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害怕了嗎?”K將雨傘慢慢的打開,那傘就像是一朵黑色的捧花,在黑色的雨幕裡散開,留下的晶瑩的黑色花朵。
K終於不再淋雨,而是慢慢的撐起了傘,那把黑色的傘舉過頭頂,將雨分毫不落的擋下來,好像擋住了整個天空。
漆黑的天空裡,只有一道渺小的雷霆穿梭在烏雲之中,好像利刃出鞘,白光,斬碎着這個世界。
“如果你有所害怕,請你告訴我……不然,我可能沒空享受得到你的悲傷和恐懼。”
K看着渺小的長羽楓,眼中不再平靜,而是真正的,可以看到的怒火,K和長羽楓一樣,都帶着自己的怒火,在對視中,在怒火攻心中無聲的宣泄。
“我……”長羽楓引劍而立,不再像個木樁一樣,那劍上的雨水,不再畏懼長羽楓的通心圓光,而是順着長羽楓的臉頰流了下來,從那把普通劍的劍身,再到長羽楓的全身,那絲滑的一切,都從長羽楓的黑髮變幻爲白色,白,不再代表純潔,而是蒼老。
蒼老的心,不再震顫。
長羽楓的白髮,在風中凌亂的飛舞,他身後的通心圓光慢慢的散發出微弱的光芒,難有耀眼的氣色。
好像在這一瞬間,他就要死去。
“對你……”
他的憤怒,在心中,將心火燒的徹底,將心熬的蒼老,將人生想的通透。
“早以無話可說……”
長羽楓平靜的,一步又一步的走在雨幕裡,他的眼神確實是憤怒的,但是他的內心,卻平靜的毫無波瀾。
甚至缺乏一點的悲傷。
復活後一直站在K身後的阿繆忒亞斯看到長羽楓提着劍而來,一下子越到了長羽楓的面前,直直的,將長羽楓攔住了。
那個黑色的還在被雨沖刷的包裹裡,好像,實在是缺乏血液了,不再流出黑色的血液,如果沒有人問起,再怎麼看,都是一個極小的包裹。
而不是一具流乾了血的屍體。
“如果你這樣認爲的話,就好好接受我給你安排的失敗吧……”K好像也厭倦了這種怒視的目光,在他的眼裡,長羽楓的眼神並沒有那麼悲傷,這纔是讓他害怕的東西。
所以,他將傘壓低,不再與長羽楓對視。
他輕聲的哼了,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道:“這是,你理所當然,應得的失敗。該死的,神明。”
說完,他便快速的轉身,空留下一個黑色西裝的背影。
“你的對手……是我……”阿繆忒亞斯已經拔出了自己的骨劍,與長羽楓站的稍遠,卻實實在在的擋住了長羽楓的去路。
“忘了和你說了……”K側着身子,下半着回過頭來,將手插進自己的口袋,嘖了一聲:“我只是來處理了一下不乾淨的東西……包裹裡的人,和你沒有一點關係。”
他又哼了一聲,回過頭去,看着天空中越來越渺小的雷霆。
“你真沒勁……神明。”
這一次,K說完,才真正的化爲一道虛影,憑空消失了。
不留下雨幕裡的任何痕跡。
他不給長羽楓任何想要說話的機會,也就自然沒有看到長羽楓神情的變化,長羽楓的神情依然憤怒,似乎,在剛剛還沒有得到所有的情慾的釋放,深吸了一口氣,奔着阿繆忒亞斯的而去。
“你比你的羊……看起來,有點能耐。”阿繆忒亞斯看着踏雨而行的長羽楓,骨刃三節,在她的手中緩緩的轉動,那三節骨刃的轉速全然不同,卻都鋒利無比。
她無時不刻的,想要嘲諷着長羽楓。
“我已經死過太多次了……我聽主人說你也死過很多次,但是你的死和所有人都不同,你來去於各個時空……真是不知道那是什麼滋味~”
她咬着牙,將這一切說完,也在踏雨而行,雨點擊打在他們兩個人的身上,泛起點滴的白霧。
阿繆忒亞斯的骨劍與長羽楓的劍撞擊在一起,又快速的分離,發出了咕嚕一聲的骨鳴悶響。
而長羽楓,實在是冷漠。
