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綾羅記得,楊端出現時,沒有隨從,卻跟着商玉,滿身的酒氣,看來是在春逸樓玩樂了一陣。而跌跌撞撞闖進來的楊端看起來不過是一個五十來歲的矮小老頭,身上的錦衣華服已讓他弄得污穢不堪,絲毫沒有一州知府的樣子。

他顯然完全忽略了屋內的綾羅,一臉興奮的就朝鐗撲過去。

“十皇子啊十皇子,您也太不給我面子了,這場宴就是專門爲您而設,您居然不到,不到,不夠意思,不夠意思!”

他抱住鐗的時候邊說還邊打了一個酒嗝,鐗嫌惡的用力推開他,一把被他身後的商玉撈住。

“十皇子啊,要不咱們再去?春逸樓的姑娘可還等着呢!呵呵呵……”楊端怕是已經神智不清,掙扎着又要向鐗走去。

“楊大人……”身後的商玉似乎也喝了不少,但是感覺尚比楊端清醒,不過這麼一個結結實實的人壓下來,他也有些不穩。

“沒事……沒事……”楊端側臉搖搖手,又傻笑幾下,看着鐗又打了幾個酒嗝,“如果十皇子是嫌棄那春逸樓,沒事……”他說沒事時,手和身體向下一搖,帶着商玉差點摔了跟頭,“你到我府中,保準……保準讓你滿意……呵呵呵……”

“楊大人,你怕是醉了,你和商兄先回去……”

鐗看他胡言亂語的,而那商玉在後面支撐的也着實辛苦,故走近幾步,想要扶起他,沒料到那楊端先一步抓住他的手,一臉涎笑,“我是怕十皇子不肯來。”

藉着酒勁兒,楊端更是得寸進尺,順着鐗的手摸上去,鐗想不留痕跡的抽走卻沒有成功,又不好當面發作,只好僵着笑容道,“如到青州城,必定登門拜訪。”

“那怎麼行?十皇子一定要在府中住上幾日,你我好好敘敘……敘敘。”那眼神如狼似虎,**裸的毫不掩飾。

說到這兒,綾羅總算是有些明白了。這青州知府突然跑到這小鎮,又突然闖進別人家中胡言亂語一番,恐怕是衝着這男色而來,而這其中穿針引線的少不了這商玉。

綾羅冷眼看着這糾纏不清的幾人,臉上的不屑顯而易見。鐗想起她剛纔衝口而出的孌童兩字,再看看眼前的情景,一時羞憤難當,猛地抽出手臂,把楊端和商玉兩人都掀翻在地。

氣氛瞬間發生逆轉,摔在地上的兩個人似乎酒也摔醒了幾分,幾人尷尬的愣住片刻,倒是楊端先拍拍衣服從地上站起來,似笑非笑的說道,“十皇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一聽楊端口氣不對,商玉也一溜煙的從地上爬起來,連忙打圓場道,“楊大人,怕是十皇子不小心的。”

“這沒你說話的地方。”楊端這一呵斥,倒是有幾分官架子,平日裡作威作福的勁兒也都拿出來了,與剛纔酒後胡言亂語的樣子天差地別,綾羅看着,明白他剛剛不過是借酒裝瘋耍混罷了。

商玉被吼的一得瑟,左右看看,只得把話咽回肚子,摸摸鼻子退到一旁,楊端看見商玉乖乖就範了,轉過頭來繼續對着鐗,不過臉色緩和了一點。

“十皇子,明日老夫啓程回青州城,你也一路同行吧。”他說的肯定,更有要挾的意味,料定眼前這個細皮嫩肉的白麪玉人兒不會反駁。

鐗看着他半響,似乎真的在思考他話的可行性,不一會兒便真的點頭答應,“行。”

楊端大喜,又想上前拍拍鐗,不過被鐗先一步躲開,這回他倒不以爲意,反手拍拍身後的商玉,把背打得咚咚作響,商玉低頭承受,越拍越矮。

“不過,”還沒有等他拍完,鐗又緩緩補充一句,“我要帶綾羅隨行。”

三雙目光一下子射向一直被忽略的綾羅,她坐在那裡,帶着看戲的表情,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自己突然成了主角。

“呵呵……綾羅是誰?”即使眼睛盯着綾羅,楊端還是不確定的問問,直到鐗的手指給他肯定的答案。

楊端沒有料到鐗身邊還跟着一個女人,當下很是不悅,回頭給商玉一個凌厲的眼神,嚇得商玉一身冷汗,再轉頭臉對着鐗時,神色稍微好些。

“這……如果綾羅姑娘同意……”說到這兒,楊端突然停了,他用力眨眨那雙小眼睛,再仔細研究下綾羅現在坐的奇怪椅子,一句話不自覺溜出口,“你是殘廢?”

