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紫薇大帝是冷雲。
——若然,當初送你走確實是存着要監視冷雲的意思,如今這個目的依舊不變,不過……如果現在你想後悔我也不會勉強你。
施若然恍恍惚惚的走着,漫無盡頭的夜色裡,衣衫單薄的少女卻彷彿感覺不到任何寒意,只如神遊在外,軀殼漫無目的的行走着,遠遠看去,竟是與失了魂魄的活屍一般。
慕傾黎的話猶在耳邊,聲聲句句,彷彿一大顆一大顆的核桃直接砸在她頭上,震得她頭眼發暈。
冷雲纔是紫薇大帝?!
那個紫發妖顏的少年烈帝纔是紫微帝星帝王之力的繼承者?!
她嘆了口氣,仰頭看着漆黑的夜空,靈動的雙眸裡忽明忽暗,不知怎地,竟一下子就想到在雨國這半年多以來的生活。
從玄國出嫁開始,這一路上冷雲自始至終都沒有爲難過她,反而處處照顧她,甚至連她的自由亦不曾剝奪,明知道她把雨國的消息都傳回玄國給慕傾黎,他依舊允她自由走動,兩人雖掛着夫妻之名,可冷雲從不勉強她,即便是偶爾留宿,也是聽她彈琴,或是煮茶夜談。
後來,冷雲以雷霆之勢登上皇位,她被封爲貴妃,宮中無後,她就是品級和權力最大的妃子,下至宮人上至妃嬪,沒有人敢對她不敬。更多更快章節請到。
直到慕傾黎與鳳天瀾大婚的消息傳遍天下,羽鳩爲了便宜行事故意詐死從雨國的視野裡消失,雨國最深入的眼線就只剩下她,有不少的消息都是她探聽到以後傳回玄國的,她知道,就因爲這些事情,冷雲的心腹花竹意曾多次諫言要將她軟禁,可是都被冷雲一一駁回。
她還記得,接到慕傾黎中了蟄目蠱雙目失明的消息的時候,她的第一個念頭便是就算拼着一死她也絕對要趕回玄國爲師尊解蠱,她從不指望冷雲會把她一起帶到玄國,畢竟慕傾黎是那麼強大的對手,如果因爲蟄目蠱而死,對他來說,百利而無一害。
那一天,她支開了所有伺候的宮人,又打通了偷偷出宮的關節。那一晚的月色很好,薄薄的月光灑在大地上猶如銀紗覆地,所以當她拿着包袱打開大門的時候,她很清楚的看見沐浴在靜蕪月光裡的紫發妖顏的帝王,他站在庭院裡,表情很平靜,彷彿早就知道自己會偷偷走。
後來,靜默了許久,他才慢慢的走近她,一開口,聲音低低的,還有些無奈和苦笑的意味,“朕就知道,你不會安分的等着朕一起走。”
她愕然的擡頭看他,有些不可置信。
他的意思是……會帶她一起去玄國?
“你……”
“你非要現在走麼?一天也不能等?”他如是問她。
頓默了一下,她很堅定的回答他,“是,刻不容緩。”
蟄目蠱太危險,天闕無人能解,她多耽擱一天,慕傾黎就多一天的危險,她不能賭。
不知許久,妖魅的帝王嘆息似的笑了一聲,然後又忽然斂去,目光深沉的望着她,“朕可以答應放你現在就走,但是朕有一個條件。第一時間更新”
“什麼條件?”
“救回慕傾黎以後,你就只能呆在朕身邊,永遠不能離開,若你先死便罷,若朕先死,你就給朕陪葬。”
他的聲音沉沉的、冷冷的,好似在說着什麼冰冷惡毒的詛咒,但是,在那個妖顏少帝的眼睛裡,她看見了自己的影子,那麼清晰,那麼深沉,彷彿家國天下都被統統拋諸在腦後,只映着她錯愕的臉。
“好。”她沉默良久,而後如是說,“我答應你。”
——不管是真是假,你確實待我千般萬般好,也算是我欠了你的,可我註定還不了,既然如此,那麼待師父命運輪迴天下大局一定我便履行承諾,無論生死,我都呆在你身邊,即便是陪葬。
後來,積水空明般的月色裡,他忽然上前擁抱她,又用力又霸道,縈繞在鼻翼的冷香令她有那麼一瞬間心神震盪。
神思飄忽之間,寢宮已在眼前,施若然尚未回過神來,只忽聽得一聲門扉喑啞的聲音,施若然一下子就被驚醒,下意識的藏身在殿前的大石後面,定了定心神,才透過石縫去看廊檐那邊的情況。
“雨國陛下的意思在下定一字不漏轉告我主,請陛下放心。”從房裡出來的人對着屋裡拱手行禮,聲音倒是不卑不亢。
朦朧的燭光裡,施若然只看見那人似乎是西月的使臣周繼閣,官居西月太尉,在西月的權臣裡的地位算是數一數二的。
施若然一驚。
他怎麼會來這裡?莫非冷雲通過今日之事知道了些什麼打算出手了,所以先聯合西月?
