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遙一行人押着沉重的鏢車與黑風寨插翅虎段三山等人闊別後,趁着天色尚且明亮,又往前趕了一停的道路。眼見着天逐漸暗下來,卻終是在完全黑下來之前遙遙看到了一處似是可供歇腳的鎮甸。
只是此時說起來已是由酉入未的時候,這處小鎮中別說那煮飯的炊煙,便是尋常人家照明的火光也看不到一星半點,鎮外的道路上也看不到半個往來的行人着實透露着一股詭異。鎮子東邊看起來是一塊荒地,土壤因爲連月的乾旱都已龜裂的如蛛網一般,奇怪的是上面散佈着一個個隆起的小土包,這些土包上胡亂的插滿了大大小小的碎木板。
衆人之中,就數着少鏢頭方子玉年歲小最是好奇,見這情形連忙催馬往那龜裂的荒田中去看個究竟。待得離得近了才瞧清,只見每片破爛木板上都歪歪扭扭的寫着名字生辰,卻又哪裡是什麼木板,分明就是一塊塊簡陋的墓碑,這一大片龜裂的荒地竟然是一處滲人的亂墳崗。
看到這裡,方子玉被駭的魂都飛了,此時天色變得更加昏暗,小土包上零星的閃現出一團團幽暗的磷火四處飛舞,他哪裡還敢在這裡停留,飛也似的馳回鏢車隊把情況和衆人說了。
衆人隔得遠看不清楚,這時聽少鏢頭方子玉這麼一說也是各個駭然戒備起來。
卻說一行人押着大車這時眼看就要行到了鎮子口,突地不知從哪裡竄出了一羣餓極了的野狗,吐着猩紅的舌頭嘴角掛着碎肉和涎水便向衆人撲了過來,好在這邊有不少功夫在身的鏢頭,倒也不至於怕了這羣餓極了的瘋狗。
肖遙和衆位鏢頭紛紛掏出兵刃各自殺了一些瘋狗,剩下的野狗見討不得好,連忙拖了死狗的屍體四散跑開了各自爭食。
少鏢頭方子玉看到這種情況直覺得觸目驚心,他在家中也養了兩條金毛犬深知狗這種動物平時最爲馴服,若是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是不會如此的搶奪啃食同類的屍體的。
見到此處情況詭異,總鏢頭方長啓讓鏢車和車伕們在鎮外停下等候,又安排了幾個身手敏捷的鏢頭護在大車四周,約定了若有事發生相護便以嘯聲聯絡。
而他本人則是領了兒子方子玉、肖遙、槍王李正卿幾人準備先到鎮中探探情況再做計較。
幾個人剛走進這小鎮,便看見了有具殘缺的屍骨倒在大路的一邊,這具屍骨也不知什麼野獸啃食的乾乾淨淨,如今只剩下了花白的一副骨架,衆人已經難以分辨這屍體原來是男是女。
槍王李正卿恨恨道:“定是剛纔在鎮子前遇到的那羣畜生,剛纔咱們就該將這些個害人的畜生殺個乾淨。”
這李正卿說着似乎便要抄起大槍回先前的地方把那羣野狗盡數殺瞭解恨,他剛擡腳卻被總鏢頭方長啓一把拽住。
方長啓拽住了李正卿指給他看這鎮子中的情況,只見到處都零星有着一些豺狼野狗覓食,這些個畜生他們這樣的習武之人不放在眼裡,但是一般的平頭百姓卻往往要受了侵害。
只見方長啓衝着李正卿輕輕搖了搖頭:“李老弟,這些個畜生一時間殺不盡,咱們還是尋處人家問問這鎮子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纔是正路。”