在怒而自威的神色下,再次單手斬擊而來,那把在雨幕和雷霆中花白的劍好似一把劈天的巨斧,在阿繆忒亞斯的面前赫然斬下。
阿繆忒亞斯有些花了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險些沒有任何招架,骨劍在與長劍的切割中抽身而出,阿繆忒亞斯也立馬跳將出去。
她本還以爲長羽楓會受到她的嘲諷,不,應該是少許的情緒波動,但是現在,長羽楓好像只有一個念頭。
那就是殺掉她。
像是殺一隻無法反抗的家豬。
更讓阿繆忒亞斯害怕的是,長羽楓好像在舉劍砍下的那一刻全然拿着一把沾滿了鮮血的斧頭,將那斧頭舉過頭頂,像是在剁碎砧板上的肉,將她的一斬龍而消亡。
她再熟悉不過這個舉斧頭的畫面,那就是,她離開家鄉前,所做的唯一一件事情。
“你……確實……變了一個人……”
阿繆忒亞斯沒有看到繼續過來的長羽楓,而是看到站在一起雨中,目不轉睛,平靜,又像是深淵一般的長羽楓,猶如一個可怕而又平靜的夢魘,來奪走她的生命。
長玉米儼然一個嚴厲的死神,將要來稱量她的靈魂。
長羽楓的眼神自然不再以來形容,而是一種不怒自威的,將山和海來填平。
這種失去至親至愛摯友的一點也不好笑。
在那個包裹真真切切的是一具屍體的時候,無論那是誰,都不再擁有玩笑的權利。
就算是罪大惡極之人,被別人“殺人裝袋”,也定然會有些許的悲慘之意,而不能拿來開玩笑。
但是K就是這樣做了。
他不在乎,僅此而已。
K到這裡來的目的好像就只有一樣,那就是真的如他所說,是來,而來嘲笑或者是一樣長羽楓,只是這段路途之中的消遣,也正是因爲如此,長羽楓沒有上當的跡象,沒有想要劇烈的K所想要的,這讓K索然無味,也就離開了……
所謂的K,僅僅用強大來了形容是不夠的,還應該以這樣的詞語,他所做的一切,都不再是,而是,不再付之。
這樣的人自然比所想的還要可惡和變態,只是,長羽楓現在也不再任何就可以概括的,嚴格意義上來說,長羽楓更應該用來形容他此時的情緒。
那種超然於萬物的冷漠無情,卻又帶着自己內心的“正義”,也與公理之“正義”不謀而合。
這纔是所謂的神明。
阿繆忒亞斯有所害怕,退後了兩步。
“你中了我的幻術,在幻術裡,你竟然可以做到穿越時空這樣不可思議的事情……”
阿繆忒亞斯又退後幾步,看着長羽楓那雙深淵般的神之眼,三步一退,不敢放鬆任何的神色。
“我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現在……我們要離開了……”她見到了情況不妙,就要開始逃跑了。
而不是像剛剛沒有搞清楚情況一樣嘲諷長羽楓,甚至是慢慢的想着逃跑的計策。
這個狡猾又狠毒的女人,一步一步的遠離長羽楓,而長羽楓在雨中行走,全然沒有要去追逐的意思。
神明想要殺一個凡人,如果追逐了任何一步,都是對神明的侮辱。
人類之於神明,本就是可有可無的存在,長羽楓現在沒有任何的情緒,也沒有任何的想要放棄追殺阿繆忒亞斯的意思。
只是,他走的比較慢而已。
不過,這反而加劇了他帶給阿繆忒亞斯的恐懼。
這種恐懼正和阿繆忒亞斯帶給他人的恐懼如出一轍。
在三十年前的那個雨夜裡,阿繆忒亞斯和她的姐姐,在瘋狂中,一步又一步的將斧頭揮向了無辜的村民,這也成爲了阿繆忒亞斯心中的恐懼。
長羽楓好像正在如法炮製,不,好像正是化身爲了這份恐懼,將阿繆忒亞斯吞沒。
而阿繆忒亞斯正是這種恐懼的獨有者,長羽楓的長劍側斜着,藉着雷霆的反光,將那把“斧頭”的光轟然的展開在她的面前,又是嚇了她一跳。
