十二月二十三,皇宮內苑。
鍾美堂,位於大宋皇宮內苑妃嬪們閒遊嬉玩的御苑之中。
園林景緻,假山池水,自然極盡巧工。
不過,參加選秀的秀女,卻排着整齊的隊伍,神色緊張,不復之前兩次參審時的輕鬆。
這是第三審了,過了這一關,就要由皇帝或皇太后親自進行最後的挑選。
基本上不出意外的話,第三審過了關的秀女,就會全部留在宮中。
皇帝或皇太后親自審查,只是確定誰做宮女,誰做妃嬪。
所以能走到這一關的秀女,難免都有些緊張。
李鳳娘站在硃紅色的宮牆下,打扮精緻,嬌豔無雙,只是眼神兒卻有些茫然。
這些天她已經在刻意在扮醜了啊。
李家是軍中大將,以他的身份,自然可以打聽到許多宮中制度或秘聞。
所以,李鳳娘從一開始就知道,那些派去鶴林宮教導秀女禮儀,與她們同吃同睡的那些宮女,其實都負有觀察、考覈秀女的責任。
所以,李鳳娘第二關一過,就開始刻意做些不符合考覈標準的事了。
比如,她吃飯吧唧嘴兒,她大聲說笑,她和其他秀女們聊天時盤膝大坐,她在鶴林宮裡爬樹掏鳥蛋……
這怎麼還是走到這一步了呢?
“下一個,李鳳娘。”
隨着中官尖細的嗓音響起,李鳳娘無可奈何,只好硬起頭皮,走進鍾美堂。
她剛進去,鍾美堂的殿門就關上了。
明明還是白天,爲了光線足夠明亮,大殿上還點了兩排青銅宮燈。
大殿兩側,立着七八名粗壯的僕婦,正前方三個身着淡褐色褙子的老婦人,正端坐椅上,目光如炬地盯着她。
從她邁步進門開始,考覈就已經開始了。
“姓名,年齡,籍貫,身份,一一報來。”
左邊的老嬤嬤沉聲喝問。
“呃……奴家李鳳娘,相州(今河南安陽)人氏,今年十六歲,家父鄂州駐紮御前諸軍都御統李道。”
三個老嬤嬤覈對身份無誤,中間那個老嬤嬤便正氣凜然地大喝一聲:“脫!”
“啊?”
李鳳娘呆了一呆,這一環節她卻不太清楚。
哪怕她爹打探明白了,這種事也是不好跟女兒說的。
李鳳娘還沒反應過來,兩旁的胖大僕婦已經走過來,老鷹捉小雞一般捉住了她。
很快,李鳳娘就被剝成了小白羊兒,赤條條一絲不掛地站在大殿上。
儘管殿上都是女子,李鳳娘也羞澀不已,慌亂地以手遮掩着身體,期期艾艾地道:“你……你們做什麼?”
右邊的老嬤嬤呵呵一笑,看着那燈光下彷彿在發着光的美妙胴體,眼中閃過一絲羨慕的光芒。
很多年前,她的肌膚也是這般緊繃,膚色也是白皙如雪,還泛着玉一般的光澤。
雖然,眼前這少女美的叫女人看了都爲之心動,而這絕色是她所不具備的。
可誰還沒有過年少青春啊。
只可惜,她現在只能從這樣的花季少女身上,才能回憶起她曾經的年少時光了。
“開始吧!”
右邊的老嬤嬤揮揮手,一衆胖大僕婦就開始了精細的檢查。
周身上下,是否有傷疤,是否有體味等,這些胖大僕婦就直接檢查了。
輪到技術活兒,檢查她是否還是處子的時候,就得三位老嬤嬤親自上手了。
一番檢查之後,三個老嬤嬤交換了一個眼神兒,便由中間的老嬤嬤,在李鳳孃的甲歷上寫了“上上”兩個字。
李鳳娘說話做事,倒是足夠潑辣,可她哪經歷過這個,自打這些僕婦嬤嬤們上手,她就臊得俏臉通紅。
一時間雙手捂着臉,只覺臉蛋兒熱的都能攤個雞蛋了。
好不容易聽到左邊那老嬤嬤笑道:“恭喜秀女李鳳娘,三審,你過了,且爲上上之選。
祝你終選能入了官家的眼,得一個嬪妃的封號啊。”
中間那老嬤嬤也笑起來,態度溫和了許多:“恭喜,恭喜,可以着衣了。”
李鳳娘迷迷瞪瞪地又被幾個胖大僕婦侍候着把衣裳穿好。
她現在怕的不行,選上了?
怎麼就選上了呢?
我盤腿大坐、我上樹掏鳥窩、我吃飯吧唧嘴兒,就這還能入選?
在鶴林宮裡負責考察我的那個宮女她是不是瞎呀!
走出鍾美堂,被陽光一照,李鳳娘才激靈靈打了一個冷戰,一下子清醒過來。
不行,她必須得想辦法了,
不能坐以待斃啊!
