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茫茫的一片,連兩人的影也映得蒼白起來。
鳳天瀾扭頭看向窗外,慕歌便回到書案前繼續練她的字。誰都沒有說話,卻誰都不覺得尷尬。
那時,慕歌總有一種錯覺,就像他們本來就該如此。
真奇怪,不是嗎?
鳳天瀾靜默的看着蒼茫的白雪,冷峻的面容在這白雪中看來,竟然溫和了不少。
寒氣的入侵,讓傷口有些寒涼的疼痛起來,他輕輕的覆上傷口處,鳳眸中帶自嘲,堂堂的玄國儲君,如今竟要藏在青樓療傷,不知讓那幾個人知道了,會是什麼反應。自己到是沒什麼關係,可是這姑娘的名聲……
想到這裡,他回頭看慕歌,聲音裡有些許遲疑:“慕姑娘......”
“何事?”慕歌擡頭,看見他那美麗的鳳眼裡也帶着遲疑。
“我......就在這個房間養傷嗎?”
慕歌一愣,低下頭將手中的筆放下,低低的沒有笑出聲來。
這個人,剛纔是在想這個問題嗎?
再擡起頭來的時候,慕歌依舊淡然,“將軍是擔心,後若傷愈了,會被他人傳成將軍流連這青樓,樂不思蜀嗎?”
鳳天瀾皺了皺眉,聲音依舊清冽。“不,我只是擔心,會對姑娘的名聲不好。”
“只要將軍不出現在他人面前,就不會有人知道,況且,這是青樓。”於我,早無名聲可言。
慕歌說的很無所謂,可是卻讓鳳天瀾覺着莫名的沉重。
他看着她良久,低嘆說:“慕姑娘,真不像個風塵女子.。”
不像風塵女子嗎?
慕歌走到窗邊,雪落到她掌心裡,她靜靜的看着雪融化,消失。
“除了這雪,這世上又有誰是不風塵的?”誰不活在風塵之中?
慕歌低低的說,她轉過去看到他似乎愣了愣,隨即釋然。“姑娘說的不錯,在下卻也是個俗人。”
那時慕歌覺得自己一定眼花了,竟然在他眼裡看到淡淡的笑意。
“小姐,藥煎回來了。”青悠的聲音傳了進來,但聲音聽起來極爲痛苦。
果然,只見她端着藥繞過屏風過來,眼睛眉毛都糾結在一起了,滿臉的痛苦之色。
快速把藥放在桌上便一下跳得老遠,那驚恐地模樣比那把劍的威脅更甚。
可以肯定,如果要她在那碗藥和被那劍刺之間做個選擇的話,她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後者。
濃烈苦澀人的藥味霎時充滿了整個房間,鳳天瀾盯着桌上那碗濃黑而苦味的泛濫的藥面不改色的問:“這是要內服嗎?”
慕歌眨了眨眼:“是的”
這樣的藥,他居然能夠面不改色.
這將軍,有意思。
“剛纔的和這個不一樣”他說。一副認真下問的模樣。
“不同的時段就會有不同的治療方法,你已經醒了,就可以換藥了。”
老實說,慕歌很好奇,面對這樣的苦死人不償命、面目猙獰的藥,他會怎麼做。
鳳天瀾依舊不動聲色,走到桌邊對青悠說了聲多謝,然後拿起藥碗,仰頭便喝了下去。
青悠目瞪口呆瞧着他,潛意識在問——
這個人,味覺有問題嗎?
慕歌覺得,那個時候自己應該是笑了。
這個人,真不簡單。
“好了,夠了。”在他快把藥喝完的時候,慕歌過去制止了他。
鳳天瀾放下藥碗狐疑的望着她“怎麼了?”
濃烈苦澀的味道從他口中流轉出來。
慕歌笑了笑,把早已調製好的蜜糖水遞給他:“剩下的,是我的。”
然後,在鳳天瀾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她拿過他手中的碗,將剩下的一點藥一飲而盡。
那時,慕歌的表和青悠差不多,眼睛眉毛都糾結在一起了。
這藥,還真是苦死人不償命。
“小......小......小姐,你......”
