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9章 一葉一心一菩提
一條湖。
湖山湖海湖春光。
一葉偏舟。
舟首舟尾舟絕牆。
“除了你之外,或許沒有其他的人選了……”
黑袍人站在舟首,百般英姿化爲陰謀的攢動,讓周邊的水流緩緩的撥開,行成舟葉成片成片的漣漪。
天無涯,地無歡,山水自傾意。
“我想也是這樣……”
另外一個帶着斗笠的黑袍人站在舟尾,靜靜的等待着這一葉偏舟,將他帶向遠方。
“或許,這一次你確實猜對了……我也確確實實的輸了一次……”
斗笠的帽子下,正是一張蒼老的臉頰。
他有自己的名字。
名爲:蕭青山。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或許,在這個世界上還有某個人,叫做綠水?哈哈哈……如果好聽一點的話,或許,應該叫做,徐長流。
但是,這個世界上擁有了蕭青山,就不一定會有徐長流了……
“哼,也總算是,讓我猜對了一回……那個冒牌貨,即使不摧毀白靈山的基業,就是把白靈山掌控在自己的手裡,對於任何一方的勢力來說,都應該是……不容樂觀的,除了……我們。”
黑袍人看着滿山的春色。
綠,有時候,竟然會展現一種讓人難熬的窒息感,當一個人置身於某種深色的綠意裡,能夠感受到的可怕氣息,絕對會讓自己的心肺停下來,給予自己最爲致命的傷害。
而後,也只能,自欺欺人般的,將灼熱的怨氣包攬在自己身上,往後的一切,便也與綠有關了。
“哈哈哈哈……蕭青山,縱使是知道了真相又如何?還不是改變不了,你要暴屍荒野的命運?”
黑袍人嘲諷的盡興,舟首的漣漪裡映出她那醜陋的臉頰。
她或許是女子,但是人不人鬼不鬼,也就失去了女子的“美感”,空留下醜陋的軀殼在肆意的亂笑起來。
蕭青山環顧四周,竟然有些空洞的枉然。
“也應該,輪到我了……”
蕭青山輕聲的嘆息,那種,終於要解脫的暢快舒適感襲來,讓他本來挺立的後背稍微的塌了下去,都多少歲的人了。
或許,早就有人需要躺在棺材裡好好的做一個美夢了。
那個人,又怎麼不可以是自己呢?
當然可以是自己,那就,百無聊賴的,接受吧。此番的空洞寂寞。
這裡,真是綠的嚇人。
那種綠色的壓迫感,讓所有的一切,都難以撐展開,而發出了巨大的玩笑般的意猶未盡的哼笑。
這笑,真是帶着無窮無盡的嘲諷。
“是嘛?那丞相,果真是神機妙算啊~啊~哈哈哈哈!”她所有的聲音都普通刺耳的玻璃摩擦聲,又尖,又讓人心裡撓着癢癢,一發不可收拾的,需要打個冷顫才能結束。
“是啊,也應該輪到我了……在我們當初那一輩,爲了和平而奔走的羣體裡,好像也獨留下我們臭不要臉的活着了。”
蕭青山咳嗽一聲,那黑袍的女子便猛然的看向他,又只見到了一動不動的蕭青山才驚魂未定般的鬆了一口氣。
“真是懷念啊……”
他笑了起來。
他穿着黑白相間的華衣,丞相的服飾並不在身邊,這件單衣,或許還能夠湊合的顯示出他現在是一個達官顯貴,是萬萬不可能顯示他丞相身份的。
“我總是在想,你們這些……可不可以理解人類的感情……無論是妖怪還是某種意義的存在……可以將人類的感情分析或者是理解……但我知道,我和曾經的戰友們在一起面對的東西,確實有着些許的實力,才能夠讓我坦然的接受,我即將離去的……這個……對於我的陣營來說,很不好的消息。”
蕭青山淡定的看着山水的春日,在無數的美好日子裡,閒情雅趣,遊山玩水,或許纔會覺得,這讓人,鼻子有些堵,難得的潛藏着窒息感的濃綠,將所有美好的一切,靜靜的掩埋,然後撕碎。
“這個世界,已經永遠不可能回到過去了,蕭丞相,你還沒有意識到嗎?世界線一旦回到了原點,基本上流不再可能延續下去。”
黑袍女子又瞄了一眼蕭青山。
在他的周圍,青鳥飛魚,歡而不散,若是長久爲依,定要此生不換。
她興奮的將周圍緩緩的滑動。
只能由舟首移動的舟尾,就像是一個跟在後面的尾巴,它自然是尾巴,但是卻重重迭迭的與湖花相伴。
“神明就是想要重啓這個世界!這是不可違逆的!神明的旨意!”她雙眼興奮的通紅。
“我們只是,奉旨辦事!多麼崇高的理想!多麼崇高的信念,神明們只要是說了一句不喜歡,那便需要,我們這樣的,可以幫助他們的……工具。”
她毫不避諱自己是一種工具。
一種殺戮的工具,一種密謀的工具,一種用完就可以被丟棄的工具。
“你們贏不了我們的!我們的背後,可是神明!你們渺小的凡人,根本沒有可能與我們爲敵!”
