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我聽見你的表白
——恨你,如果你死
盛夏聽得到嗎?
怎麼可能否認這個事實呢?這個我愛你的事實。
從什麼時候開始了?遲遲在想,是什麼時候開始,她喜歡上了盛夏。是在醫院照顧盛夏的時候?是盛夏幫了翾哥哥的時候?還是第一次看見盛夏病容的時候?可是不管什麼時候,喜歡了他都是無法抹殺的事實。
也許因爲盛夏細微的關心愛護,壁櫃裡的零食,不重的工作,足夠高的月薪,縱容她的貪財,放任她的斤斤計較,淡淡的臉龐下,明明就在呵護她的溫柔。
尋不到源頭,卻確定了事實。
手術室外,遲遲呆呆坐着,彷彿失卻了靈魂。宋翾在一邊,溫柔細心的幫她處理她的傷口,默默無言。寧夏哭得滿臉狼狽,此刻焦急卻不得不安靜的等着,秋南的溫和也不見了,頹然坐着。
是啊,遲遲丟卻了靈魂,她的靈魂隨着盛夏進了手術室,無形中,牽着盛夏的手,給盛夏鼓勵,讓盛夏堅持——好起來,我們相愛。
蘇朗銘的水平毋庸置疑,可前提是必須盛夏能撐住!
病危通知是必須下的,通知是給秋南的,蘇朗銘特意讓助手不要給遲遲。
胸骨骨折,第四至六肋骨開放性骨折,左腓骨開放性骨折,雙手尺橈骨多處粉碎性骨折,枕骨骨折,腦膜外露,全身多處嵌入傷。失血性休克,顱腦重傷,脾臟破裂。
密密麻麻,十項列出的診斷。
已經頹然的秋南顫抖着手接過,才一定睛,病危通知就失手飄落在地。助手微微搖頭,撿起來給寧夏,蘇朗銘說了,秋南不接受纔給寧夏,寧夏是看完了通知書了,可心裡絞痛的無法接受幾乎暈倒,助手趕緊扶穩了,好不容易寧夏才定了神!
助手發愁,病人家屬不接受病危通知不少見,卻沒見過沒有一個人能接受的。
遲遲站起來,接過,簽了字。
助手愣了,蘇教授說了,不給女人,女人不是病人家屬。他問遲遲:“你是病人家屬?”
遲遲平靜的回答:“是,我是病人家屬,我是他的妻子。”
我是你的妻子。
盛夏,我是你的妻子。
平靜的一句話,喚醒了秋南寧夏。
喚醒了沉寂的空氣,喚醒了希望!
蘇朗銘這場手術,花費了將近十二個小時,接骨不難,難在止血無效和失血不止!他絞盡心神在器官的血泊裡做手術,絞盡心神做到最小的創口最少的出血最低的手術傷害。
好不容易,盛夏才被推出手術室,可還沒讓大家看清楚他怎麼樣了,又急匆匆的被推進了重症監護室!
重症監護室,除了醫務人員之外禁止入內,可是孟宸利用特權了,讓大家換了消毒衣進去看了盛夏。
重症監護室真不是個好呆的地方,除了偶爾的醫生護士的腳步聲,除了監護儀的滴滴聲,就只有沉寂,像死一樣,一樣的沉寂。
秋南寧夏先進去。
盛夏身上的無數管子和厚實的繃帶,臉色蒼白中帶着灰,平靜安靜得看不出……如果不是心電監護儀的曲線,誰知道,他還活着?
看得兩個大男人忍不住淚水奔潰。
蘇朗銘面無表情的丟出一句話:“暫時不會死,不用哭。”術後他也一直守在盛夏身邊,吃喝拉撒都在重症監護室了,用驚人的耐力堅持着,沒有休息。
秋南擦了淚,朝着蘇朗銘深深一鞠躬:“謝謝你蘇教授。”蘇朗銘是仁聖的傳奇神醫,是心胸外科和腦外科的雙學位博士,還有着骨科的碩士學位,年輕有爲。
盛夏兩次手術都是他主刀,包括宋翾的手術,都知道了這是個冷麪熱心的人。
寧夏在盛夏身邊俯下,輕聲說着:“哥,遲遲沒事,你別擔心;遲遲這個大嫂也跑不掉,這你也別擔心;星浩我和秋南會還給陳勉,還有,陳勉也沒被抓進局裡,你都別擔心。哥,是我們不對,我們一直煽動着你的仇恨,我們都沒能像遲遲一樣寬容。不過哥,這個遲遲才適合你,才能做我們的大嫂!”
秋南也俯身,笑意溫和:“哥,你趕緊好起來,蘇教授可不許你毀他英名!哥,好起來。”
宋翾進去,蘇朗銘的面癱難得的有了表情:“你怎樣?”