幾個人於是分散開來探查情況,肖遙先尋到了一家外面掛着‘晉福客棧’牌子的旅店外,一邊用力叩門一邊高聲喊道:“喂,店家,店家在嗎?在下是過路的客人。”
這晉福客棧後面不遠便是一處山谷,空谷迴音,只聽見“喂~店家~店家在嗎……”的回聲飄來蕩去,客棧裡卻沒有絲毫的動靜和應門聲。
正這時候,一陣冷風吹過,客棧的大門吱呀一聲被風吹開,肖遙憑的竟然有了一絲寒意,見始終無人答話,他緊了緊手中的梨花點鋼槍,順着敞開的大門走近店去。
肖遙小心的穿過大堂轉去了後院,只見這客棧的院子中間兩個乾瘦的屍體倒在地上,頭顱都已經被砍去,留了一大攤的黑血,蒼蠅繞着屍首亂飛,一股惡臭撲面而來,看來這兩人應該都死了有段時日了,還沒等肖遙走近便有幾隻雙目血紅的肥大老鼠從屍體下面竄了出來一溜煙的跑了。
肖遙又往四下裡瞧了瞧,只見這偌大的客棧別說是人影,便是個鬼影都看不到一隻,無奈之下只得先退了出來。
這時四散去各處的幾人又重新聚在了鎮子口,各人分別將一路所見簡略的說了,卻是眼見一個不小的鎮子現今只剩下陰風吹拂下的殘破屍身,處處屍臭蔓延禽獸叢生。
肖遙等人生怕此地有瘟疫滋生,不敢在此久留,幾個人出了鎮子叫上了在鎮子外等候的衆人,重新給大車套上了牲口,連夜往前方趕去。
見到衆人要走有那餓極了的野狗豺狼不死心的遠遠綴在馬車隊的後面,槍王李正卿氣的頭髮鬚髮直立挺槍去追時,那些畜生早就跑開帶李正卿騎馬回去有跟了上來,最後還是肖遙取了強弓硬箭射死了幾隻豺狗,這些畜生纔不敢再跟來。
一行人又往前行了十幾裡天色已經全黑了下來,卻還是看不到一處人家或者可供落腳之處,只得選了一處石林過夜安身。
將大車和牲口圍成一個圈做成簡單的防衛,車伕們麻利兒得升起了篝火,衆人各自取出了乾糧在火堆上烤熱了,就着清水胡亂的吃了。
衆人奔波了一天又和黑風寨的人爭鬥了一番俱是身心疲憊,總鏢頭方長啓指派了幾個輪流守夜的鏢頭後,剩下的人便各尋了處何心意的地方歇息。
睡到半夜,肖遙突然聽到一聲輕微的馬嘶,而後耳邊便傳來了守夜鏢頭的喝罵,衆人心底俱是一驚抄起身邊的兵刃便都向發聲處跑去。
等到了地方,卻見那守夜的鏢師抓住了一個猶如乞丐一般的十幾歲少年,這少年的一隻手還緊緊的抓着一個七八歲大的小女孩。
總鏢頭突然想起了先前那個鎮子的慘況,讓那個鏢師放開了少年,溫聲問道:“小夥子,你多大了,這麼晚了不在家裡跑到這荒郊野外的做什麼。”
這少年卻是緊抿着幹扁嘴脣不發一眼,只是一雙眼睛卻是始終沒有離開掉在他身旁地上的一塊幹餅。
方長啓看着少年消瘦的身型好像明白了什麼,從一旁的馱馬行囊中取出一塊乾淨的餅子,走到火邊烤了烤遞給了那少年,那少年不可置信的看着方長啓,突然一把把麪餅抓了過來,他自己卻沒有吃,而是扭身遞給了躲在自己後面的小女孩,小女孩接過麪餅也不顧燙便狼吞虎嚥般大口吞了起來,她好像生怕麪餅會飛了一般顧不上細嚼,肖遙從腰間解下了水囊,用手輕輕摸了摸小女孩的頭把水囊遞給了小女孩,那個少年見狀裂開嘴對肖遙笑了笑。
肖遙又取了一塊餅烤了後遞給少年,少年拿在手裡卻依然不肯吃,只是看着那個狼吞虎嚥的小女孩,肖遙突然明白了過來說道:“小兄弟,這麪餅是給你的,那位小妹妹要是吃不飽我這裡還有,你放心的吃吧。”