話一出口,所有人臉上都掛不住了,楊端與商玉面面相覷許久,也自覺說溜了口,乾咳幾下,“如果綾羅姑娘不介意……”

“我是個殘廢,”一直旁觀好戲的綾羅突然打斷楊端的話,駛過來靠在鐗身邊,“也是這個房子的主人。”

她說這句話的聲音剛剛好,臉上也帶着得宜的笑容,並且適時的拉起鐗的手,力證她就是這的主人。

這句話,比剛纔楊端的那句更加讓人驚愕,不光商玉瞪大了眼睛掉了下巴,連鐗也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神情低頭望她。

“商玉!”楊端大喝一聲,嚇得身後的商玉瞬間矮了半個身子。這個可惡的商玉,他不是說這個十皇子喜好男色實屬同類,他不是說提前點明打點一切,這時怎麼冒出一個女人,還赫然是這種身份,他讓他這個青州知府的臉面往哪裡擺!是不是急着告訴所有人他楊端實好男色!

“楊大人,你聽我說,他們不是……”商玉冷汗津津的急着解釋,卻又被綾羅中途打斷。

“我們怎麼不是了?自從一年被鐗救起,我就已經是他的人了,我們同吃同睡形影不離,我這廢了雙腿幸得他並不嫌棄,這一輩子,我無以爲報,只能以身相許,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也就跟定他了。”

爲了強調效果,綾羅把臉偎進鐗的掌中,並不時摩擦兩下,似委屈又幸福,語氣中有小小的可憐和企望,但肯定的作用不容忽視。

鐗已經石化,任她拉着自己的手擺着動作,而一旁的商玉急得不行,看着楊端的臉色由紅變白,由白變青,跳腳道,“鐗,咱們可是說好的,楊大人是兵部侍郎郝大人的遠親,輕重你自己掂量!”

這一句話像是點醒了鐗,他直覺的想收回手卻被綾羅拽得死緊,狠狠的摁在自己臉上。

楊端看見兩人似乎沒把商玉剛纔的威脅放在心上,也就是沒把自己放在眼裡,藉着半醒的酒勁兒,更是怒火中燒,大罵道,“你真把自己當什麼十皇子,你早是個賤民了,還真把自己當回事兒,我再給你次機會!”

這纔是他真正想說的吧?還是捨不得鐗這張臉,都已經氣成這樣了,還不忘一雙眼睛盯着他猛瞧。

綾羅能感覺到鐗的怒氣,甚至他的手都微微發抖,她用手拍拍他的,趕在他前面氣定神閒的開了口。

“楊大人嗎?無論鐗現在是不是賤民,都不是你能動的,他身體裡流着的血,跟當今聖上是一樣的,你侮辱他,就是侮辱當今聖上,就是侮辱皇家正統,是犯上之罪。”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砸的楊端臉色一紅一白,不過他還是故作鎮定,露出不屑的表情,“他的那些事……”

“他的那些事不過是傳聞,如果楊大人能證明那些事是真的,可以親自像聖上稟明,也許是……大功一件。”

綾羅的笑是嘲諷的冷笑,這樣的事上告了皇上,不是當面打皇上一個大耳刮子,除非他是命不想要了。

楊端被綾羅堵的說不出話來,抖着手指了半天,終於氣急敗壞的走了。這走的時候可是健步如飛,一改來時的跌跌撞撞,神志不清,而那個商玉,也跟在楊端身後一溜煙的飛了。

直到兩人消失的無影無蹤,綾羅才長舒一口氣,像打完一場硬仗般,放鬆在椅子上。鐗的手得到自由,卻仍殘留着她臉上的餘溫,想着她剛纔說的那些話,蹲下問她,“剛纔爲什麼那麼做?”