青悠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的兩個人,彷彿她看到的不是兩個人,而是兩隻怪物。
慕歌放下藥碗走到自己的琴前面,調試了下琴音,對還在石化的青悠說:“青悠,把你的下巴撿起來,然後去門口守着。”
“啊?那藥碗呢?”
“碗不用管它,就讓它放着吧!”
“哦。”
青悠機械的點頭,然後機械地走了,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第一時間更新
鳳天瀾不動聲色的看着這個白衣女子,鳳眸中盡是讚賞,冰雪聰明!
慕歌彈琴,開始唱歌——
芙蓉城三月雨紛紛 四月繡花針
羽毛扇遙指千軍陣 錦緞裁幾寸
看鐵馬踏冰河 絲線縫韶華 紅塵千帳燈
山水一程風雪再一程
紅燭枕五月花葉深 六月杏花村
紅酥手青絲萬千根 姻緣多一分
等殘陽照孤影 牡丹染銅樽 滿城牧笛聲
伊人倚門望君踏歸程(出自李宇《蜀繡》)
……
女子的聲音中有一種銀鈴般的清脆,同時又似乎蘊含着一種“沙沙”的傷感,鳳天瀾靜默而專心的聽着,聽到了歌聲中隱隱流露出一種矛盾,女子的歌聲有激勵、傷感、眷戀、遺憾以及幻想。更多更快章節請到。
誰家的清笛漸響漸遠,響過浮生多少年。
誰家唱斷了錦瑟絲絃,徒留西風冷樓闕。
直到多年後,鳳天瀾依舊記得,在那一天,那個白衣勝雪,眉目如畫的女子就安然的坐在那裡唱歌,她唱得極爲動聽,能夠讓人餘音繞樑三不絕,可是,她微微的笑容,卻讓人止不住的覺得悲傷。
當慕歌彈完最後一個音符,餘音還在震的時候,她擡頭,看到了他依舊面如冰山,但眼中盡是讚賞之色還有一些她看不懂的安靜。
“慕姑娘,不愧是王都中最大的傳說”他如是說。天下第一美人,她擔得起。
“將軍過獎了。”慕歌垂下眼簾,不知道爲什麼,那一瞬間她竟然會想起那些她最不願意回憶的過去,那些蝕骨的疼痛,那些狼狽和不堪,那些記憶不是已經死亡了麼?爲什麼還會想起來?
鳳天瀾看着她,眼裡忽然就有些悲憫的神色。第一時間更新他說:“慕姑娘心中有怨?”
慕歌愣了愣。“將軍此話何解?”
“聞絃歌而知雅意,在下從姑娘的歌聲裡聽出了濃烈的悲傷,只是有些好奇,是什麼樣的過往會讓你泄露了內心的秘密?”他淡淡的說,不帶任何惡意。
慕歌眯起眼睛,幽深的眸中閃過冷冽,沉聲道:“想不到將軍還懂得以歌聲讀人,那麼有一句話想必將軍也一定知道。”
“哦?”
“所謂樂者無意,聽者有心。你之所以能夠從我的歌聲裡聽出那麼深沉的悲傷,其實,只有一個原因,那個一直沒有從噩夢中醒來的人,恰恰就是你自己。在這個噩夢深處,你的秘密又是什麼呢?”那聲音如此冰冷,這可算是惱羞成怒?後來慕歌在想起當時的景時這樣問自己,卻終究沒有答案。
空氣似乎又冷起來。倆人就這麼對峙着。她看到他眼裡有着清晰的怒火。
那時候,他們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究竟有多久沒有過這樣大的緒了,就像刺蝟一般的拔劍弩張。
就在這時——
“小姐......”青悠喊着進來了,聲音聽起來有點慌亂。
來了!兩人相視,戒備的的緒被斂去。
“有勞姑娘費心了。”他看着她說。
她看到他眼裡盡是誠懇。他知道她想做什麼!
