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羽楓順着江邊走，那白色的霧像是遮天蔽日的白色猛獸撲俯在地上，尖牙利爪抓割着寧羽楓的血肉！
他的眼睛已經迷離，那些霧氣衝到他的眼睛裡，被熱氣衝騰，他已經沒有辦法哭泣，但是折轉而來的冷靜感讓他低沉的看着霧浪翻滾……
這種絕望的感覺壓在他的肩頭，喘氣都難以承受。
這江邊的行走太過漫長，江邊的枯草淅淅索索，那些黑色的水流緩緩流進江邊，再是消失，無影無蹤的消失，它們流進江中，像是沉寂的枯燥之毒，將整個江河都覆蓋住，屏障之下，那滾滾翻流的白霧將寧羽楓的心也灼傷殆盡。
那人！
不，那個變態！
到底是怎麼做到在水裡遊着，發不出任何聲音的……輕微的水流聲在寧羽楓的耳朵裡也絕望般的沉寂，甚至是無聲了……
他多想跳入江中，跳到那輛車子墜下的地方，已經有警察同志幫他做了，結果是車子的門窗已經打開了，但是人不見了蹤影……
這種快速的反應，如果可以猜測，那個變態肯定是早就想到了跳江這個事情，儘管依然會是插翅難逃，那個變態還是這樣做了，氣憤，無助，悔恨，變的更加一無是處，他的難過已經根本無法形容，這江邊實在是沒有動靜，再加上這難以承受的漫長等待，實在是無法想象爲什麼會這樣……
從剛開始的搜捕，再是墜入江中，無跡可尋，這種邪門已經讓他的腦中混亂，甚至是直接反饋到他的腳上，他的腳都有些飄了，踩在江邊的石板上，都飄的無以復加……
“好戲……我沒有看出來……”長羽楓順着這個越來越迷糊，越來越疲乏的視野裡，看不出啥“好戲”……
雖然知道他們正在尋找兇手，但是罕有的乾着急，這有什麼用呢？
求爺爺告奶奶的乾着急……
實在不是明白這有什麼用……
但是，當一個奇怪的想法轟的一聲炸進長羽楓腦子裡的時候……很多東西迎刃而解……
“這個兇手……不是人？”長羽楓震驚的看着華尹。
“不能這樣說，建國後不能成精……他們是……被蠱惑了心智的人，這樣的說法才更加準確……”華尹搖了搖扇子，他倚靠在看不見的牆上，瀟灑的將白衣的下襬一甩。
“我其實很不明白這樣的東西應該向你怎麼解釋，不過，就目前來看，尋荒影就要來了……”帝瑤在視野裡搜尋，白茫茫的一切，不見得真能看到什麼，但是她一說話的時候，一個人影慢慢的走到他們的旁邊……
應該是走到寧羽楓的旁邊，在視野裡，只能看到一條腿露出來，寧羽楓有多高，那人便有多高，那條腿就像是古代人的鎧甲護腿一樣，帶着星霜的紋路，在白霧之上閃閃發光。
“來了……你的老朋友……尋荒影……”華尹收了笑意，這個時候本該是調侃一下的說辭，卻難有喜色。
“尋荒影？”長羽楓看着那個護腿，如果真要說那就是尋荒影的話，這樣子全副武裝的尋荒影，還真是少見？
“尋荒影。”帝瑤與華尹雙雙點頭，再是一齊看向長羽楓道:“如果你還沒有足夠的驚訝，我只能告訴你，就憑你現在的精神狀態，實在難以逃脫尋荒影的掌控……”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長羽楓又聽到了奇怪的話，不過這也算是常事了……
他又做不了什麼……無論別人怎麼說，都基本上不會影響他的判斷。
“嗯……再說下去，我就要越界了……那樣我就要參與你們的博弈了……我可不幹，我只需要做傳令官就好了……”
“喲！小子！”那個白霧之中的身影不屑的叉着手臂，未見其面，也可以看見他那股不屑的神情。
“誰？”寧羽楓驚訝的站定，看着那個莫名其妙的腿甲……即使再怎麼驚訝，也只能緊握拳頭，拉開距離，他的本能告訴他，來着肯定帶着刀械……如果一個揮砍下來，自己就可能一命嗚呼……
“你聽着，我現在給你個機會！”尋荒影的面目並沒有從白霧中出來，他開闊的，甚至是爽朗的聲音穿出來，帶着極其年輕的氣息……
更像是一個未經世事的青年，那股傲氣衝出來，從骨子裡的傲，讓人不爽。
“哈……真是尋荒影……”長羽楓饒有興趣的摸了摸自己的蹄子……
“你是誰？”寧羽楓稍微有些後提，這裡的白霧實在是辨認不清任何事情。
“我是誰並不重要，你想要報仇嗎？我幫你爆，但是前提是你要付出生命的代價……”尋荒影的聲音太過自然，讓人覺得這個人就是個瘋子，不知道他在說啥。
可能這就是強大的通病吧……
總覺得自己高人一等，所以也不需要多做解釋……
解釋太多，就像是對牛彈琴一樣……
長羽楓當然知道尋荒影會如何說話，他的邏輯就是這樣直，絲毫不拐彎抹角……
