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外面鬧的如何天翻地覆,吉原直人美美睡了整整一個白天,直到傍晚時分才醒了過來。由於睡的太舒服了,他躺在綿軟的牀上一時沒捨得睜眼,嗅着枕頭上傳來的淡淡香氣,只覺得心中一片安寧。
這香氣他是比較熟悉的,這是西九條琉璃身上的味道——西九條琉璃脾氣性格是不太好,但其實挺有女人味的,身上的氣味像是淺淺而開的梔子花,幽然而又淡雅。
吉原直人賴了會兒牀,慢慢坐了起來,斜倚在牀頭開始打量西九條琉璃的閨房。
西九條琉璃的房間頗爲奢華,裝修風格西化和風半存。她大概過了少女的年紀很久了,房間裡沒有一般女孩子喜歡的那些毛絨玩具、可愛小裝飾物之類的東西,擺設傢俱都頗顯大氣。白底淡金花紋的牆紙,落地的天鵝絨窗簾,古樸雅緻的西洋掛鐘,高大厚實的雕花書櫥,連排的百格衣櫥,堆滿文件的仿古寫字檯……
牀正對着的遠處,還有一組布藝沙發和茶几。一個牆角擺着一個巨型的梅瓶,裡面插着一些卷軸,另一個牆角有個劍桶,裡面是幾柄竹劍木刀,牆正中還掛有一幅頗大的油畫,畫中有着一望無際的向日葵海。
房間外是一道長長的陽臺,隱約能看到一張搖椅和一張白色的高腳小圓桌——吉原直人腦補了一下西九條琉璃面對着夕陽坐在搖椅上喝着紅茶的畫面,感覺這女人他八成養不起。
西九條琉璃的臥室好像就比星野菜菜整個家還大,而這臥室面積恐怕只佔這豪宅的百分之一不到!
如果沒有意外,將來這豪宅八成就是西九條琉璃繼承了。說真的,有這條件她還奮鬥個毛線啊,要是能賣了這房子,足夠她舒舒服服活到五百歲。
吉原直人被西九條琉璃的家底小小震撼了一下,又側頭看了看兩邊的牀頭櫃,一個擺着檯燈和他的錢包手機之類的東西,一個擺着一個大大的相框——還是個小女孩兒的西九條琉璃穿着黑色的道服笑顏如花,身邊站着一個穿着同款道服的高大男人。
吉原直人估計這男人是西九條琉璃的老爹,因爲兩個人眉毛嘴形簡直一模一樣。吉原直人細看了看這位傳奇人物——成功誘拐了麻衣家的大小姐私奔了的男人——果然長得頗爲英俊,劍眉星目,高鼻粱薄嘴脣,要不是身材高大肩寬臂粗,完全可以說是個花樣美男。
西九條琉璃長得俏麗不是沒道理的,他老爹帥老媽漂亮,就是都按缺點遺傳她也醜不到哪裡去。
至於還是個小蘿蔔頭的西九條琉璃,大概是十二歲換牙期前的照片,她兩顆門牙沒了,咧着一個大豁口笑得十分可愛。
小時候的西九條琉璃是個黑長直,還有整齊的留海,臉只有巴掌大。看着這樣的西九條琉璃吉原直人情不自禁面露微笑,接着注意到相框旁邊有個記事本,他無聊之下伸手拿了過來隨手一翻就馬上又合上了——西九條琉璃的日記本和時間規劃手冊二合一。
偷看別人的日記不道德,吉原直人這點原則還是有的。他又將日記本好好放了回去,然後摸着滑滑的絲被髮了會兒呆,便取了隱形眼鏡過來戴上了。戴上後他馬上覺得不對,完全連不上無線網絡。
以前不管是什麼時間,只要他還在東京城區裡,香子兜兜轉轉總是能保持網絡連接通暢的。他按下了喉間暗麥,試探着在嗓裡發音問道:“星野?香子?”
沒反應……
他頓時有些急了,連忙摸過了手機,發現手機已經陣亡了,左下角完全碎了。他試了幾次,發現這手機確實不能用了,又想在屋內找一找座機,發現這年頭座機好像不流行了,西九條琉璃根本沒裝。
他猶豫了片刻下了牀,想想個辦法恢復和星野菜菜的聯繫——星野菜菜總愛頂嘴和吵吵,香子像是個話嘮和智障,以前覺得她們兩個說起話來自己像是面對着一萬隻鴨子,恨不能堵上她們的嘴算了,但現在聯繫不上了心裡又擔心的要命。
他下了牀發現沒衣服,正琢磨怎麼辦呢,門外傳來了西九條琉璃的腳步聲,片刻後西九條琉璃捧着滿滿一托盤的碗碟進來了。
西九條琉璃應該是剛洗過澡,長髮溼漉漉的盤在頭頂,身上穿着藍白格子的睡衣睡褲,趿着一雙兔子拖鞋,完全是一派居家風格,倒真是沒拿吉原直人當外人。
她注意到吉原直人正拿被子遮掩着身體,冷冷一笑徑直過去將托盤放到了茶几上,也不回頭便問道:“不好好躺着怎麼起來了?傷不想好……嗯,你是要上廁所?”
