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章 難行如登天
擡着哥哥的少年胸口多出一道血淋淋的抓痕,是對他如慈父一般呵護到無微不至的哥哥親手留下。
已經不再是少年哥哥的殭屍只來得及探出爪子,整個身體便在一道白虹貫穿下分崩離析,地上插着劍身仍抖動不休的囚牛。
少年感受到雙手驟然減輕的重量,哥哥變成殭屍,然後屍骨無存,這一切都發生的太快,連那幫忙的漢子滿臉驚恐的跑開少年也不曾察覺。
半晌後從驚愕中回過神來,少年一眼看到面無表情站在對面的崇軒,眸子逐漸被黑色屍氣充斥,一臉怒容。
“你殺了我哥哥,你殺了我哥哥!”
少年以被屍毒侵入經脈,完全成爲一個殭屍前仍舊保留着自己的意識,屬於半人半屍之間,身形動如驚雷撲向崇軒。
來不及御回囚牛,崇軒伸手握住身後昆吾的劍柄,他不會醫術,沒法替少年驅除體內屍毒,未曾謀面的神醫也至少在半里開外。
崇軒能做到的,唯有讓這不知姓名的陌路人以人的姿態死去,算不得仁至義盡,至少崇軒自己是這般認爲。
昆吾已出鞘兩寸,此時十餘丈開外,有一人屈指連彈,三枚流光銀針橫空掠出,分別從後背刺入那少年三大要穴。
少年眸子裡黑氣退散,就此不省人事的倒下,崇軒一把扶起少年身影,驚喜摻半盯着十丈之外,“老劉!”
遠處彈指飛針的正是劉知命,身後還吊着一大幫人前呼後擁,這位針仙的出現真可謂是雪中送炭。
劉知命似是沒看到崇軒,眉頭緊蹙盯着那被自己三針暫時封住五感的少年,頭也不會跟身後說道:“糯米水。”
須臾間便有一位受了神醫恩惠,心懷感激的中年端上一碗滾燙開水,碗底沉有糯米二兩。
那人端着瓷碗站在劉知命身前,針仙兒老劉攤開針囊雙手輕浮,剎那間提起囊中相繼飛出懸空的一百多枚銀針。
數不盡細如髮絲的銀針像是互爲牽引,快速在劉知命身前結成圓環,井然有序的掠過那瓷碗水面,一個個蜻蜓點水。
一百多針掠過後,碗中糯米水漣漪波動,捧碗之人眼底只剩下驚駭,身後擁躉的幾十號人看向劉知命背影,那不就是看待神仙的表情。
銀針相繼蘸水後,又點兵佈陣一般懸停在劉知命身前,並列排成一線,劉針仙向其中一根銀針屈指一彈。
銀針掠出之際,空氣中竟然出現了宛如游魚過水般不易察覺的紋路,捧碗之人來不及驚豔,那根銀針就已經紮在半人半屍背後,二彈。
劉知命一邊彈指一邊邁步,向扶着那苦命少年的崇軒走去,前面捧碗的跟後面看戲的皆是如影隨形。
相距兩人五十步時,身前飛針已經彈去十之八九,僅剩十幾枚飛針被劉知命再次連成一圈去蘸糯米水,“轉身!”
劉知命如臨大敵的神色讓崇軒一時間有些不大適應,直到剩餘銀針盡數蘸過糯米水,這才後知後覺將少年反轉過身。
緊接着彈指踱步,平均兩三步便會彈去一枚飛針,最後一枚飛針紮在半人半屍少年胸口大穴時,劉知命也已來到崇軒身前。
“我還在想黃羽跟你究竟哪個纔是來這兒的神醫呢。”
少年吐出一口發黑淤血,劉知命伸出右手,兩指間夾着最後一枚銀針,當頭將針尖往那少年天靈蓋拍下,“那老傢伙也來了。”
半人半屍少年頭頂開始有黑氣涌出,臉色愈發紅潤,這時劉知命纔有閒心擦一把腦門上滲出的汗水,“你小子在蘇州不告而別,是厚道人?”
崇軒搔首赧顏一陣苦笑。
劉知命一根根將銀針從少年身上拔下,一股腦丟在盛有糯米水的瓷碗中,清水瞬間變的渾濁不堪,“廢話少說,我和黃老鬼還有一場賭約,你可知道哪裡還有人需要醫治?”
崇軒搖頭同時不忘問一句,“你們兩個老鬼老怪怎麼有心思打賭了,賭的什麼?”
“賭妖禍平息後誰在蜀地救人最多。”劉知命倉促作答,甚至不歇腳片刻便要離開,“我賭一套飛針,他賭一本針法。”
聽到這倆老鬼老怪的各自押注,崇軒震驚之餘那地上躺着的少年已經轉醒,才恢復神智便恚怒至極。
“你殺了我哥哥,你賠我哥的命來!”
不知爲何原因,對於少年恩將仇報的拳打腳踢,崇軒跟個木頭人兒似的站着生受了,似乎這才應該。
在一旁本來要離開的劉知命見不慣,上前拎着少年衣領將其拽開,“剛纔要不是他,你已經死了兩次了。”
“我不管,誰要他救我!誰要他殺了我哥!”
少年哭喊的竭斯底裡,卻終究沒再對崇軒不依不饒,只是恍惚失神的蹲在地上,還沒拭去臉上淚痕便有新淚流下。
“他本來不用死的,如果妖禍能早平息一刻,如果他不來救我,如果你能早一炷香趕到
??”
少年自言自語說了無數個如果,其中竟然牽連到劉知命和崇軒。
崇軒心有慼慼然,內心難免要問自己一句,真是因爲蜀山通天池少了兩朵氣運金蓮被用來救自己,天下人的氣運都要跟着衰竭?
那些個如果一字一句都敲擊在崇軒心頭,好像隨便一個如果萬一成真,少年的哥哥就真會好好活下來。
爲什麼自己自不量力去找那頭魔蛟的麻煩,被打了個半死卻好端端站在這裡?
推車老漢的兒子兒媳,眼前少年的哥哥,以及無數自己素未謀面卻陰陽相隔的人,他們就命中註定該死嗎?
劉知命斜眼撇向那蹲着的少年,難得語氣刻薄道:“如果你是我,就可以第一時間治好你哥,如果你是他,也能在殭屍傷到你哥前一劍殺了殭屍,說來說去都因你自己沒有一技之長,只能在這裡自怨自艾。”
自打相識以來便從未發現這老頭有如此尖酸刻薄的一面,崇軒不禁扭頭看了劉知命一眼,發現劉老頭眼底的恨其不爭遠勝於怒其不幸。
這時劉知命又望向崇軒,“對了,來的路上我碰到楊姑娘了,她託我帶話說自己在鎮上等你。”
說罷劉知命轉身離去,山腳下僅剩那可憐少年,還有神情呆滯的崇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