對於鐗突然放大的臉,綾羅本能的往後一縮,然後有些不自然的別開頭,“只不過看不慣他,不過是一個小小知府,就可以這樣目中無人,如若是以前,我早……”

綾羅突然禁口,意識到她早已不是以前,現在的她別說是一個知府,就是賤民也無法動之分毫,現在的她連賤民都不是,不過是一個死人。

不過的確是非常的看不慣那個楊端,這樣的人居然也可以做到一州之長,領導一方,對昭國來說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看着她的樣子,鐗的心情倒是沒由來的好了,索性席地而坐,把手靠在她的腿上。

“怎麼了?”

他看她笑的樣子好詭異,讓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你毀了我的青州之行。”

叮咚!綾羅覺得被人猛敲一棍,大腦有瞬間的空白,下一瞬間,不禁大怒,“那你追出去還來得及!”

想退後,卻被他一把抱住腿,“來不及了。”

他是在抱怨嗎?在那些人那樣對待他後,她幫他出了一口氣,他居然還抱怨她?!

“早就風聞昭國男色盛行,原來你也好這口兒,是我壞你的好事!”她一氣,便口無遮攔,只覺得自己好心當成驢肝肺。

聽着她氣急了的話,他反倒不生氣了,以他的脾氣秉性倒是罕見。只見他仍是含笑的盯着她,直盯到她有想逃的衝動纔不緊不慢的開口,“我第一次見到你這個樣子。”

綾羅一臉的莫名其妙,鐗接着爲她解惑。

“我撿到你的時候你差點死了,後來活了心卻死了,每天過着行屍走肉晨昏顛倒的生活,再後來生活規律了卻又整日整日的看水望天,心還是死的。”

“那不正遂了你的意。”他言語的諷刺嘲笑她接的可不少,心死了不代表看不見聽不着,只是從來不想深究,也不願過問,任他說着,傷不了他便是。

“是啊,你那個半死不活的樣子真是讓人覺得痛快,”他說話,從來沒有不氣人的時候,可是偶爾又會溫柔的讓人悸動,“但是看你剛纔的樣子,我又覺得,你要是一直這個樣子該多好,或者說你本應該是這個樣子的。你以前一定是個伶牙俐齒的丫頭,當過將軍的人沒有點氣勢怎麼鎮得住手下那麼多的兵。”

他的手摸上她的臉,他想念她皮膚的溫暖,一點一點透過掌心。

綾羅愣在那裡,被他的話嚇住了,或者說,是感動了。不過有一點他說錯了,她從來不伶牙俐齒,她從小甚至是木訥的,她能爬到顯國將軍的位置,不過是拿血肉換來的。人總是怕死的。

“可是我這樣,你就不痛快了?”

“是啊,這也是個難題。”他歪頭,把臉枕在她的腿上,說出的話卻有些讓人生氣。

“那怎麼辦?”

綾羅耐着性子問他,他卻沒有回答,只是維持着這個姿勢,像個孩子似的窩在她的腳邊。其實,有時他真的就如同一個大孩子,他的憤怒憂傷快樂從來都如孩子一般率性的表達,她不懂,爲什麼八年的流亡生涯仍然磨不去他孩子般的秉性,這八年裡,他一定經歷過痛苦和絕望,卻固執的不肯長大。

“你真的想去青州嗎?”其實她真正想問的是,他真的如同外界傳聞的那樣嗎?這八年裡到底經歷過什麼?

“我想你保證,我是一個正常的男人,也絕對不會自願做那些骯髒的事情。”

“那你……”

“他們喜歡我這張臉,我就陪他們應酬一下,大家各取所需,沒什麼不好。”

各取所需?這就是他對自己醉生夢死生活的定義?原來他把自己當作籌碼,任意交換他所需的東西。她看看他的臉,這張臉的確有這個資本。

“你去青州城,是因爲楊端還是因爲他身後的兵部尚書?”

她等了良久,卻等不到答案,他不回答,就已是答案,她問的本就是一已有答案的問題。他說過的,他絕不甘心一輩子窩在這兒,或者說,他不甘心的是這個賤民身份。是啊,爲什麼要甘心呢?他明明是皇子,身體裡流淌的是那高高在上不可攀越的血液,他到底是狠這血液,還是愛這血液,她不得而知?她只知道他從未放棄過,拿回屬於自己的一切。

那一夜,其實什麼都沒有改變,回頭仔細想想,一切都是在漫長的時間中一點一滴的被重塑。水滴石穿,時間果然纔是最可怕的東西,它流逝於無形,又在每一樣物體身上刻下無法磨滅的痕跡。她是在什麼時候開始感知外界的?她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愛上的?她不知道。

所以,她不禁懷疑,她真的愛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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