吉原直人現在身上就一條胖C,只能拿薄被擋着避免春光外泄,感覺有些尷尬,無奈問道:“確實有點想上廁所,不過能不能先給我件衣服?還有,借你手機用用……”
若是大家都“坦誠相對”那還好一點,但一個衣裳整齊一個就一塊小布料護着要害,這想不尷尬都難。
西九條琉璃冷哼了一聲,甩手給他丟過去一套內衣褲和睡衣,嘴上問道:“是要給星野醬打電話嗎?”
吉原直人接過了內衣和睡衣,看了看西九條琉璃完全沒有出去的意思,只能客氣的道了聲謝,自己鑽到被窩裡去換了。西九條琉璃心還是很細的,明顯已經考慮過他的需求了。
他邊穿邊說道:““星野那邊不知道是什麼情況,我想問問!”
西九條琉璃在沙發那兒坐下了,指了指梅瓶旁邊的小門,示意那兒有個小洗手間可以解決生理問題,淡淡說道:“白天我給星野醬打過電話了,SPM投資被警方以‘嫌涉非法融資’、‘涉嫌不正當汲利’、‘涉嫌洗錢’、‘涉嫌鉅額資金去向不明’的理由被查封了,暫時停止一切經營活動,全部帳戶凍結,資產封存。等待接受金融秩序委員會、經濟犯罪課的聯合調查。”
西九條琉璃仔細觀察着吉原直人的面部表情,發現他對SPM投資被封了好像沒什麼感覺,心中微微奇怪——那是一大筆錢,不心疼嗎?
吉原直人穿好了睡衣褲,發現竟然是和西九條琉璃同款的,布料也極舒服,從被窩裡出來問道:“SPM被封了是意料之中,不過這次反應好快……我是想知道星野的個人情況怎麼樣了?”
西九條琉璃奇怪道:“她能怎麼樣?她還未成年,這件事又涉及不到她……她還是在公寓裡,樓下有警方的人蹲守,山下組只要沒瘋這個時候不可能去動她。對了,星野讓我給你帶了句話,說大辦公室也被查封了,大電腦不能用了,這麼說你就會懂,暫時先好好養傷就行。”
吉原直人點了點頭果然懂了。香子的超級電子計算機丟了,只能又回去當鬧鐘了,外掛暫時失效了,讓自己這幾天別莽撞,她那邊應該會想辦法再弄一臺。
西九條琉璃看吉原直人臉上的擔憂之色沒了,便又說起了別的方面——她不奇怪這兩個人互相關心,又或者之間進行奇怪的對話,以前她在木筏上沒少見,這對“父女”都是奇葩!
今天一整個白天吉原直人躺着呼呼大睡,她卻不能閒着,一直通過各種渠道打聽着各方對待山下組被人襲擊的反應——
山下組雖然本部被人打塌了半層樓,但還是不想警方插手進來,畢竟他們也是開了不少槍,抵賴說是停電造成的線路短路,造成了瓦斯爆炸和失火,不過死了一地的人又沒辦法解釋,現場人員基本都被帶走了。
警方對SPM和山下組不聽勸告,再次在城區內火拼,還是在港區這種到處都是外交使館的敏感區域內互相攻擊感到震怒,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SPM封了,中層幹部全部帶回去協助調查——包括桃宮美樹也被從公寓帶走了。
公安委員會想插手進來,但被警視廳以非恐怖活動爲由拒不肯交出案子,而警視廳內部的公安課和組織犯罪課也在互相爭奪這案子的主導權……這涉及到以後雅庫扎那邊誰說了算的問題,暫時互不相讓。
除非大佬們之間協調好了一起發話,不然可能要爭一陣子了。
對新聞媒體、民衆方面,事情公佈採用了山下組自己找的藉口:瓦斯爆炸形成了火災,人員傷亡慘重,財產損失巨大,大家以後要引以爲戒啊。
至於記者們信不信,那就管不着了。
其他雅庫扎社團暫時都在看熱鬧,還有的已經開始試着想趁機佔佔山下組的便宜了。
至於西九條琉璃個人這邊,原本還準備應付上級的詢問,但等了一天也沒來,大概木村雄也做事很小心,山下組知道西九條琉璃這個麻衣正勝的繼承人被綁了的人不多,而且知道的人好像也不打算承認山下組綁架過西九條琉璃——她莫明其妙又和這件事沒關係了。
吉原直人這裡就不用多說了,原本就在警方的黑名單上了,現在八成都加粗加黑了標示了。
西九條琉璃簡單將目前的情況說了說,最後猶豫了一下說道:“還有個消息不確定,木村雄也好像受了重傷,直接被送進醫院了。”
吉原直人一愣,問道:“不能確定嗎?傷得有多重?”
