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當刷乾淨的輪椅重新出現在綾羅視野裡的時候,她歪着頭斜靠在牀上看着笑得有些傻的丁羅。他大手一拍,臉上有着綾羅不太理解的莫名自豪感,鼻尖隱約纏繞着輪椅上沾染的泥土氣息。

“今天早上纔想起了上山拿回來,不過都挺好的。”

離那個雨夜已過去三天,這三天身邊圍繞着無數人,丁羅、小絮還有很多下人,只是唯獨不見鐗。她不問,也沒人說,好像他就這樣消失了一樣。

“要出去逛逛嗎?”面對她的沉默,丁羅一下子尷尬起來,他有點手足無措的來回摩擦椅背,問的小心。

綾羅把視線調回他臉上,然後用力思考他的話,最後輕輕點點頭。

得到她的首肯,丁羅急忙把輪椅推過來,看見她有些吃力的撐起身子移向輪椅時,他伸出手想幫她一把,卻又在半途中怏怏收回手。

男女始終授受不親。

綾羅看見了他的動作,卻也只當作沒看見,要緊牙用自己的力量坐進輪椅。

“好了。”她整理好自己,順便提醒他,雙手一用力,撥動椅輪。

“等等……”丁羅轉身在牀上拿起一件貂皮披風蓋在她的腿上,還仔細的把一些空隙掖好纔對着她笑笑,“好了。”

對於丁羅的動作,綾羅突然間有些疑惑,伴隨着微微的不安。這幾日她天天盼着鐗來卻又天天不見鐗,對於其他的一切根本沒入過眼,而現在,丁羅好像有什麼不同,是他對她的笑容中,似乎摻雜了些別飛什麼。

是什麼呢?他對她有意無意的敵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關懷和寵溺。

他寵溺她?她對自己的想法感到有些好笑。現在,估計他還把她當作一個賊似的在防着,這看似的卸下防備,估計又是什麼新花樣。

思緒一轉,她揚臉對丁羅展露一個制式笑容當作道謝,然後迅速的將頭轉向別處,笑容也隨之消失。

看見她的敷衍,丁羅也沒有多說,起身繞向椅後,然後推着她緩緩向園中走去。

“你要留下嗎?”

滿園的菊花殘的殘敗的敗,不過是一夜雨水,就這樣結束了秋天。

蕭索之情突然涌上,綾羅只覺得心頭髮酸,聽到丁羅的這句話更覺得譏誚,啞聲反問道,“將軍這是在暗示我該離開嗎?”

身下的椅子突然一頓,然後又繼續向前,身後也傳來丁羅平穩的聲音,“我問的是你要留下嗎?”

“我爲什麼要留下?”

這個問題突然間把丁羅問倒了,爲什麼?是啊,爲什麼?她既隨鐗而來,自然也是要隨鐗而去,即便是不能隨鐗而去,又有什麼理由能留下來呢?

“你要隨着鐗兒進京嗎?你知道……”他突然住口,即使這是誰都知道的事情,他也不該說出來。

聽見丁羅突然停住,綾羅低頭苦笑一下,她當然知道他想說什麼。

“我不會做鐗的侍妾,自然也不能做他的妾,我想丞相也不能委屈了他的女兒,我自然也不會委屈自己,如果他一定要娶那個相府千金,我段是不會跟去。”

她的話說的平靜,卻似一簇火苗,霎時照亮了丁羅心裡。

“那你就留在將軍府。”留在他身邊。

最後一句突然間把他自己嚇了一跳,不,他從未這樣想過,他讓她留下,不過想給她一個安身立命之所,不忍見她飄零江湖。

她對他來說是晚輩,是鐗兒的……他怎麼可能對她產生那樣的想法,他從不是個迷戀愛慾之人,甚是二十多年再沒人能進駐他的內心。

心裡瞬間掀起驚濤駭浪,無論有多少理由反駁自己,都有一個聲音無比清晰的在敲擊自己的內心,你想讓他留在自己身邊。

自己真的是這麼想的嗎?自己對這個頗爲神秘的女子,從一開始就被吸引了吧。從她告訴他,他叫綾羅,還是她點下那精妙的一棋,更或是,她望向那山頂大火的神情?他不知道。

對於他的止步,綾羅疑惑的轉身擡頭看他,卻見他呆愣的看着前方。

“我卻也是不能留下來的。”

“爲什麼?”

還有爲什麼嗎?她有什麼理由留下來。

“不日,你就要開赴邊疆了吧?”

