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以爲傾黎應當如何?”
帝王默然一怔,有些疲倦的向後靠在龍椅中,在下邊負手而立白衣勝雪的人,依舊是那樣的傾世無雙、高雅華貴,然而他清楚的知道,在這副驚才絕顏的皮相里,這個女子的無情與冷漠比那聖雪山上的冰雪還要冰冷。
鳳千幻眯起眼睛看着她,卻見她渾身上下竟沒有任何一處破綻可以稍稍窺探些她的內心。
半晌,帝王卻忽然微微笑起來,像是成竹在胸一樣,他笑道:“朕以爲傾黎所想應當是和朕一樣的吧!”
慕傾黎直直的迎着鳳千幻深沉卻又有些揶揄的目光,奇怪的是,在那雙好看的鳳眸裡,她似乎總會透過這個時常有些神經質的帝王看到另一雙孤冷固執的眼眸。
定了定神,慕傾黎知道此時不是與這個帝王玩眼神和文字遊戲的時機,那個人正在浴血,她必須,必須去幫他。
“皇上。”她拱手以臣子的身份行禮,可言語間又都是不卑不亢“傾黎,是來請旨的。”
“請旨?”鳳千幻揚聲,脣角勾出一抹笑意。
“是。三國聯軍百萬,太子殿下被困地獄谷,隨時都會有xing命之憂,臣請旨前去援助太子殿下。”
“你是我玄國的左相,應當知道如今的天闕王城是什麼局勢?早前邊關動盪,大軍早已派去戍守,離無憂城甚遠,眼下即便調回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而天闕兵力只剩下御林軍,可這御林軍卻是王城最後的屏障,且都養尊處優慣了,就算予你,也是毫無用處。”鳳千幻字字句句嚴肅而認真,直把局勢分析出來,其中利害不言而喻。
“傾黎知道。”她看着他,波瀾不驚的開口“所以我此番只爲自己請旨,傾黎自願前往地獄谷援助太子殿下,不帶一兵一卒。”
帝王沉默半晌,神色複雜的看着依舊漠然卻堅定的白衣女子,眉間那點硃砂靈動欲現,即便男裝卻無法掩住她的風華,那雙眼眸是清澈的汪洋,此刻卻在燭光的映照裡泛出些幽暗神秘的紫色來。
“傾黎。”他嘆口氣道“你可知不帶一兵一卒意味着什麼?”
不要一兵一卒就意味着她要和鳳天瀾一起以區區四十萬傷兵對抗百萬聯軍,即便是名勝天下的絕世雙驕,他們又怎麼能夠以必敗無疑的頹勢翻身爲勝。
這是一條九死一生的路。
知道!她怎會不知道此戰的兇險,可是那個人,是她選中的紫微大帝,一統天下的征途她還指着與他一道去走,去踏平滿世的烽火臺,去滅盡天下的狼煙,去看一看浩大的天地。
況且,那個人,不論之於自己還是之於慕歌,總是不同的吧!
擡眼,正正的對上帝王的鳳眸,她看的清楚,在那眸子中隱着深深的擔憂,還有些不知名的情緒複雜得讓她看不明白,不知爲何,慕傾黎總覺得此時帝王的眸色與平日都不一樣,那是一種欲言又止的難言之色。
她看着他還棱角分明的臉,忽而想起若然說過的一句話來“難怪那個太子殿下長得那麼妖孽,原來是天子皇族的家風啊!”
的確,他們姓鳳的這一家人啊,都長着一張妖孽的臉呢!
慕傾黎脣畔帶着微笑“皇上這樣說,是不想傾黎去嗎?”
這句話,帶着揶揄和玩笑的味道,因爲她清楚的知道帝王眸中的擔憂不止爲了鳳天瀾,也是爲了她呢!