西九條琉璃搖了搖頭:“具體情況打聽不到!”
吉原直人皺眉暗罵了一句,被星野菜菜那個大彈弓集火了都沒死嗎?這傢伙真是命大!真是好人不長命,惡人活千年!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傷,槍傷若不是貫通傷、撕裂傷之類的大概一週到十天傷口就能癒合,當然,真是完全好了怕要一兩個月的時間,不過十天左右基本就能恢復一定的戰鬥力了,那趕不趕得及去給木村雄也補刀?
眼下山下組被警方盯上了,應該就比較混亂了,殺了木村雄也這個大頭目恐怕會更混亂!再說了,不把木村那混蛋弄死了自己這些罪不是白遭了嘛!
吉原直人心裡打了一會兒鬼主意,打算這幾天猛吃猛喝好好養傷然後去頂風作案,嘴上柔聲客氣道:“謝了,琉璃,讓你爲我的事這麼操心!”
西九條琉璃微微有些不自然,偏了偏頭說道:“不必道謝,不管怎麼說你也是爲了救我才闖出了這麼大的禍。”
吉原直人笑道:“沒有你,我們也不可能和山下組善罷干休的。”
“我們?”西九條琉璃反問了一聲,“你屬於哪個組織不能告訴我嗎?或者你還有別的同伴?”
吉原直人笑了笑沒作聲,西九條琉璃劍眉一揚,略有些煩躁地問道:“還是不能告訴我?”
吉原直人長嘆了一口氣,說道:“別問這個了,琉璃,我真不能說。”
西九條琉璃滿是失望的望了他一會兒,輕吸了一口氣,只當他有什麼難言之隱,暫時不逼迫他,反正有的是時間,轉而說道:“桃宮小姐那邊我拜託以前的同學和前輩關照着了,不會受太大委屈。其實也用不太着我,你請的律師可真夠多的……”
吉原直人沒想到西九條琉璃竟然會主動幫助桃宮美樹,愣了愣纔再次誠懇道謝,不過心中有些奇怪。西九條琉璃今天似乎比以前好說話了很多,以前差不多該進入狂暴模式了,莫非……自己去救她讓她很感動嗎?
西九條琉璃看着他的表情,疑問道:“怎麼,你好像不太擔心桃宮小姐。”
“美樹應該沒事,她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沒幹過,警察就是想找她麻煩都找不到!”吉原直人確實沒怎麼擔心過,警察多少也要講些道理的,就算給桃宮美樹扣個自己情人的帽子,株連的可能性也不太高——就算桃宮美樹不是那些審訊人員的對手,招出了SPM投資的所有人其實是星野菜菜那個小丫頭,但警察也得能信才行,而且從法律意義上來說星野菜菜的所有財產看起來就是吉原直人的。
西九條琉璃有些好奇,輕聲問道:“桃宮小姐也不知道你的事情嗎?”
吉原直人笑道:“美樹什麼也不知道,她對這些事不感興趣。”
桃宮美樹和西九條琉璃都是女人,但完全不同。桃宮美樹就關心衣食住行別的從來不問,而西九條琉璃什麼都想知道,恨不能掌控一切,完全相反。
西九條琉璃一聽桃宮美樹也是什麼都不知道,心中莫名其妙竟然覺得舒服了一些,淡淡說道:“好了,現在情況大概就是這樣了,你好好想一想該怎麼辦吧!”
她覺得吉原直人應該是沒什麼招了,畢竟這次的事情搞得太大了。若只是潛入山下組本部,開上那麼幾槍打死那麼幾個人倒也沒什麼,警視廳見是“狗咬狗”八成就睜之眼閉之眼算了,但這公然打塌了半層樓就太過份了——就算只是爲了警示其他人別有樣學樣,警視廳也非要找個夠份量的人出來殺一儆百不可。
她覺得吉原直人也算是個聰明人,只要知道了各方反應,明白了自身的處境,一定會做出明智的選擇,比如投靠一下麻衣傢什麼的。
雖然就算麻衣家也不太好保吉原直人,但完全可以保麻衣直人、西九條直人嘛,給他整個容換個身份,把吉原直人直接認定爲死亡毫不爲難……順便也解決了桃宮美樹的問題,男朋友去世了,沒辦法,再找一個吧!
西九條琉璃打算給吉原直人點時間讓他好好想想,是願意被警視廳追咬,被背後的組織交出來平息各方的怒火,還是留下來和自己在一起。
只要不傻,正常人都該知道怎麼選擇!
她向着吉原直人招了招手,柔聲說道:“去洗手間洗洗手,然後過來吃飯吧……”
吉原直人乖乖去了,而西九條琉璃望着他的背影輕輕撫摸着小腹——寶寶,你爸爸救了咱們,咱們勉強讓他留下好了!最好他這次別再犯蠢了,這是他最後一次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