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時三個小時,西九條琉璃在助產士的幫肋下順利產下一名男嬰。她事先猜想了種種可能最壞的情況,什麼難產啊,血崩啊之類的,結果什麼也沒有發生,白白擔驚受怕了一場。
在生產完成之後西九條琉璃因拒絕做順產麻醉,已經連痛帶累筋疲力盡,直接被轉移到特護病房休息,而剛出生的嬰兒也在她的堅持下被放到了小牀內跟了過去。
她不肯讓孩子離開視線,至於新生兒檢測,她要求在她的病房內進行——東瀛屬於標準的特權社會,她做爲麻衣家的大小姐這麼堅持,醫院就真答應了。
等到西九條琉璃休息了一段時間之後,大夫允許依次進行探視,但還是不建議一羣人鬧哄哄的一起擠到病房裡——順產沒兩天就可以回家了,完全不必急在這一時,更何況生產完了推出產房時家屬也都確認過她無大礙了。
吉原直人儘管心情異樣,還覺得有些虛幻,不過也沒有打算搶在麻衣家人之前進去看看孩子,不過略等了一會兒,發現衆人好像沒打算和他這個當爹的爭,於是他領了這片好意,第一個推開了房門。
門剛剛打開,躺在牀上的西九條琉璃就警惕的擡身望了過來,見是他更是將嬰兒的小牀往自己身邊拖了拖,嚇得護士連忙制止。
吉原直人連忙道:“我就是來看一眼孩子,別擔心。”
西九條琉璃生完了孩子後倒開始正常起來了,揚了揚眉說道:“那過來吧,記得你保證過的話。”
“當然。”吉原直人有些緊張的答應着,慢慢走向那張小小的嬰兒專用牀。他就站在那兒久久凝視着自己的孩子,而西九條琉璃看着他,神情也慢慢柔和下來。
初爲人父是種什麼感覺?
責任?使命感?
剛出生的嬰兒紅紅的,皺巴巴的,頭上幾縷薄薄的胎髮轉着旋兒,巴掌大的小身子被包裹起來老老實實閉着眼兒,安安靜靜一動不動,吉原直人看了很久也沒想明白自己該是什麼心情,最後喃喃道:“他……頭是扁的啊!”
西九條琉璃一愣,突然惱火起來,厲聲道:“你對我生的孩子不滿意?”
“那倒不是,就是……雖然有心理準備,但真沒想到是這個樣子。”這剛出生的嬰兒確實稱不上好看。
西九條琉璃掙扎着想坐起來,她身體相當強壯,而且對痛苦的耐受性也比一般女性要強很多,生完了孩子肚子扁了倒比之前還精神了。
吉原直人體貼的扶了她一把,給她身後墊了一個枕頭,而西九條琉璃對着小小的嬰兒左看右看,怒火消了下去,漸漸露出了滿意的微笑:“你是瞎的,明明很漂亮!你混蛋歸混蛋,但不算廢物,而我相當優秀,這孩子將來一定會成爲出色的男子漢……這樣吧,叫他健太郎好了。”
她老毛病又犯了,也不問問別人的意見,自己就拿了主意。
吉原直人無奈一笑,柔聲建議道:“還是取個咱們倆都能接受的名字吧!”
“你想叫他什麼?”
吉原直人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帶着些懷念說道:“他該排文字輩,我希望他將來一輩子平平安安,叫文安吧。”
西九條琉璃劍眉一揚,對這毫無氣勢的名字十分不滿,冷笑道:“你那麼叫吧,我要叫他健太郎。”
吉原直人一陣無語,不過不想在她剛生完孩子時和她吵,暫時放過了這個話題,轉而拿起了孩子牀前掛着的卡片,在心裡估算了一會兒讚歎道:“七斤六兩,不錯。”
西九條琉璃自信道:“我生的,當然不錯!”
她伸手輕輕觸碰嬰兒的小臉,一觸之下臉上柔情一片,轉眼看到吉原直人也向嬰兒伸出了手,頓時看他就有些礙眼了,又說道:“好了,孩子生完了,也沒你什麼事了,你走吧。”
吉原直人一愣,聽着這話覺得有些不對——總感覺西九條琉璃在某些方面挺像野生猛獸的,這交配季時間過完了,有了崽兒了,這母獸就開始將公獸驅離領地,以保證食物足夠養育幼崽。
不過他也沒反駁什麼,他確實該走了。他最後看着這皺巴巴的嬰兒,突然明白了人類是懷着怎麼樣的心情一代又一代單純付出養育孩子的。
人類不能永生,那嬰兒就是人類對世界最大的眷戀——希望世界能可以永遠存在,即便自己死了也希望能留下自己曾經存在過的證據,希望自己死後可以有人記得自己、懷念自己!
他低聲道:“是的,我該走!琉璃,你好好照顧他。”
西九條琉璃一愣,沒想到這次吉原直人這麼好說話,她本以爲這傢伙又要嘰嘰歪歪討價還價一番。低頭細品了一下語氣,她瞬間出手拉住了吉原直人的後襬,滿是困疑地問道:“等等,你準備去幹什麼?”
