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楓兄,你要去哪裡?”
張禕將長羽楓的襖子拉扯好,茫茫的大雪,飄零着盛夏的繁花。這是一個夏天,卻下起了這場不由分說的說。
這種奇景,在這裡整日上演,因爲這裡海拔太高了,就這麼簡單而已,
“去哪都可以……只是你不要和別人說我來過。不然會驚擾於你。”長羽楓將那不合身的襖子抓着腰帶緊起來,輕輕的將手放在了張禕的肩頭,語重心長的說道:“如果他們用重禮答謝你,你再說,也便告訴他們,不要再找下去。”
“……”張禕看着一臉滄桑的長羽楓,他滿頭的白髮——那不是血,卻勝似雪的白絲在風中凌亂着,他頗有些偉岸,也便沒有那麼違和。
“可是……我只想知道你去哪……若是你再……”
張禕想到了在三天之前,那個蹲在牆角,閉目休息似的,快要凍死的羽楓兄,生怕他再是如此。
不問世間事,也絕不逍遙自在。
沒有人知道他會去哪裡,或許他只是去走一走,看一看,髒與亂以前從來不和他有關係,但是現在,他也只是稍微的打理了自己,然後不再去管其他的事情。
他不再是風度翩翩的少年郎,風采不在,也缺少一些老成,他的心熊熊燃燒,卻再也無法像以前一樣,管這管那了。
他好像是在逃跑,但不知道逃向各方……
也就只有不停的奔走。
“去吧……”長羽楓擺了擺手,讓張禕離去,張禕稍做遲疑,一步三回頭,三次見他立在原地,已經分不清是他送羽楓兄,還是羽楓兄送他了。
“羽楓兄,多多保重。”張禕雙手成握,閉目會禮,方纔離去。
旁邊的張博罵了他們兩個傻叉一句,也便悻悻跟着張禕離開。
“那長羽楓,多是浪蕩之輩,不然怎麼會如此落魄?”張博罵道:“那個傻叉三天兩頭和你說他昔日的往事,哪個好漢會提當年勇的?還是失敗了的,你聽的這麼有味,怕不是也和他一樣,傻瓜透頂了。”
“羽楓兄從談吐和見識裡,定是比你這個糊塗蟲厲害的多!”張禕也沒有回罵,而是將手放在襖子的袖口,哈氣一聲,白茫茫的霧便也衝到頭頂,他哼道:“你啊,叫你平時多讀讀書,大字不認幾個,還怎麼找婆姨?!”
“婆姨們都愛錢,有錢就行了,我們今天去山裡抓些好野味,賣的錢不比那些讀書寫字的多?”張博哼氣,覺得大哥腦子傻掉了:“那傻子讀那麼多書有毛用,一沒老婆二沒孩子,還這般落魄,活該他死在荒山野嶺!”
“你!”張禕瞪眼,卻拿自己這個虎一樣的弟弟沒辦法。
“我怎麼了?我今個去找小花,明個去找小紅,不比那斯文敗類強?”
“我都不知道怎麼說你!”
張禕走在雪地裡,整隻腳下去,半隻腳出來。
“有什麼好說的……你不會真跟着那個破爛想着什麼事了吧?”張博懷疑自己的哥哥真的跟那個四處流浪的吊人想一塊去了,他齜牙咧嘴道:“誒,我說,那個吊人就這麼中你的意?你才和他聊了三天,就被他說的神魂顛倒了?”
“你難道不覺得這很悲壯嗎?他能夠說出這樣的故事,那就不要說他這般落魄怎麼樣,懂嗎?要你去救那麼多人,你敢嗎你?”
張禕問張博,張博聳肩,無所謂的,一臉嫌棄的看着自己哥哥寬大的背影。
“我覺得噁心,誰會去管那些人的死活啊……都被父母賣了……有啥好可憐的……死了不就死了?還能讓我心裡難受了?我是她們誰啊?我都不認識他們!”
張博覺得自己的哥哥也開始同情起那些人來,有些莫名其妙。
都不認識。
說不過去,真的。
“你要是有這閒工夫,你不上醫館的太平間去看看?每天得死了多少人?你在這裡同情他們……”
“和你這種鐵石心腸的人說不清楚。”
張禕抿了嘴,又呼出雪花的白氣。有馬鳴之聲穿過林間,他們望去,只見白馬雲縱踏雪而來,與雪地白林相襯,不勝絕妙。
馬上之人紅衣華袖,斗笠面紗,不曾以面見人。
來者,是個女子。
“可曾見過一男子,年紀不大,卻白髮蒼蒼,多禮儀,會說字,個子與我差不多,清瘦,還算俊郎,眉心有紅梅之印。”
那女子下馬而來,開口便問了他們兩兄弟。
那女子確與羽楓兄同般高,一米七五的身高,也確實是女中豪傑。
白馬哼氣,寶劍生風,不似凡人。
“可是……”張禕記起長羽楓的叮囑:“可是瘦削模樣,又溫潤如玉,謙謙君子?”
“你見過他?”那女人也這般形容,便也覺得明白。
“羽楓兄,要我向你索物,方可告知。”
“他讓你要我何物?”
“不知,若是錢財方可。”
張禕看着女子掏腰間布袋,從布袋裡掏出一塊金石,交到他的手上。
“你如果要給,這麼多……恐怕我收受不起。”張禕有所推脫。
那塊金石足夠的大,也定然是重的嚇人,打野味,也不可能真的拿到那麼些金子。
“知道說便是,它便是你的了。”那女子脣紅齒白,面紗之下,也是如此。
“你可是她口中的琳兒?”
張禕便覺得這個故事裡,只有一個琳兒讓他能夠記住。
“你怎會知道?”琳兒手上的金子被張博一手拿了,也驚呆了張博,竟然能如此之重。
“他告訴於我,你們八年前的公國之事,那年的出龍大會你勝了她,所以他才這般浪跡天涯。”
“我沒有贏他……”琳兒回答的乾脆。
“什麼!?”張禕難以預料,連張博的眼神也看着琳兒。
“還有什麼問題嗎?如果你知,便告訴我他的去處。”
琳兒好像知道長羽楓會告訴他們自己的故事,自然而然的答了,也問了。
因爲她一直追着長羽楓而來……
長羽楓也一直,願意告訴別人,他的身世,只要有人問,但是他總是把所有的一切罪孽,都加註此身。
“你爲什麼沒有贏?她說你贏了……”
“我沒有贏他……自然也就輸了……”
琳兒看着張禕,無所謂的聳了聳肩。
“那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