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時分,在外奏事處值房坐了一個晚上的傅恆方得了旨意,進養心殿見駕。
在外奏事處的值房裡坐了整晚,整顆心裡懸念不下的都是九兒的情形,這一晚便還哪裡能有睡意去?一整個晚上下來,眼中早已佈滿了血絲。
幸虧朝中大臣都在千步廊部院裡存一套備用的官服,傅恆這忙更衣,隨着內奏事處的太監走進養心殿去。
走進養心殿的時候,他忍不住朝軍機處的朝房方向瞧了一眼。
軍機處是大清的軍機中樞,距離養心殿最近。按例軍機處每天十二個時辰都有軍機大臣值班,便是夜晚亦然如此。
若他能入軍機處……不管在朝中的地位將如何變化,至少能靠近養心殿近一些。若是九兒有事,便不必如今晚這般要在那遠遠的外奏事處值房裡乾坐着等待了。
幾乎是人生第一回,他迫切地對軍機處的那個職位,產生了幾乎貪婪的渴望。
傅恆躬身走進養心殿西暖閣,瞧見皇帝一臉倦容,可一雙眼卻如晨時夜空中的星子,灼灼逼人。
傅恆忙請跪安,皇帝卻擺擺手:“後退,離朕遠點兒。”
傅恆便一驚。
從前皇上一向與他親近,每當單獨見駕,皇上都是叫他“近點兒”。今兒這是怎麼了?
皇帝也瞧出傅恆臉上的驚訝來,不由得輕哼一聲:“別多想,朕也是爲了你着想。”
傅恆雖然滿心裡記掛的都是九兒的事,恨不能張口便問九兒如何了。可是此時是在皇上面前,九兒也已經是皇上的令嬪主子……他便再多念想,這一刻也都只能硬生生吞下去,暫時先說公事,將山西巡撫任上這幾年來的事向皇帝彙報。
皇帝點頭:“這些事你都寫摺子來報過,朕都知道了。你處置得當,這兩年來在山西的任上,差事辦得好。朕心甚慰。”
皇帝微頓,目光促狹一飄:“這回召你回京嘛……嗯,還是要你回園子去,繼續辦你圓明園管理大臣的差事去。”
傅恆便又是一怔:“皇上?”
皇帝將傅恆神色之間的變化都收歸眼底,藏住促狹笑意,故意繃起臉來嚴肅地哼了一聲:“你雖然現在是山西巡撫,可是朕還沒叫你完全卸了總管內務大臣的職銜。那圓明園,還是你手下人管着的。故此,這回還是交給你管放心些。”
傅恆伏在地上,心思電轉。
他回京當晚便連夜遞牌子求見,又逢九兒出事,他不信皇上完全不明白他的心意。
昨晚徹夜不召見,他相信並非半點沒有皇上故意的緣故了去。
可是皇上今早終於召見,卻這樣顧左右而言他,言必稱園子……經歷了幾年封疆大吏鍛鍊的傅恆,此時已是更加成熟幹練。皇帝將話說到這兒,他心下便是激靈一動,終於領悟了皇上的意思去!
九兒生了那樣的病,爲免宮中非議,挪到園子裡去靜養自然是最妥帖的法子。而這差事,皇上便又是交給他來辦!
他心下自是欣喜不已,忍不住摘掉官帽,叩頭在地:“奴才,謝主子的信任!奴才定辦好這個差事,絕不辜負聖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