宋翾溫柔的笑了,不過蘇朗銘那帶着同情的關心,他還真不太喜歡。
“我能怎樣?這不好好的?”宋翾說着,在盛夏牀邊坐下。
“你的脣色深了,臉色更白了。”蘇朗銘凝了眉。
“盛夏怎麼樣?”宋翾笑了笑,把話題轉向盛夏。
蘇朗銘微微蹙眉,還是跟着轉了話題:“手術是成功的,可就是止血不怎樣好,現在用國內的最好的止血藥,還聯繫了國外的特效止血藥。如果能止血,一切好辦,如果不止血,會周而復始的反覆。”
宋翾點點頭,盛夏的傷在蘇朗銘這樣的名醫刀下輕而易舉的修復,可盛夏那免疫系統的病,卻會毀了蘇朗銘的心血。
宋翾斂了溫柔,卻依舊溫和:“盛夏,你對我承諾過的,你答應過我的,不能反悔,也不能推卸,更不能放棄。因爲你是個男人。因爲你是我宋翾託付的男人。”
因爲我託付的是遲遲。你愛遲遲,遲遲愛你。
盛夏能不能聽見,宋翾不知道,卻知道,如果不說,盛夏忘記的話…遲遲怎麼辦?
遲遲換了消毒衣,卻邁不開進去的步子。她經歷過宋翾的車禍,經歷過宋翾的植物人狀態,就算是盛夏,她也經歷過盛夏的脾破裂,可謂“身經百戰”,但是,這回,她邁不開腳步。
這是她的,她的全世界。萬一沒有了,萬一塌了,萬一沒有了…
手,被溫柔的牽着,那是宋翾,溫柔微涼的熟悉,遲遲才凝聚了視線。
宋翾牽着遲遲的手,遲遲的手冰涼,一直在顫抖着,宋翾於是微微用力,他的手微涼,卻堅決。他牽着她,到盛夏身邊。
蘇朗銘主動站起來,退到了監護室的玻璃門外。
縱然心裡平靜似鐵,卻不是無堅不摧。
遲遲的手,在身側握了又握,朝前面伸了又伸,卻沒有勇氣觸碰那張俊臉。
包着的繃帶好厚啊,雖然五官都依舊那麼俊美,可是那厚厚的繃帶,還滲着些血色的繃帶,讓遲遲的心那麼痛——多疼呢,嗯,疼得寧肯沒有心了。可是,沒有心怎麼行呢,沒有心,怎麼知道自己愛盛夏呢?
多蠢,非得這樣的生死關頭才願意承認,才願意面對,多蠢!
盛夏左手的手背扎着針,兩個接口的留置針。一個,連着液體,一個,是專門輸血用的。右手則被夾着,連着監護儀。
血壓,呼吸,心跳,血氧,這些,遲遲都會看,此刻的盛夏,還算是睡得踏實吧。
終於,伸出手。她手上的死皮開始褪了,被陳勉綁着太久,表皮還是因爲缺血壞死了,正在脫皮。醜醜的。
想了想,遲遲仔細的扯去右手的死皮,一點一點。有的地方皮還不夠幹,扯下來有點疼,遲遲沒有感覺,那哪算疼?與心疼盛夏的疼相比,算什麼?扯着死皮,直到乾乾淨淨,才顫着手,撫上盛夏的臉。
輕輕撫着,一寸一寸皮膚,一點一點摸着。
遲遲說:“我想你了。”大眼睛含着淚,聲音軟軟,綿綿的哀求。
我想你了,想你了。
想你陪我,想你含笑看我,想你抱我,還會……想念你吻我。
既然你愛我我愛你,我不要再矯情,不要再猶豫,我……放心的愛你。
“你就在我面前,可是,我爲什麼還是那麼想你?因爲,你沒有理我呢!”
頓了頓,遲遲喃喃,低聲,認真。
“娶我吧盛夏,我做你妻子。”
遲遲喃喃的話音未落,監護儀突然一陣尖銳的滴滴聲響起,遲遲扭頭一看,腦袋嗡的一聲:心跳波線,雜亂無章,竟然突然平了!
你不過是救了我,別以爲這樣你就可以死。
你不過是聽我說了我愛你,別以爲這樣就心願已了。
你不過是……受了傷,別以爲這樣就可以死。
假如你死了,我恨你,隨着你,踏入黃泉走過忘川再入輪迴。
遲遲腦袋嗡嗡直響,她驚恐又困惑的看着監護儀。蘇朗銘一直沒有離開,這時衝進來丟給遲遲一句話:“出去。”
遲遲腳下像駐了根,動彈不得。護士小姐匆忙過來兩個,一個把遲遲拖了出去,一個快速把簾子拉上……
遲遲在外面愣了,看着重症監護室愣了。
好一會,才哇的一聲哭了:“盛夏生氣了,盛夏生我氣了!”雙手抱着頭,蹲着,哇哇大哭!
孟宸也急忙進去了,很久很久都沒出來,出來時,誰都沒有理,只是掏出手機打電話,着急的,有些氣急攻心的,一大串英文。
遲遲沒有全聽懂,可是,一向嘻嘻哈哈的孟宸臉色如此冷凝,不會是什麼好事情。
宋翾聽懂了,秋南寧夏也聽懂了。
“止血藥Outputting爲什麼還沒到?不是讓航空快遞了麼?一般一天就會到了的,現在都一天了怎麼還沒到?什麼?洛杉磯大雨影響出貨?那都不是藉口都不是!”
“我要止血藥我要止血藥!”
“已經差不多到了?真的?真的?飛機半小時後着陸?ok!”
遲遲唯一聽懂,就是最後的ok。
那,是不是可以理解爲,盛夏不會有事?
可是情況不容樂觀!孟宸知道後果!雖然他沒有說,他知道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