吉原直人回頭一笑:“去拯救世界啊!”
西九條琉璃剛要出聲嘲笑卻見吉原直人已經大踏步走了,只留下她自己和嬰兒呆在房間裡。
她揚了揚眉,將小牀又向自己方向拖了拖,看着孩子輕聲喃喃道:“你叫健太郎,你叫健太郎,你叫……”
有了孩子現在她覺得心滿意足,只要吉原直人不來搶孩子她懶得管吉原直人去幹什麼了,反正禍害活千年,估計那傢伙怎麼也死不了。
新任媽媽眼中,一切都要靠邊站。
吉原直人出了門,向着麻衣家的人告辭一聲便帶着桃宮美樹離開了。路上對桃宮美樹說道:“美樹,我要出門一段時間,你好好呆在家裡。”
桃宮美樹柔順的點點頭,但又有些奇怪地問道:“又要去哪裡,吉原君?”
“去做點事,你不用管!”吉原直人目視着前方,終於下定了決心——這世界現在還不能毀掉!
“好,那我等你。”桃宮美樹見吉原直人不想說也就真不問了,而吉原直人安置好了她,直接一個電話打給了香子,在語音信箱裡說道:“香子,你幫我問問星野,她是直接接電話不是等我罵完了她再接電話?”
片刻後星野菜菜選擇了直接接電話,不高興道:“我警告你,你再說我媽媽我真要發火了,不要因爲我一次一次縱容你你就無法無天了!”
“咱們倆誰無法無天?”
“你是特意來找我吵架的嗎?有事快說,我很忙的!”
“我要見你一面!”
星野菜菜沉默了,半晌後輕聲問道:“爲什麼?”
“因爲我有話想當面對你說。”
吉原直人說完了這理由似乎覺得沒什麼說服力,剛想再補充幾句,沒想到星野菜菜已經很痛快的答應了,“那好吧,剛好我也有些事想和你說……你去機場,我讓香子給你買機票,就這樣!”
星野菜菜說完也不管吉原直人還想不想說話,直接就把電話掛掉了。
吉原直人也不再多廢話,直接乘飛機飛往了新西蘭,然後剛出了通道就看到了二十三號站在那裡等他。
二十三號一聲不吭請他上了車,拉着他去了一個偏僻漁村的倉庫,然後又進了地下通道直接上了一艘極小的潛艇,把吉原直人和一些日用品堆在一起就起航了——估計這潛艇剛好到陸地上來採購,香子就安排吉原直人搭了順風船。
吉原直人隨手翻撿着採購的東西,發現都是些肉類、調味料、漫畫、書籍之類的,裡面還夾了一個玩偶,估計是小月彌生要的。他看了一會兒,覺得這些玩意和高科技完全不搭邊,根本不像一個外星基地該補充的東西,倒是滿有生活氣息的,而問了問聽說要走不短的時間,便隨手拿起一本漫畫看了起來。
潛艇在水下高速航行了四個多小時,終於速度降了下來,吉原直人丟掉了漫畫剛站起身,只覺得潛艇一陣巨震,身子一晃差點歪倒。二十三號扶了他一把,平靜解釋道:“剛剛穿過了基地的抗壓層,吉原先生,請扶好了,接下來我們要在機械助手裝置的幫助下進入基地內部。”
吉原直人對這些不懂,也就由着這些生化人安排,只是透過舷窗看着外面,發現外面已經沒有海水了,而潛艇好像被幾條巨大的機械手臂抓着在往一個黑洞洞的口裡塞。
他對這個久久找不到的基地還是比較好奇的,又歪着頭緊貼着窗口向後看,見一層夾雜着水泡散發着幽暗藍綠光的薄膜隔絕了海水,不由問道:“那個就是抗壓層?”
二十三號也不隱瞞,直接答道:“是的,吉原先生,由人工智能精確控制的一萬一千四百道高速氣液混合物水流組成,在分散海水壓力的同時也可以給基地提供電能,算是基地的核心設施之一。”
“厲害,厲害!”吉原直人沒聽懂,他對科技方面的知識全來自電影,不知道被星野菜菜嘲笑過多少次了,早就不敢在這方面多發表見解,只能這麼發出虛言感嘆。
很快潛艇被拖進入了基地,二十三號引着吉原直人沿着狹長的通道向基地內部走去,而不少生化人開始在後面像工蟻一樣卸貨,順着另一條通道運走。
基地裡面道路狹窄但分支衆多,就算吉原直人這種方向感極強的人走了一小段路後都有些暈了,感覺這裡像個巨大的蟻巢。
他努力記着路,不久後進入了一個廣闊的大廳,而星野菜菜板着小臉帶着一羣人正在那兒等着他。
吉原直人站定了腳步,遠遠看着星野菜菜,而星野菜菜也搭拉着眉毛遠遠望着他。
似乎長高了一點點,也胖了一點……外星伙食更好嗎?