這些秀女被集中安置在“鶴林宮”,平時倒也不禁她們出遊。
畢竟整個選拔過程,歷時一月有餘,都是一羣最年長者才十七歲的年輕姑娘,在那鶴林宮裡關一個多月也不現實。
尤其是這一屆秀女,裡邊可是會出皇后妃嬪的。
因此那些負責選秀的太監宮娥,也不敢對她們過於苛刻。
只不過爲了安全起見,每次秀女出遊,必須三人以上,且要有一名太監、一名宮娥陪伴。
回了鶴林宮後,李鳳娘就張羅出遊。
現在留在鶴林宮的,都是三選之後的秀女。
換而言之,她們之中,有的以後就是這些太監、宮娥的同事了。
有的更要成爲這些太監、宮娥的主子。
所以,她們但有所求,只要不太過分,誰還能不答應。 於是,很快的功夫,由三名秀女、一名宮娥、一個太監組成的出遊隊伍,就離開了鶴林宮。
李鳳娘自己掏錢,租了三輛牛車做爲代步。
等那坐在車中打盹的老太監發現他們去的不是大瓦子,而是到了晉王府門前時,已經晚了。
“奴家之前曾得晉王妃教授禮儀,今來京城,理當拜望,大家與我一同進去吧。”
晉王是當今攝政,那老太監和宮娥自然不敢阻攔李鳳娘拜會。
李鳳娘把他們領進王府,交由管事招待,自己就輕車熟路地去找晉王妃去了。
李鳳娘曾在晉王府住過很久,王府內外十分熟悉。
她找到晉王妃的時候,晉王趙璩也在,夫妻二人不知正在商議着什麼。
李鳳娘一個滑跪,就撲到晉王妃腳下,一把抱住她的大腿,悲呼道:“王妃救我,大王救我!”
……
今年的正旦因爲是皇帝親政的日子,所以朝廷格外的重視。
禮部制定了一系列隆重的慶典儀式。
作爲王爺,需要楊沅參加的慶典自然也是極多。
諸般流程,他也需要提前瞭解一下。
否則正旦當日,如果連今天都有哪些慶典,分別是什麼時辰、什麼地方都不知道,到時就會落一個君前失儀的下場。
因此,楊沅雖然把整個流程叫人精簡抄錄下來,做了個“備忘”,還是得親眼看看,做到心中有數。
官家趙愭和東宮一衆屬官,是最爲亢奮的。
攝政晉王和顧命首相,都在有序地逐步移交權力。
正旦之後,他就是言出法隨、乾綱獨斷之君了。
雖然之前晉王趙璩和首相魏良臣都很尊重他的意見,可意義終究不同。
而東宮屬官則是因爲終於可以兌現他們的從龍之功,一抒平生抱負的興奮。
此前畢竟多少要顧忌晉王和宰相魏良臣的看法。
隨着秀女選拔的每一次篩選,候選的秀女都在不斷減少。
由於這一屆秀女選拔,主要是爲了爲親政之後的皇帝選擇皇后,因此篩選愈加嚴格,所以最終進入第四選的秀女,一共不過三十七人。
“三十七人而已,也沒多少人,朕親自挑選吧。”
趙愭看看名單,饒有興致地道。
小皇帝正是少年慕艾,對異性產生興趣的時候,這是選自己的枕邊人,所以也是比較在乎的。
十二月二十八日,秀女終選。
地點還是在鍾美閣。
趙愭得了御前太監提醒,正要趕往鍾美閣,一位管事太監匆匆趕來,對他附耳低語了幾句。
趙愭眉頭一皺,略一躊躇,還是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請兩宮先去爲朕選秀吧,朕去處理一下,完事即返。”
說罷,趙愭便匆匆往外走去。
小皇帝親政,要舉行“親政儀”。
之前負責攝政的晉王要和皇帝一起,舉行誓戒築壇、祭告天地、受寶宣表、行禮慶賀、賜宴頒詔等儀式。
而文武百官,則按照級別高低,分別於舉行交接儀式的大慶殿、南宮門和午門三處地方三跪九叩。
現在的問題是,以主管侍衛步軍司公事樓忘臣爲首的一班東宮舊臣,都屬於權重位卑的角色。
這也是他們急於摘桃子搶功的原因。
沒有實實在在的功勞,這官職和品階實在升上不去。
只憑一個東宮舊屬,就能位極人臣的話,還用建功立業嗎?
皇帝信任他們,正好可以利用大宋官、職、差使分離的特點,讓他們先掌握實權。
可一到皇帝親政大典的時候,他們的品階就不夠看了。
按照禮部制定的親政典儀,樓忘臣等人只能在午門外跪拜行禮,連宮門都進不了。
這讓他們如何能忍?
爲什麼東華門外唱過名的就有底氣?
爲什麼從正門擡進府去的正室夫人就有底氣?
名不正則言不順。
這麼重要的場合被排在外面,這是關乎一輩子的事。
座次排名,在重視它的人眼中,真的是要“寸土必爭”的。
趙愭這邊剛走,小公主趙寧兒就跑進了後宮。
哪有那麼巧的事兒。
樓忘臣等一往東宮舊屬在午門外發作起來,正是趙寧兒派了幾個太監過去,在他們旁邊風風涼涼地說了那麼幾句,激的他們發作了起來。
當然啦,出主意的是李鳳娘,牽線的是晉王趙璩,執行者是趙寧兒。
這邊剛把皇帝調走,趙寧兒就趕緊去通知太后了。
這事兒不着急還不行,鳳娘姐姐說了,實實的不願意做她的皇嫂。
如果她不幫忙,鳳娘姐姐以後就再也不理她了。
趙寧兒從小到大,可就這麼一個好朋友。
皇嫂她可以想要多少有多少,這個唯一的好朋友,可不能就此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