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又下雨了……還好我不深閨大院裡的……不然真得感冒了去……”橘純一說完便打了個噴嚏。
“那些人是誰?你追到沒有?”
“沒有追到……讓他們跑了……”長羽楓應答,將傘交給了她,她撐開,跨過泥水塘,跟在長羽楓的旁邊。
“我看那地上是血,他傷着你沒有?”橘純一環着看長羽楓,他衣服上除了泥漿,是沒有血的。
“沒有……我傷着他們了……”
“那簪子什麼來歷?怎會在你家?”
“普通的簪子……興許是某人掉了……”
“噫……那還蠻奇怪的……你見了簪子就去追,追也沒追到,又說這簪子是尋常物件,哪怕是你說的,我也不興待聽。”橘純一頗有些不屑。
這還沒上路呢,便搞出個幺蛾子,也不知道自己是對是錯了。
長羽楓一身高強的靈力,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但是這人,太過曲怨,不勝討喜,做起事來也難有幾分清淨。
怕不是已經垂垂老矣的心態,不問這人間事了。
有道是華族之人修仙,修的是身心,但是這些個山門,都是勾心鬥角去了,那哪能叫修仙呢,只是求得一技之長罷了。
欺凌者學了,便是欺上瞞下,以技壓人,被欺者學了,習得一身自保的能力,莫要說真的心境通透,參透修仙的宏觀之局,就是行俠仗義,也要小心三分。
白靈山說是仙山,早百年前是,但自從遇了皇權,將寧家的上上下下的職務都卸了,空留下長羽楓白靈山少主一位,那也是一座求技之山,怎麼可能不沾染俗世呢?
問仙者,若是在意金銀錢財,功名利祿,那也就只會在這條路上越來越遠,就算是身體修到了極致,心也難修到極致,甚至是反噬他。
再是修仙者前期本是血肉之軀,靈力加持之下便異於常人,不食人間煙火,只食天地萬物蘊涵靈力的奇珍,食補可以說是修仙中最重要的,從來沒見過人拋棄自己的身體,強行修煉精神的,若說餐食不飽狀態下的精神空靈,肌體的衰弱與消亡,本就是天下的常理,在還未脫開凡人之軀時,食補是不能斷的。
食補,也不是憑空你說有便能給你食補的,沒錢與你補,補個空氣去也屢見不鮮。
那修仙能不碰錢財嗎?必須碰的,不然光修煉的話,天資再好,也不過是在月字階的中段徘徊。
長羽楓現在的實力依然在星字階,他所要去的清風山,那就是真真正正的仙山了。
清風山有華凌宗這一真正的修仙山門。雖然也不是登上神境之能人異士自立的門派,但是是有那方神境之能人異士傳承本領之人自立的門派。
講究個真真正正的修仙。
他們幾乎是不入世的,鮮有下山參與紛爭的,只是聽說他們煉體煉氣,與白靈山是不同的,白靈山更藉助外部靈力,而他們更注重內部肌體所擁有的靈力,在由內而外的釋放。
並且他們沒有多少不同的門路,白靈山六道皆有,想要學精了只能選一條,那麼華凌宗便是也只有一條修行的門路,並且極致化境,已經有人登境飛仙了,這也是他們修行的終點和希望所在。
還有一個山門,那就是青雲宗,那又是帝國另一個傳奇山門了。
華凌宗大師兄趙雲飛可是絕頂的天字階潛質,與白靈山那幾位常年躲在深山修煉的天字階相比毫不遜色,他見多識廣,秉性皆好,也是年輕便有名的才俊。
長羽楓想要去清風山,並不是想要做什麼,而是去那裡看看,一座仙山,怎麼可能出現大火的……
說不定那裡早就存在着某些不爲人知的秘密……
現在這個簪子出現,事情的走向與猜測,更是讓他深吸一口氣。
這種感覺真的很糟糕……
“他們總說我是百年前渡了天劫變成這樣子呆呆傻傻的,我不信,我纔不是呢……我聽得懂真話假話的……你說我是橘子,你是蘋果的時候句句說的都是真話,但是這幾句就不是真話了。”長羽楓看了她一眼,前方的雨滴在她的肩上,她是有撐着傘的,但是還是溼了衣裳。