還是吊兒郎當的樣兒……什麼時候能有點出息?
星野菜菜看了他一會兒,突然惱怒道:“站在那裡幹什麼,快過來!”
吉原直人聽話的走了過去,居高臨下望着星野菜菜精緻的小臉,而星野菜菜也仰着臉看着他——他們兩個人一百多天沒有互相親眼看看了,但出奇的竟然沒有陌生感。
星野菜菜似乎很滿意這種感覺,心情突然又舒暢起來,眯了眯狐狸眼等着吉原直人先說話,但只見吉原直人好像看不夠一樣在那裡一直看,小臉上微微一紅,不高興道:“你打算看多久,不準備向你的女王致敬嗎?”
吉原直人嘆了口氣:“我還是第一次見離家出走,違反約定後還能這麼理直氣壯的,致敬你奶奶個腿!”
“你!”星野菜菜又惱怒起來,大叫道:“我沒離家出走,我一直住在家裡!”
不過再怎麼叫也改變不了她破壞約定在先的事實,她心裡發虛,甩了甩小蹄子換了話題:“走吧,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先回家再說……煩死了,這個點跑來,又要管你的飯了。”
她轉身離開了大廳進了一條通道,吉原直人跟在她身後,而一羣生化人擠在他們周圍。星野菜菜左右看了看,大聲道:“散了散了,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香子的聲音響起了,“菜菜親,安全第一哦!”
“擠死了,讓它們走,快點!”星野菜菜堅持之下香子也沒什麼辦法,生化人們停下了腳步,只留下吉原直人跟在星野菜菜身後。
不過吉原直人背後隱隱汗毛都豎起來了,覺得應該是有什麼武器指着自己,但他裝不知道。
星野菜菜一直背對着吉原直人,帶着他上了自動履帶自動前行,沿路還給他指點着“種植區”、“生化合成區”、“能源區”之類的地標建築,最後到達了基地核心位置的“菜菜小狗窩”,也就是以前的八零三公寓。
星野菜菜掏鑰匙開了門,站在玄關處脫鞋,而吉原直人也一樣。星野菜菜脫好了鞋後轉身裝鞋子擺正,鞋尖衝外,卻見吉原直人已經習慣性的溜達着往客廳去了,頓時八字眉一搭拉,小聲道:“每次都不把鞋擺好,總是這麼惹人討厭。”
她說着將吉原直人的鞋整整齊齊擺在自己小鞋旁邊,然後遠遠聞了聞手指,差點吐了,滾着跑着去洗手間了。
這該死的傢伙腳還是那麼臭!
吉原直人不管她,她毛病多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坐到了小方桌旁邊,伸手摸着小方桌感覺十分舒服,而小方桌上還有個燙壞了的疤痕——有次他看家裡沒人,就在客廳裡邊看電影邊偷偷吸菸,結果不小心把桌子燙壞了,而星野菜菜回來發現了勃然大怒,拿着菜刀要砍死他。
這小方桌是便宜貨,根本沒塗防火漆。
吉原直人又摸了摸屁股下面的榻榻米,也還是老樣子,同樣是便宜貨,但坐久了習慣了還是挺舒服的。接着他又環顧了整個室內,星野菜菜的書桌兼電腦桌還是老樣子,整排的書架上添了不少的書,通往半層的鋼管依舊亮閃閃,除了沒了桃宮美樹沒人理整家裡,顯得一切亂糟糟外,還是以前的模樣兒,十分讓人懷念。
以前吉原直人在這兒認識了星野菜菜,找到了人生的道標,而星野菜菜也是在這兒有了第二個家人——這個公寓其實不止對星野菜菜重要無比,對吉原直人也一樣。
星野菜菜終於洗好手消好毒出來了,神情很不高興,而吉原直人裝看不到——他剛纔是真忘了,他以前都是脫了鞋就走,桃宮美樹會管的,剛纔進門太順了,當成以前了。
他隨口笑問道:“彌生呢?她去哪兒了,你不會偷偷把她吃了吧?”
星野菜菜徑直過去踢了他屁股一腳,怒道:“說過多少次了,別坐我的位置,到對面去!”自己從來都說要坐在離門口最近的地方,這該死的東西總是懶,連繞過桌子也不肯,進門就坐下。
吉原直人抱怨道:“就你事多!”不過他抱怨着還是挪了挪屁股,轉到小方桌對面去坐下了。
星野菜菜擡手給兩個人倒茶,這纔看了一眼掛鐘答道:“她在上課,還沒到下課的時間。”說着她小臉一紅,“你來也不是什麼大事,我覺得沒必要打亂她的學習計劃就沒通知她……好了,你在這兒看電視吧,我去做飯。”
她把茶杯推開了吉原直人,然後鑽進了廚房紮上了小豬圍裙,就像他們第一次一起吃飯一樣,準備怒煮土豆。
時間彷彿倒流,一切都回到了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