疑惑尚未完,只見燭光躍動的屋裡慢慢的走出一人,紫衣華服,紫發妖顏,嘴角噙着若有若無的笑意,眼波流轉之間深沉中又盡是妖魅惑人,在白雪與燭光的映照裡俊美得如同畫中之妖。
師父說他身上有帝王之力,可在她看來,這個少年帝王到更像是魅惑無邊的花妖。
燭火猛然跳動,一個黑影猝不及防的出現在冷雲面前,恭敬的行禮,然後附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施若然聽不見,只是看着冷雲嘴角的笑意忽然擴大,讓她感到莫名的危險和嗜血。
看着冷雲帶人離開,施若然躊躇了會,猶豫着要不要跟上去,總覺得有什麼事情正在悄無聲息的改變,可是冷雲身邊那個影衛她認得,是雨國暗衛第一人,以她的這種拿不出手的武功,恐怕一跟上去就無處可藏了。
遲疑間,冷雲幾人已經失去了蹤跡,施若然嘆口氣,慢慢的從大石頭後面走出來,一時間有些不知道怎麼辦,想了想,還是決定靜觀其變,待明日見到赤月和冰星他們,再把今晚的情況與他們說明。
施若然從未想到,就是這瞬間的遲疑,幾乎讓她日後抱憾終身。
……
夏府。
冰星站在硃色的大門前,素來溫婉毓秀的女子也不禁露出一絲苦笑。
——結果……還是不由自主的來了。
——即便知道心裡的結一時半會根本解不開,可是聽到他受傷的消息,她還是忍不住擔心了。
突然間,府邸牆角陰影裡中傳過來一陣寒意,緊張氣氛說明那裡有高手正在戒備她,冰星不動聲色的扭頭朝那裡看了一眼,果然看見陰影裡有個蒙面的黑衣暗衛手持寒劍盯着她,可是在她轉過頭看清楚她的容貌以後,又悄無聲息的隱匿回去,寒意和殺氣瞬間消散於無形,彷彿從未出現過。
冰星溫和的笑了笑,曜石般的眼睛裡流轉着些佩服。
——他手下的人,果然都不是泛泛之輩。
忽然地,緊閉的大門“吱呀”一聲地打開,冰星轉過頭,就見管家林伯正在提着一盞燈籠站在門口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冰星姑娘,你可來了,老奴久候多時了。”林伯笑着說,已經渾濁卻依舊銳利的眼睛裡流淌着慈祥的光芒。
“林伯早就知道冰星會來?”冰星有些奇怪的問,聽林伯的意思是專程在這裡等她的。
“老奴可沒這般本事,是大人吩咐老奴在此候着。”
“哦?”冰星挑了挑眉,“夏大人何時學會了未卜先知的本事?”
林伯笑了笑,並不答話,只是側開身子讓出一條路,“冰星姑娘,請。”
冰星朝她笑了笑,倒是沒有再遲疑,踏上臺階熟門熟路的進了府。
對於夏府她並不陌生,只是以這般複雜的心情來的倒是第一次。
林伯一邊在前頭引路,一邊與她說話,無非也就是問問她身上的傷可有痊癒,姑娘家要注意身子,切莫留下什麼後遺症。
對於這個看似年邁,實則武功非凡的老人,冰星是打從心裡感謝的,住在夏府這段日子他照顧她盡心盡力,一路上也就與他說說話,對於他的囑咐也是點頭說好,不願拂逆。
不多時,林伯引着她到了夏清和住的閣樓外便停了下來,笑意盈盈的道:“大人就在裡頭,冰星姑娘自便罷。”
渾濁卻不失銳利的眼睛裡微芒陣陣,在這雙閱盡浮生的眼前彷彿一切心事都無法隱藏,冰星被他看得有些臉熱,不大自在的摸摸鼻子,道:“有勞林伯。”
“冰星姑娘客氣了。”林伯笑了笑,提着燈籠原路返回。
目送走林伯,冰星迴頭,看着燭火明亮的閣樓,頓默片刻,終是露出一絲無奈的笑意。
——罷了,該認的都已經認了,又何必再在此時矯情扭捏。
這樣想着,心頭倒是放鬆不少,慢慢的朝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