她重新轉回身體,低頭,手指纏繞着髮絲,一根根,又重指尖溜走。

“可是,”他知道他說的太多了,多到,讓他再難以啓齒了,不過,他狠狠捏住椅背,關節處泛起白痕,“你仍可以留下來。”

綾羅沒有接話,仍是一圈圈繞着青絲,又一圈圈從指縫間滑落,像湖面上的漣漪,一圈一圈盪漾在他心裡,隨着時間的流逝,一點點擴大,屏住呼吸,等待宣判。

終於是他沒有忍住,長長呼出一口氣,閉閉眼睛,似乎下定了決心,再睜開眼時,透着晶亮。

“如果你願意,隨我赴戰場。”

他蹲在她面前,兩手扶住椅臂,把她困在雙臂之間,一雙眼,逼得綾羅再也逃避不了。

綾羅突然間有些嚇到了,瞪大了眼睛直視他,卻有些不懂他在說什麼。兩個人的氣息忽然間一起停滯了,他看她的眼神……她從未見過。

鐗看她,是戀人的獨佔與霸道,魚鳶看她,是夥伴的信任與倚靠,蘭姐看她,是親人的關懷與寵愛,而曾經的丁羅看她,是對手間的狐疑與猜測。

事情不應該變的,他們之間從來都是對手,戰場上是,戰場下仍是。他們之間永遠應該在戰場上兩軍對壘,刀劍相向,而不是……而不是他問她,是否願意隨他共赴戰場並肩作戰不?

該說這句話的不是他啊!他們是敵人。

曾經魚鳶問過她,是否願意陪着他,她願意。而現在,他也問她……

呵……她突然間笑了,打破了兩人之間緊繃的氣氛,那笑起的臉忽然明媚,所有的色彩像是瞬間集聚在她臉上,眉眼間鮮活起來,讓丁羅停滯的心又猛烈跳動。

“難道你不怕……我是綾羅?”

她在提醒他,他們之間公開的秘密,他一直擔心的問題。她是綾羅,她是顯國的大將,而他現在正在邀請她,加入昭國的軍營。

一句話如猛地扇了丁羅一個巴掌,令他的臉色一陣灰敗,把他的心瞬間扔進現實。如果她真的是顯國派來了奸細,那麼此時她就已經成功了一半。

美人計嗎?還是個……他嚥下心頭的苦澀,理智又重新迴歸,他是被迷暈了頭嗎?也許太久沒有女人了。

他緩緩放下手,再緩緩站起身,眼裡的光亮黯然消失,只剩下情感與理智掙扎的痕跡。

“你要去哪?”

“我……自有我的去處。”

如果一切真的無法挽回,如果一切真的只是命數,那麼她就去她本該去的地方,當作寒江水邊從未與鐗相遇,當作這三年只是夢一場罷了。

可是一切真的無法挽回嗎?她是綾羅,不是嗎?放棄從不是她的風格,沒有試過,就覺不能說沒有可能。這是蘭姐告訴她的,命運——總是掌握在自己手中。

“鐗呢?”這個最終決定幾人命向何方的人呢?

聽見綾羅提起鐗,丁羅的神情又複雜的閃一閃,終是別過頭繞過輪椅,重新推起綾羅。

“鐗兒這幾日,足不出戶,夜夜買醉,醒了喝,醉了睡,誰也勸不住,誰也管不了。”

丁羅的憂慮卻反倒讓綾羅的心稍稍落地,原來並不是她一人痛苦,她一人心傷。

“活該。”她輕斥,聲音不大,卻似在丁羅的心上又扎一刀,再擰一下,痛得都麻木了。也許他一輩子都與情愛無緣,心愛的女子必是愛上別人,守望的人兒必是轉身投入別人懷抱。

那張臉又在眼前浮現,高牆下女孩兒銀鈴般的聲音在大宅間迴響,空蕩蕩的震動他的內心。

“丁羅……羅弟……你來,咱們去騎馬!”

那年,鐗的母親才十三,剛隨父親從北邊回來,寄住在生死至交的父親家。一個長在軍營的孩子,沒有城中大家閨秀的扭捏,自然而純真。她是美麗的,更有着一股爽朗英氣,每個見過她的男子都再也難以移開眼睛,他不能,皇上也不能。

自然,她從未把這個總是跟在她身後弟弟放在過心上,當九五之尊的帝王朝她伸出手時,她再也看不見其他,只能把自己的手放進那隻乾淨細緻的手裡。

可是,那個男人違背了誓言,把愛他的女人推上了斷頭臺上,她們爲什麼不能選擇他呢?他可以保護她們。就像鐗兒,選擇了別的女人,綾羅在意的,仍只有他。

“帶我去看看鐗,好嗎?”

綾羅的話,打斷了丁羅的思緒,他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東院,空氣間似有似無的飄散着淡淡的酒香,看來鐗兒還在醉生夢死之間。

丁羅自嘲的笑笑,看來自己是親手把人送上了門,還有說不的可能嗎?

“走吧。”感覺肩膀一鬆,腳步竟然輕快起來,不是自己的終究不是自己的。

只守不得,這就是自己一生的情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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