她,嚮往着的神明,讓她來接受,這個骯髒的,需要重新重啓的世界。
“我當然,意識到了……”蕭青山緩緩的點頭,真的在默默的讚許似的,眼神卻盯向深不見底的綠譚。
他在那綠譚靜悄悄的與自己對視。
漣漪一層一層滑向兩岸的世界,波濤不會洶涌,大海不會翻騰,獨留下,靜悄悄,死寂的世界。
那或許,就是生的彼岸。
“我當然,意識到了。”
他重複着,也緊緊的盯着自己水中的倒影。
“不過,對於我而言,早就無所謂了……”
他閉上眼睛,嘆息着說出了這樣一句話,好像不是他說的。
“其實我早就應該去死的……我這條命,早就應該是別人的了……只不過是因爲,他拼死一搏,將我救出來,我才能夠恍然的接受,我還活着的時光而已……”
“……”黑袍女子咬牙切齒,卻不再做聲。
“對吧……這樣子的世界裡,神明存在的世界裡,人類還有什麼前途可言呢?你們,就好像是一種可以幫助神明來排除異己的渣屑,將神明創造出來的世界,迴歸到,最初的原點……”
蕭青山如此大徹大悟,頗有些感懷,見識過這個世界真正本源力量的人,自然可以醒悟過來。
靈界,是神明的靈界。
一如既往的,正在被神明們主宰。
只要是,神明想的,便可以毫無顧忌的毀滅……
這種並不屬於“人類”可以思考到,窺探到的世界,由蕭青山來訴說,或許也太過於枉然。
因爲,僅僅是蕭青山,僅僅是,一個……老去的少年……是根本做不到的……
“所以,我現在也突然明白了,那渺小的生命因我而死,多麼的可悲……我甚至不需要他的同意,就讓他代我去死了……”
蕭青山嘲笑着自己。
“在很久很久以前,死的就應該是我可,現在,也應該是輪到我了……獨留他,在那個年代,那個時候,比我先死,也終究是,死在我的面前,爲我而死。”
他終於不再僵硬的站立,而是很輕的搖頭。
“他死了,我纔像活着,多麼可悲呢……我不太清楚,卻只能……在很久遠的時候,成爲我自己的夢魘。”
“現在,終於解脫了……我反倒,應該開心纔是……”
他自言自語。
不,在這個世界裡,沒有人需要自言自語。
僅僅是因爲,他已經快要死去,所以纔會回想起,埋在記憶深處的他。
那個,替他而死的,孤魂野鬼般的可憐蟲。
但是,他也終究是死了,蕭青山,也就跟着死了。
現在,獨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或許還有他的一份。
他,和蕭青山,兩個一起,以一個蕭青山的身份,活着。
便也能夠,活的不那麼愧疚。
“這真是,一件,糟糕的事情。”
黑袍女子哼聲的嘲諷道:“當然,那是對你而言,而不是我……我,聽到那個人死的時候,我開心的,不得了!原諒我,親愛的蕭丞相,我可是,你口中神明的渣屑。神明的小蟲~哈哈哈哈,我應該,爲你的悲傷而高興,對嗎~”
哈哈哈哈!