“這麼跟你說吧。”橘純一正對着他旁邊走,看着他高高的鼻樑。
“我覺得,你也不必什麼時候都跟我說真話,我也不希望你時時刻刻都跟我講假話,只要你真的能把我當做一個朋友,我就能夠安心了。”
橘純一見長羽楓沒有說話,又眨巴着眼睛說道:“其實我一見你,就覺得眼熟,那日在山下救起你的時候,我就盯着你看,我覺得你身上一定揹負着深仇大恨,那麼重的傷!鎖骨,肋骨,膝蓋統統有個大洞。當我聽到小藍說你和尋荒影有關係的時候,我就在想,你一定和那個尋荒影有不共戴天之仇,我要去找尋荒影報仇,你也要去找尋荒影報仇!我們也算是一路人了!既然是一路人,那就需要這麼多有的沒的。”
長羽楓忽的站住,他看起來很憔悴,兩隻眼睛在雨裡映着,像是有一層薄薄的水霧,他剛要張口,便又停住了。
“對吧?你也同意吧!”橘純一用手肘推了一下他的手,像是親暱的夥伴。
“小主人,我們真要去清風山?”小藍好像也不是很開心,氣氛有些沉悶,她說話好像啞了喉嚨,清咳了一聲。
“嗯……我想要去排除一種可能……”長羽楓回答了小藍,橘純一沒有說話,而是認真的跟着他。
“什麼可能?”
“眼線,我需要去排除我的身邊到底有多少眼線。你應該感知不到這種眼線的存在。清風山那個地方,我們必須排除掉。”
風掃過這裡的一切,讓他們的衣裳呼呼作響,就像是聽到了他們談話的眼線忽而隨風飄走了。
“爲什麼……”小藍不明所以。
“一場不可能發生的火焰!在那個時候發生了!”長羽楓看着那座正對着白靈山的仙山——清風山。
它並沒有想象的高聳入雲,雖然也足夠的高,但是更像個低矮的老頭子,在這一帶的山上,就像是突然凹進去一塊。
但正因爲如此。它就像是一個靈力的聚寶盆一樣,靈力更加的集中,清風山也有結界,只不過並不會產生雲霧,而是薄薄的一層,覆蓋住它身邊的小山峰,雖然清風山的景色不及白靈山,甚至是足夠的平庸,一片翠綠,便再無其他,也算是修仙山門不應該注重門面的典範了。
清風城,並不是在清風山腳下,而是在清風城旁邊的一條大河邊,山門就立在山頂,響噹噹的向陽問道。
“清風山,不不可能有山火……要是有,那一定是有人故意的,放火燒山,牢底坐穿!”橘純一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嗯……所以,小主人認爲有人早就駐紮在那裡?等着製造一場山火?爲什麼要製造山火?”小藍的疑問,更加的直接。
長羽楓一直看着那座山,他緊緊的抓着傘柄。
其實,還有一場有預謀的狙殺,就在那個位置。只有那裡狙射過來的紅光纔可能視野清晰,完不受波及。
“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眼線,我害怕那裡有人。這種怕毫無來由……我可能只是去確認一下。如果沒有我也便安心了,如果有,我就把他們殺了!”
“眼線……尋荒影的眼線嗎?”橘純一搭話,她也覺得沉悶,但又不甘寂寞。
“我們獲取的信息太少了……沒有尋荒影,我們就失去了方向……不,我們失去了任何有規則的主動權。”
長羽楓咬牙,似乎心有不甘:“目前已經知道的唯一一個眼線,也就是溫緹郡的洛肯,這是尋荒影告訴我的……他一直掌握着我的所有動向,他不出現在大衆的時候,我就無法對他下手,但是他謊稱他死了……我也就真的能夠讓他死了。”
他很憤怒,也很痛苦。
“洛肯……你是說,那個溫緹郡的商會會長?”小藍沒有多少驚訝:“我聽尋荒影大人說過,但是說實在的,尋荒影大人好像並不在意洛肯……他在乎的是另外一件東西……”
“什麼東西?”長羽楓看着小藍,要多認真,有多認真。
“在洛肯宣佈假死消息的前夕……尋荒影大人去見了一個人……當時只有我和麓心齋大人在黃金樹旁邊。”
“他見了誰?”
