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窗邊,看着雨水擊打着玻璃窗,外面的世界模糊一片,什麼都看不清。我的耳邊聽不到雨聲,周遭的一切靜謐到讓我覺得頭皮發麻,卻突然有個聲音傳來——
“一個人嗎?”似乎來自很遙遠的地方,我不確定是不是在問我,但當我轉過頭的時候,赫然發現對面站了一個人。他沒有看向我,而是看着我身邊的座位,臉上帶着些不確定。
這讓我喉嚨一緊,忍不住看了看。並沒有人。
是空的。然而他還在看。我都要懷疑他的問題並不是對我說的,而是對着我身邊的“某個東西”。
他的目光轉到了我臉上。一雙明亮,灼熱的眼睛,似乎要將我融化。
我慢慢地,慢慢地,點了點頭。
“不介意我坐下吧?”
我從來都是個不知道該怎麼拒絕的人,我環顧了餐廳一週,發現這個時候,這裡只有我們兩個。
方纔的那段時間裡,只有我一個。我心裡一驚,突然不記得我是怎麼來這裡的了。
“你是不是真的已經準備好了?”對面的人把我從沉思中拉了回來,我怔愣地看着他,滿腹疑惑。
什麼鬼?我認識你嗎?莫名其妙地跑過來說莫名其妙的話。
我端起桌上的咖啡,雖然知道它已經冷了,但是我的嘴幹得不行。我纔剛剛把咖啡舉到脣邊,男人突然站了起來,把咖啡杯打落在地。
杯子變成了碎片,咖啡浸入了地毯裡。
“不能喝!”他大聲吼道。
我盯着地上的碎片,再盯着窗外的雨,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我還是聽不見雨聲,也沒有聽見瓷器碎裂的聲音,我只能聽到他的聲音,聽到他說話。
我張了張嘴,試圖從乾燥的喉嚨裡擠出一個字,但我發現自己做不到。
“看來你還沒有準備好,李微安。等你準備好了,我再來找你。”他一臉失望地起身離開。隨着他漸行漸遠,我的耳邊逐漸有了雨聲和人們說話的聲音。
有人用手肘戳了戳我,我轉頭,發現身邊坐了一個人。他一臉擔憂地看着我。
“微安,你沒事吧?”
我搖了搖頭,低頭看到了地上的咖啡杯碎片。整個身體都顫抖起來。
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是誰?
“沒事。”我小聲說着,我能聽到自己的聲音,虛弱又蒼白。
“早知道就不帶你來這裡了,我們走吧。”他牽過我的手,我本能地掙脫開,他的臉上劃過一絲不悅,但沒有說什麼,走向了門口的收銀處,大概是去賠杯子的錢了。我心裡突然有一種強烈的感覺,我不想讓他幫我,所以我走過去,說,“還是我來吧。”我掏出口袋裡的錢包,打開,發現有一張身份證,上面寫着:李微安。和剛纔那人口中說出的一樣。這大概就是我的名字了吧?
“多少錢?”錢包裡並沒有幾張錢,或許我就是個窮人吧。不過是自己犯的錯,當然要由自己承擔。
“我已經給過了,我們走吧,微安。”他拉過我的手,把我扯出了餐廳。我們都沒有傘,但他似乎沒有在意這一點,只是拉着我一直走在雨中。我以爲他會有車停在路邊什麼的,可是並沒有。他把我送到了地鐵站入口。
“微安,我還有事,你自己回家吧。”然後他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我怔愣了一秒,想要追上他,但他已經消失在雨中。就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很多人從地鐵站裡涌出來,和我擦肩而過。
我看了看錢包裡的身份證,盯着上面的地址:C市朝安區向陽街666號。
雖然我還不知道我到底是誰但是至少我有個家。我抽出交通卡,進入了地鐵站。在運行線路的指示牌前面研究了半天,才最終知道了自己要去的地方該怎麼換乘。
我站在最後一節車廂的角落裡,透過車窗看着外面的風景。口袋裡突然有什麼東西震動起來,摸出來一看,是一個手機。不知什麼時候定的鬧鐘,在這個時候響了。
我本來想關掉,把它放回去,卻突然看到了上面的備註:不管在哪裡,不要回家。我差點兒把手機扔掉。開什麼玩笑,不要回家?那我去哪裡?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那,這個鬧鐘又是誰設定的?我自己?
我在下一站走出了車廂,坐到了候車室的椅子上。
我叫李微安,1990年7月3日出生,家庭住址:C市朝安區向陽街666號。
我翻了翻手機,發現裡面並沒有什麼線索。收到的短信都是兩個月之前的,而且都是運營商發的,或者是垃圾短信。聯繫人裡只有一個名字,言祁。我的眼前突然浮現出一張臉,就是剛纔我身邊的那個人,那個一臉擔心地看着我,最後還是把我丟下的人。
我又翻了翻相冊,沒有什麼有價值的照片,只有一隻貓,花花草草,和一個男人的背影。我分辨不出他是不是言祁。
我挫敗地閉上眼睛。既然我都知道給自己警告,爲什麼沒有給自己留下足夠的線索呢?我擰眉看着手機屏幕,看着剩餘不多的電量,最後還是決定聯繫言祁。
畢竟,他是我現在唯一能聯繫到的人了。就算我們沒有什麼交集,他也一定知道些什麼。不然,他絕對不會成爲我手機裡唯一的一個聯繫人。
要是沒有話費我可就慘了。在按下撥通鍵的時候,我覺得我緊張得都快把手機捏碎了。電話通了,我聽着奇怪的彩鈴,心裡默唸着,接啊接啊,我的舉動大概是嚇到了身邊的那個女生,她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挪到了另外一邊去坐。
“喂?”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男生的聲音,之所以說是男生,是因爲那個聲音清脆而陽光,和我在餐廳遇見的兩個人都不同。
所以,他們都不是言祁。那麼,言祁是誰?
“請問,是言祁嗎?”問完我就屏住了呼吸,如果他說不是,我就把手機扔了,回家去。反正無處可去。
“我是。你誰啊?等等,讓我猜猜,你是……”他說了一堆名字,不斷地自我否定,後來不得不認輸,“算了,還是你說吧。”
“我是李微安。”這個名字咬在嘴裡,竟然覺得很陌生。
“微安?你在哪兒?”剛纔還帶着玩笑的語氣一下子嚴肅起來,我似乎還聽到了他拿起鑰匙的聲音,“告訴我你在哪兒,我來接你。”
我把站點的名字告訴了他,他讓我到站點外的公路邊等他,他一會兒就會過來。我答應下來,起身走出了地鐵站。外面還在下雨,如果冒着雨在那裡等,是個人都會覺得我是傻子。所以我站在路邊的店鋪門口,看着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
再過一會兒,言祁就會來了。我心裡的謎團,至少會解開一些。但是……我真的能夠和他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