少年這纔將麪餅放在嘴裡死命的啃了起來,小女孩吃了兩大張麪餅,那乞丐一樣的少年足足吃了五張大面餅,看着兩人似乎還想再吃,神拳方長啓卻把麪餅收了起來。
肖遙不解的看着方長啓似乎不明白他爲什麼這麼做,方長啓苦笑道:“肖遙,你可別當方叔叔小氣捨不得這幾塊乾麪餅,實在是這兩個孩子餓的太久了,猛的吃起來不知飢飽,若是這麼吃下去恐怕會要了他們兩個的命。”
那少年見不能再吃餅很是失望,那個七八歲大的小姑娘看着肖遙等人人手裡拿着明晃晃的刀槍好像很是害怕,用小手從後面拉扯少年的衣服,好像是在催促少年趕快離去。
肖遙見狀問道:“小兄弟,你們兩個孩子這麼晚了怎麼會到這種地方來。”
那男孩子猶豫了一下終是開口說道:“我和妹妹藏在這石林裡餓了好多天了,實在是挨不住了,剛纔聞到了烤餅子的香味,纔想着趁各位大爺睡着了偷幾塊幹餅吃,沒想到剛靠過來就被先前那位大爺抓住了。”
方子玉道:“你既然是想吃餅子,爲什麼不與我們直說,反是夜裡來偷。”
少年顫聲道:“我們不敢,怕大爺們會殺我們。”
方子玉奇道:“我們和你們無冤無仇,平白無故怎的會殺你們。”
那少年突然渾身顫抖,聲音中已經帶了哭音“爹孃和那些差大爺也無冤無仇,那些差大爺來要錢,爹孃沒有就被他們殺了,我和妹妹躲在牀底下才沒被打死。”
那少年說道此處突然跪了下來哭道:“各位大爺,我和妹妹雖然現在沒錢,但我以後一定想辦法弄到錢,求各位大爺不要殺我們。”小女孩這時亦好像受到了什麼驚嚇包着頭哭了起來。
肖遙和方長啓二人好一番哄慰纔將二人的哭聲止住,那少年看出肖遙等人卻無殺了他們的打算,才把原委吐露了出來。
原來兄妹兩人正是肖遙等人先前路過的那處小鎮上的人,他們爹孃便是那晉福客棧的掌櫃和老闆娘,山西一地連年遭災十室九空,鎮子上的百姓兩年來死的死走的走,到了今年已經十不存一。
這兩個孩子的爹孃經營着這間客棧多虧了往來人等的接濟一家四口才活了下來,但這樣的年景卻還哪有銀錢存下。
偏偏官家的稅賦還連年上漲,前些時日又有一隊官兵說是鎮外的土丘上發現了礦藏,要來鎮上收礦稅,別說那礦藏是真是假還未可知,就算是真現今山西一地的百姓大多連飯都吃不飽又哪有人去開山採礦,鎮上僅存的幾戶人家勒緊了褲腰帶也只湊出了幾錢銀子。
那帶兵的百戶見只有這些銀錢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髮了性子,不但縱容手下將這個鎮子洗劫一空,還把僅存的幾戶人家盡數殺死,一一砍下了首級用藥料制了充做匪首帶回去準備充公領賞。
當時兄妹兩個被他們爹孃偷偷藏在了大炕底下才偷得了性命。
這少年雖然有些地方說的不甚清楚,但在場的都是些老江湖,那少年沒說到的地方,衆人自己也能想明白了。無不對那喪盡天良的百戶和這山西一地的狗官恨之入骨。
眼前這兩個孩子若是沒有幸運的遇到肖遙等人,恐怕用不了幾天兄妹兩個就要活活餓死在這亂石林裡,三山鏢局總鏢頭方長啓對這兩個孩子一時也沒有什麼好的辦法,只能暫且把他們倆安頓在車隊裡,只等來日衆人去黃龍山解了鏢轉回了開封府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