雖然長羽楓並沒有追她,也沒有給到足夠的危險距離,但阿繆忒亞斯就好像知道自己要死了一樣,愣在原地,怎麼也移不動她的腿。
她正在,等待着她的死亡。
她剛剛還可以有所害怕動作的後退三步,卻在現在,根本再也動彈不得。
這位可怕的神明正在發動他的神力。
神的威壓,讓阿繆忒亞斯根本沒有還手的餘地。
“你真是一位可怕的神明。”
阿繆忒亞斯想要拔腿,卻連手也開始沒法動作,手中的骨劍只能慢慢的掉落,失去了所有的光芒。
也就只剩下,對於死亡的恐懼。
現在,長羽楓即是死神。帶給世間萬物,由來已久的恐懼的。
這種最初的恐懼,就是來自於內心深處,對於死亡的害怕。
這個世界應該沒有人不懼怕死亡。
不,應該這樣來描述,這個世界應該沒有人不懼怕擁有着的死亡。
當一個人擁有的越多,就越是害怕着。
一個人一生擁有一個健康的身體,一個美滿的家庭,一個充滿前途的無憂的未來,那他來到這個世界上,頂多可以用值得來形容。
這樣的人,只是活的比較而已。
他來過,也就死去,無病無災,無憂無患,無憂無慮,也就沒有對於死亡的恐懼。
這樣的人生乍一聽讓人羨慕,但是回想起來,才能感覺到,那樣的人生很少懂得二字。
失去之後才懂得珍惜,這並不是空穴來風,因爲有千千萬萬的人正在用自己的一切入踐行這句話的真諦。
因爲他們,都在義無反顧,都在毫不知情的。
失去了健康的身體,纔會知道想要活着,甚至是活的快樂,一個健康的身體多麼重要。
大多數人一生下來,便擁有健康的身體,這也爲什麼他們不知道珍惜的原因。
一個人永遠在失去中活着,那也是悲哀的,只不過,那樣的人生,會幻化爲另外一種不懼怕死亡的悲慘人生。
因爲已經沒有什麼好失去的了……
長羽楓,已經明白了人生的真諦。
那並不是所謂的命運,而且,在未失去前,懂得珍惜。
神不神明並不重要,對待惡人有沒有感情並不重要,對待自己的親人愛人摯友滿懷熱情才最重要。
桃之夭夭者,自灼灼其華。
失去情緒,面無表情,纔是人最多,也最寂寥的時刻。
沒有人可以無時不刻的歡笑,也不應該無時不刻的哭泣。而平靜的,淡然,又或者是那份出於對的畏懼或無謂來對待自己的人生,對待自己的所愛,對待自己的感情,滿懷熱烈。
那麼,對於惡者,也就飽藏着渾然天成的和永遠的。
阿繆忒亞斯彷彿看到了自己的終途,她有些害怕,又有些難以預料的平靜。
那個雨夜裡,和你這個峽谷裡的她,好像也沒有多大的變化。
都是一樣的恐懼。
她揮起斧頭,瘋了似的殺害來者。
無論是關心她的父母,關心她的村民,還是要來抓她的人,她都揮舞着斧頭,一下兩下的將他們剁在了人生的歸途。
那時的她,好像也是所有人的死神。
這纔對嘛,惡有惡報。
也不枉她加入哈圖林,又活了三十年,又殺了那麼多的人。
死在她手上的都是無辜的,就像是死神來收割靈魂,纔不管他們的善惡美醜。
死亡,是所有失去者的歸途。
“其實我從來沒有變……”
長羽楓將劍側斜,用全身的力氣,將阿繆忒亞斯斬於雨幕之下。
“或者說,我只是明白了我以前爲什麼不明白。”
他的話,阿繆忒亞斯早就已經聽不到了。
“我是一個害怕着失去的人……我所失去的東西,並不全都是我不懂得珍惜的東西,但是我的失去,依然讓我痛心疾首,我依然活在失去的痛苦裡……”
他看着阿繆忒亞斯的屍體化爲星光,飄向遠方。
在雨幕裡,他說出了自己聽的最清楚的話語。
“我所見過的人裡,有太多人沒有活的明白……因爲人生太過短暫,他們來不及明白。”
“也正因爲短暫,所以需要活的明白。”
“這並不是簡單理由的求索。”
“而是面對失去着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