要是別人，那肯定就是循循善誘的說了。
你有困難嗎？
你想要擺脫困難嗎？
我可以幫你擺脫困難……
但是幫你擺脫困難需要點代價……
這個代價並不大，你只需要聽我的就可以了……
你這樣子做，那樣子做……
就可以了……
什麼？你說代價改變了？
別逗了，代價並不會改變，是你沒有聽清楚我以前說的代價是啥，是你自己的問題。
你反悔？
怎麼可能讓你反悔？
但是尋荒影不一樣……
小子要報仇嗎？
代價是你會死，但是仇一定會報！
哈哈哈，想起來還有些好笑，這個一根筋的傢伙，有時候還挺可愛的……
雖然自己也被別人說成一根筋過……
“你知道我要報什麼仇嗎？”
“我當然知道，只是一命換一命而已，如果你同意，我就給你辦了，你這條命歸我，如果你不同意，也就錯過這一次機會了。”
尋荒影無所謂的攤手，他的護腕從白霧裡出現，青色的護腕玉石在嗡的發亮。
“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並不重要……”
長羽楓看愣了……對話變得更加無趣了……
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他估計已經猜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了……
尋荒影復了仇，然後這個人死去……
或許本就該如此……
那些幕後的神們，其實親自出手動一動手指就能夠致人於萬劫不復……
但是他們不這麼幹……
因爲親自殺人髒手……
更壞名聲……
但是名聲的好壞又不需要這種假仁假義的仁慈……
就是對你一個人壞，壞透頂，一定會有人說一個巴掌拍不響……
那就沒事了，那樣就無關仁義了……只有知情者知道真相……
這也不對……
知情者只是個代名詞，親身經歷者也有可能是模模糊糊的……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我不想再看下去了……沒什麼意思……”長羽楓低着頭，忽然間的沒勁讓他有些低落……
是啊，知道這些東西又有什麼用呢？
那些不過是過去所發生的事情……和現在的自己早已經無關了……
哪怕是多麼慘烈的過去，也和自己沒什麼關係……
他不是看客……
也不應該是什麼理中客……
他有更多自己的事情要做……
哪怕你說這個世界真的有什麼使命降臨到他的頭上……那也是沒那麼重要的東西……
先活好自己……
先做好自己的事情……
其實也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不如意的事情十有八九……也不會感到驚訝……只會欣然的接受……不做沒有感情的機器，也不做感情氾濫的情種……
或許過往並沒有什麼驚訝他的地方……這種莫名奇妙的失落感讓他感覺很不好……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沒有派遣自己糟糕情緒的方式……只能任由糟糕的情緒在自己的身體裡瘋狂蔓延，甚至是瘋狂的生長……
他沒有像尋荒影那樣有如此的熱愛，他甚至是平淡的接受任何的事情……
包括所要面對的死亡……
人人都怕死……
可是他已經不怕了……
不是那種青春期衝動的不怕……
而是那種淡然處之的不怕……
該怎麼活，不應該看過去，或者不應該糾結於過去所發生的一切……
“其實尋荒影並沒有報這個仇……”華尹將扇子往手上一收，嘩的一聲再正聲道:“這可能出乎你的意料……但是確實如此……尋荒影與你，都應該去做這件事情……也就是接下來你要去做的事情……都不應該帶着私心……”
“不，我現在並不想要去做你們要我做的事情……”長羽楓擡頭，他深呼了一口氣，氣息稍有些沉穩，但是重，讓人也跟着氣息奄奄……
“那不是我們要你做的事情……”帝瑤有些不滿。
“你以後就會懂了……其實也沒有人逼你……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我們的話傳到了就可以了……也不需要多待見我們……畢竟我們可能再也不會見面了……”華尹點頭，他微笑了一下，再看寧羽楓的視野也沒有意思了……
他拍了一下帝瑤的肩膀，好像在示意她不要再說了……