黑袍女子的聲音洪亮如鐘鳴。
她確實,表裡如一的,嘲笑着壓在蕭青山心裡的一塊大石頭,那麼沉重的,將它搖搖欲墜的猛然砸在蕭青山的心裡,讓他痛苦的無法自拔。
“我或許,確實應該去死了……我活的,已經夠久了……神明在很久以前就想要我這條賤命,現在,他才真正醒悟過來,需要將我接走……便不可以有一時片刻的遲疑。”
“哎……”蕭青山的身上發着耀眼的綠光,那些窒息的綠光太過於驚人,而讓這份憂愁,緩慢的爬上蕭青山的腦袋。
“你不用擔心,蕭丞相,對於你,區區的一個人類而言,在很多時候,是不理解神明的行爲的。你不明白神明們爲什麼喜歡創造各式各樣的族羣,也不知道他們爲什麼會保留一個“驚天的大秘密”,當然,這些都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你根本就不需要以此悲哀。”
黑袍女子假惺惺的可憐道。
“有時候,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我知道,當我能夠理解神明此種行爲的時候,我便早就已經超越了神明,而不是簡單的……額……神明的渣屑。”
她又覺得逗蕭青山好笑而笑了一聲,但是轉眼看到了蕭青山肅殺的臉頰,她憤怒的咬着牙關,狠狠的說道:“混蛋啊……你現在,可真是很像那些早就需要入土的老人了,你們人類難道還指望着我們所有人來放棄這件事情嗎?你們人類難道還指望着,神明們來寬恕你們毀掉了這個世界嗎?”
黑袍女子叉着腰,哼了一聲。
“怎麼可能呢?神明巴不得他們創造出來的所有族羣毀滅殆盡,最好是,一勞永逸的,死的灰都不剩。”
“既然神明們擁有製造族羣的力量,那麼再製造一批擁有着不同別樣屬性的族羣,也不過是打發時間而留下的玩具罷了。”
“明白了嗎?”
黑袍女子特意將這句話揚的很高。
而不是,心平氣和的說出去。
“我應該,給自己準備一個好棺材的……”
蕭青山並沒有理這個幾乎正在說的自嗨的孤獨患者。
而是,自言自語的,緩緩的坐下。
青葉偏舟,依雲而行。
“雖然是這樣,但是說實話,也不應該由皇上來給我收屍……要是在這個時候舉行什麼國葬的話,會不會太興師動衆了,還會牽扯出更大的矛盾。”
湖面點滴而動,隨着更多的,無窮無盡的漣漪相伴而去。
“好吧,接下來的時候,好像也由不得我這個死人來操心,但是,我還是希望能夠留下點什麼……不僅僅是因爲我是丞相,而讓他們記住我。”
蕭青山搖頭嘆息。
走馬燈一樣的回憶,與他自己的想法交織在一切,最好是能夠突破自己的好醫術。
在舟首上的黑袍女子越發的生起氣來,竟然難以想象的咬碎了自己的一顆牙。
她天生【嫉妒】。
沒有好看的容貌,
沒有好看的聲音,
沒有朋友,
沒有愛情,
沒有任何,可以說的出口的任何東西。
好像除了最後殺戮之外,
沒有好的一切。
嫉妒,是天生的,可以將人摧毀的,體無完膚。
“我並不在乎。倒也是,挺神奇的……我竟然會覺得,滿不在乎,哈哈哈,我真是天生的不好惹的怪物,在那麼多想要的身後事之間,我竟然想要的是,一個好的棺材。”
蕭青山越發的開心一樣,愁雲慘淡也終於舒展。
他搖晃着偏舟,將整個世界的一切,都安定下來。
“你!蕭青山!”
黑袍女子咬牙切齒,吐掉了口中的牙齒。
鮮紅的血從她的口中緩緩的流淌下來。
再是她乾的紅脣,在此時,竟然真的像美女一樣鮮紅起來。
紅色的血讓她看起來很嚇人。
但是她咬牙切齒,實在讓人很難看出,她的“好的一切”。
“你一定會!出現在荒郊野外!我會將擁有你身份的物件丟在你屍體的旁邊,然後,等待着,所有帝國的人,都知道你!堂堂的帝國丞相!被別人殺害!被丟棄在荒野!身敗名裂!”
黑袍女子吞下了自己的血液。
她擦了一下嘴脣。
她那不好看的脣因爲失去了紅色和鮮嫩的感覺變得陌生又熟悉起來。
所有的,好的一切……
便也短暫的來到她的身上,轉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