這個人,很聰明。
慕歌笑了笑說“你先找個地方躲起來。”
鳳天瀾點了點頭,足尖一點,一躍便上了房樑。
慕歌只能嘆:
這個人,沒了內力還能有這樣的手,有輕功還真好。
“小姐,湄姨進來了”青悠跌跌撞撞的跑進來,一看,忽然沒了聲。第一時間更新
“小姐,那個人呢?";
";青悠,你去幫我鋪”慕歌不答她,反而淡淡的道。
“啊?哦!”
湄娘沒有打招呼,直接一張拍開了慕歌的房門。
慕歌看到她從屏來後面走進來,氣勢洶洶,一臉捉的模樣。連這間房都隨着她一步一抖。
可她一進來,聞到空氣還瀰漫着苦澀的藥味,她立刻用她粉色的小手帕掩住了鼻子,一臉的嫌惡。
“湄姨,你有事嗎?";慕歌淡笑着問。
“怎麼會有那麼大的藥味?”她不滿的問。
“前些子受了些風寒,就讓青悠給我煎了藥喝”
“風寒?”,然後,她看到了桌上的藥碗,還殘留着濃黑的藥汁。
她皺了皺眉,“就不能和味道淡一點的嗎?”
“良藥苦口,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她狐疑的望着慕歌,似乎不信。然後走到她跟前,彎下腰湊近她,大紅的絲綢瞬間侵染了她的視線,慕歌甚至可以看到她的臉上的脂粉隨着她的動作往下掉。
“湄姨,怎麼了?”她疑惑的問她。
她知道她的目的,便索開口遂了她的願。
“受了風寒怎麼不去找大夫?”
“湄姨忘了,我自己就是一個大夫啊,城中那些大夫的醫術只怕還沒有我的好呢。”
似乎確定慕歌口中有確實有濃烈的藥味之後,她才直起子。
“剛纔我好想聽見有人和你說話?”
“有人?”慕歌故意裝出不解的模樣。
“小姐,鋪好了。”青悠適時的出現全沒有了剛纔慌張的樣子。
“青悠,剛纔是你在說話?”湄娘挑了挑眉,小眼睛了透露出精光。
“是啊!”青悠很爽快的點頭。
“你這丫頭怎麼做事的?小姐受了風寒你怎麼還開窗戶?”湄娘對青悠橫眉冷對。
“湄姨別怪罪她,是我喜歡看雪,所以打開了。”
“再怎麼喜歡看,也得顧及自己的子。”
“是的,湄姨,我知道了。”慕歌點頭,很是乖巧的模樣。
“好了,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青悠,好生照顧小姐。”
“是,湄姨。”青悠乖巧的點頭。
“嗯。”
湄娘點點頭,轉便走。看到那碗藥的時候,明顯有嫌惡的表。
看到湄娘扭着子出了門,青悠幾乎想要叫出來,慕歌連忙拉住她說:“青悠,這劑藥我可能要吃好幾天,你去弄點薰香來。”
“啊?”青悠不明的眨了眨眼。“哦。”
然後,她們才聽到下樓的聲音。
“哎呀,好險啊,湄姨真是越來越聰明瞭。”青悠撫了撫口,驚魂未定的樣子。
慕歌笑了笑,沒有說話。
“小姐,你是故意的吧?”
“你才知道我是故意的啊!”
“可是......爲什麼啊?”
“想知道?”
“嗯。”
青悠點頭如搗蒜,一副不恥下問的模樣。
“你想如果天天端着碗味道這麼濃烈的東西忘我房間裡跑,可我上卻一點味道都沒有,別人會不會懷疑呢?”
“肯定會!”
“如果我上有了這種讓人唯恐避之不及的藥味,湄姨還會讓我出臺唱歌嗎?”
“絕對不會。”
“哇!小姐,這樣一來,你既不會惹人懷疑,又可以好好地休息,簡直就是一石二鳥。小姐你好聰明啊!”青悠眼冒精光的興奮地大叫。
“你家小姐聰明,你現在才知道嗎?”
“慕姑娘確實聰明。”清冽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青悠回頭,驀然看到一張冷冰冰的臉,頓時嚇了一跳。
“你.......你......你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也太嚇人了吧!”
“抱歉。”
青悠頓時無語,有些哭笑不得。
慕歌卻是低低的笑了。
這個人,連道歉都是冷冰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