“那我怎麼回去？我不想要再知道任何的事情了……你們這些懂得很多的人，總是自說自話，就算是我知道了整件事情如何發生的……也知道了尋荒影怎麼做……但是那其實並不重要，我知道由我自己來決定誰是我的敵人很蠢，因爲我可能不知道其中的過去的往事，但是我只能告訴你，誰傷害了我，誰就可以是我的敵人……他們不是我的父母，就算是我的朋友，以爲了我好的名義去做傷害了我的事情……我也依然無法接受那樣子的好意……因爲我這個人不是那種會反覆無常的人，你完全可以告訴我我做了這件事情有什麼後果，就像是尋荒影說的，爲陳琳報了仇，我就會死，那我也可以接受，因爲最終的選擇權在我……並不會因爲他人爲我個人做出選擇而改變……因爲最後接受好結果壞結果的都是我……我可能會感謝他導致我出現了好結果，但是我依然會恨他爲我做了決定……”
長羽楓又嘆了口氣……
“很抱歉，我不知道自己再說什麼了……自從變爲這隻羊以後，我滿腦子都在故意亂想……甚至是毫無來由的胡思亂想……”
他坐下，有些難過的看着華尹，華尹閉着眼睛聽，全程沒有說話。
“說完了？”華尹開口，輕輕的扇了扇扇子。
“嗯……很抱歉……其實我剛剛就在胡思亂想了……我感覺我每天都在胡思亂想，想這想那的……從什麼我應該怎麼活下去，從什麼我的人生有什麼意義……從什麼自我認知也好……都稀裡糊塗的以爲自己想明白了，但是腦子裡還是很混亂……真是抱歉……這兩天以來，不，自從我變成這隻羊以來，我想的東西就比別人多，甚至是無時不刻在想，我夜裡都睡不着……”
“你……太過焦慮了……其實你根本不想要再以這隻小羊的身份再活一次的，對嗎？”華尹若有所思。
“嗯……我剛剛從虞娑那裡拿回自己原本的身體……我真的！真的！不再是小孩子了……我不應該再這樣下去……你知道的……就像是很多人長大了都會煩惱一樣……作爲一個小孩子，我可以不爲自己所做的事情負責，但是我真的真的不是小孩子了……我需要爲我自己負責……”長羽楓的語調也好，語速也好，都顯的過於高，過於快了。
這讓他看起來更加的焦慮……
“你更加的焦慮了……因爲至此爲止，你依然沒有做到尋荒影所說的一切，也沒有做到自己想要做到的一切……甚至是啥也沒做到……一事無成……所以焦慮的不行……對不對？”帝瑤嚴肅的看着長羽楓，而長羽楓也僅僅是低着頭。
他的腦子裡嗡嗡的……什麼事情都在想，卻也什麼事情都想了，那就什麼就都沒有想……
“一事無成……未來的迷茫……或者說，我不知道該怎麼走下去的迷茫……都實實在在的存在着我的腦海裡……我連自己想要做什麼都不知道……真的……我感覺自己無慾無求……這個感覺很糟糕……簡直就像是……一具知道樂觀的屍體……我除了某些事情往好的方面想之外，其他的東西都覺得沒意思……我感覺我的人生糟糕透了……從一開始，我就感覺自己沒有任何一分一秒在爲自己而活……我並沒有做什麼，沒有身體的睏乏，但是我就是累的慌……真的……我感覺我太累了……但是我其實又什麼也沒有做好……只是在白白浪費自己的體力，自己的精力……”
長羽楓看着自己的雙手……
“我太失敗了……真的……我從來沒有一次拯救過琳兒，哪怕是一次虎口奪食般的拯救都沒有……我失敗的……就像個……廢物……”
“你……抑鬱了……天御仁心之王……擁有了人類的感情，就是這樣的，如果越想着自己沒有做好，就越會有糟糕的情緒……越是有糟糕的情緒，就是越是做不好……”帝瑤有些心疼的看着長羽楓，但是她始終站在那裡，站立着，什麼事也做。
“可是，我又總是樂觀的……我總有莫名的自信覺得自己可以做好……但是實際上我又啥也做不到……”
長羽楓變得偏執，越來越大聲……
“我不應該自己感動自己……其實我目前爲止，除了嘗試過，也就僅僅是嘗試過罷了……我從來沒有做好過……”
“你不能這樣想……天地之間，自有造化……”華尹欲言又止，便爲不說話了……
他慢慢的蹲下，伸出手來，摸了摸長羽楓的頭道:“路，永遠不是一條路走到黑的，你並不需要這樣否定自己……你的優點，自然閃閃發光，讓人敬佩……”
華尹看着視野裡白茫茫的霧氣變爲一望無際的黑暗。
【叮鈴～叮鈴～】
一個人從牀上起來，刷牙，洗漱，如此自然。
他打開手機，有些笑意的看了一眼，再是打字，按撤回，再打字，手機被丟在牀上……
他打開窗……
高樓大廈裡，微亮的路燈下，行人匆匆忙忙……無數的車燈閃過……繁華之地……燈紅酒綠，從未停過……
“縱有百折不撓，也可萬仞成鋼！天域之神……長羽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