“維多利亞公爵……一個女人,她也穿着深紅的衣裙,樣子極其美豔。”
“我一直在想,洛肯的死,會不會故意的,連我誅殺洛肯這一步都被別人算到了……這樣我們的將計就計就還是中了連環計,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說過自己的計劃,我不敢保證尋荒影到底站在哪一邊,他的真實目的到底是什麼……但是我依然不敢把尋荒影也想成是眼線,那樣就太可怕了……”
長羽楓輕咳了一聲,似乎有些着涼。
再下一場的雨,冷的不可言說。
“我從來沒有幻想過尋荒影會站在我這邊……我只是害怕,我現在連想要去掙扎的意圖都被別人看破……我很害怕我就像是一個籠子裡的怪物……我始終脫離不了別人的算計……”
長羽楓這時纔看向了橘純一。
橘純一一臉茫然:“你不要看我……我都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什麼算計不算計的,還有尋荒影什麼的,他很強嗎?”
“所以,我害怕,我現在不僅僅是害怕……而是恐懼,我恐懼我自己做的一切都毫無意義。這個世界上有想要幫助我的人,我在蘭洛的夢境裡也見過了,但是他們對於我來說太少了……我的力量還不足以得到他們的幫助——換句話說,我還沒有贏的可能,他們根本就不站在我這邊——他們向來都只幫贏家。我還沒有成爲贏家的潛力。起碼目前……我看不到任何的未來。未來是黑色的,就算我去了清風山,我也只能看到黑色的未來,我什麼也做不了……”
“小主人……”
這纔是你最真實的想法麼……
經歷過的苦難……沒有結果……讓你絕望的並不是沒有看得見摸得着的未來……而是沒有通往未來的希望……
“我其實也不知道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但是我終究要走下去,因爲我那麼努力的想要活下去,退一萬步講,我在爲自己而活……我就是需要活着,我生下來便是活着的,我也應該如此的活下去!”長羽楓的聲音低沉,像是發自肺腑的自白。
他看着一直看着他的橘純一。
橘純一沒有說話,靜靜的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興許是黑色的寶石,如此深邃,又憂愁。
“這就是我現在所想的,說實話,我根本就沒有任何思緒對你說假話,我的一切已經夠煩了……我所經歷的一切已經夠悲慘了,假話而已!那又有什麼呢?你不需要知道的事情,問了那麼多又有什麼用呢?那個人已經走了,無論是我回答你真話也好,假話也好,真的有那麼重要嗎?我讓你受傷了嗎?這種你根本不需要去問的東西……又何必去在乎呢?”
“你……生氣了?”
“沒有……”長羽楓閉了一會兒眼睛。
“我只是……覺得……我現在太……讓自己覺得不爭氣了……我什麼都做不好……我就是一個廢物……一個傻子……”
他忽然的哽咽,讓小藍和橘純一都措手不及。
他揉了一下眼睛,滾燙的淚珠滴落下來,他本想是去阻止它們滴落的,但是不自覺的便止不住了,它們順着手由臉頰滴落。
“我真的什麼也做不好……我迄今爲止一件事情也沒有做好……我根本鬥不過他們……我只是一個傻子罷了……”
“小主人……”小藍飛在他的面前,將手放在他的臉頰,她想要安慰他,她覺查到了自己小主人的異樣,從剛剛開始,她就覺得自己的小主人好像越來越陷入了自己的卑微自責之中……
這樣子……
會不會……
確實是太苦了……
與那些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相鬥……連出拳也會被黑暗淹沒,更何談鬥爭呢……
橘純一詫異的看着長羽楓抹掉了眼淚,她不知道這個男人到底經歷了什麼,她撐着傘,卻像是站在雨中。
好像他幾近崩潰卻又忍住的哭泣讓她所有動容。
但僅此而已。
她無法感同身受,她只能感受到他們一起感受到的冷風,因爲那正在吹的雨點打在了自己的身上,淋透了他們的衣服。
在暴雨面前,不要希望一把傘就可以保護自己。
世間的道理,皆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