“如果可以,朕,真的不想你去。”鳳千幻嘆道。
每次看着她,總會不可抑止的就想到那個生平摯愛,鳳天瀾的母親,他的皇后。
畢竟是她的弟子,就算是被命運選中的滅世之妖,他也總想護着她一點,況且也還有天瀾的情分在。
可是……
“朕,不能讓天瀾死。”
“傾黎明白,皇上放心,傾黎定會與太子殿下平安歸來。”她說。
“好!”鳳千幻點着頭,順手拿起桌案上一塊金牌便丟嚮慕傾黎。
慕傾黎順勢接過,拿起仔細一看卻見這金牌上攜刻着古老的符號和花紋,梵文萬千,只有那蒼勁的“月”字格外的晃眼。
“這是?”慕傾黎驀然一愣。
“這是朕用來調遣月衛的令牌,今日,朕將它交給你,希望你能夠用好他們。”
月衛——直屬皇帝領導的暗衛,玄國最大的秘密武器之一,可以說,這是天子最後的王牌。
慕傾黎摩挲着那繁複的花紋,冰冷的觸感讓她不禁有些動容“皇上可知自己的處境?”
成王造反之勢已成,而月衛是他後的屏障,以如今天闕王城的局勢而言,他在此刻將月衛交給自己,幾乎是等於把自己的xing命交了出來。
短短的一個問題,然而那睿智的帝王卻早已瞭然於胸。
“朕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他起了身,也是負手站在那裡,傲視天下的霸氣瞬間便顯露無遺,天子的威嚴讓人不禁顫抖“放手去做吧!當年朕一念之仁放過成王,以至於造成今日的局面,同樣的錯誤,朕,不會再犯第二次。即便沒有月衛,他也奈何不了朕。”
今日的景煜帝也曾經踩踏着萬人的屍骨,浴血重生,能夠在親兄弟的無情相殺裡以雷霆之勢獲勝,並一步步坐上那張染血的龍椅,這絕非偶然。
這些年,老虎雖然沉睡,可老虎終究還是老虎,不醒則已,一旦甦醒,必叫你天翻地覆。
想明白這一層,慕傾黎驀然輕笑起來,對於這鳳氏父子,許多時候她還真的是無可奈何呢!
“多謝皇上如此信任。”她低聲道:“只是這月衛,傾黎還有另有大用處呢!”
“大用處?”
“王城勢力暗涌,皇上裝着糊塗忍痛舍子,殿下千里出征,九死一生,傾黎斷送弟子餘生,屢次遭到暗殺,還要奔走千里,如此大費周折,如果只是爲了保住一個無憂城,未免太不划算。”慕傾黎淡淡的說着,可眼底卻都是駭人的寒意。
負手而立的帝王看着看着,慢慢的揚起抹妖嬈的笑意來“果真是莊賠本的買賣,傾黎還真是半點虧都不吃吶!”
“臣,還要多謝皇上信任。”
雖是以“臣”自稱,可是那神情裡哪有半分爲人臣子的謙卑,鳳千幻早習慣她這xing子,也知道她要幹什麼才覺得“划算”,也正好與自己的想法不謀而合。
“傾黎你啊!”帝王不甚在意的笑罵了聲,便揚聲喊候在外邊的心腹。
“潘森。”
殿外的潘森聽見主子喚自己,便匆匆進去。
“皇上有何吩咐?”
“你去把徐右相、清和、御林軍副統領苻堅給朕傳來。”
“老奴遵旨。”
潘森是宮裡的老人了,自鳳千幻還是皇子時便跟着他,辦事牢靠,人也精明,且對鳳千幻忠心不二,因而很多事情鳳千幻都能夠放心的交給他去辦。
潘森奉旨而去,鳳千幻沉默良久忽而繞過書案走了下去,他一直看着慕傾黎,神色複雜,一直走到她跟前,沉吟許久,鳳千幻才低低的開口“傾黎,朕有件事情想求你。”
求?慕傾黎愕然,她深知自己秉xing向來冷漠桀驁,即便是作爲人臣她也從未將這個帝王當成主子,下意識裡其實也一直覺得自己之於他,不過頂着個君臣的名號互利罷了,他需要她輔助自己的兒子一統天下,她需要他的兒子成爲紫微大帝完成她的滅世宿命,僅此而已。
她從不對他行跪拜之禮,他也從不在意她許多時候的淡漠與無禮,可是不論如何,與自己說話,他總還帶着帝王之家的威嚴與霸氣,而如今這這個“求”字,卻帶了她不懂的無奈,那眸中的隱忍的悲傷卻又是何故?
“皇上有事但請吩咐。”慕傾黎直視着他開口道,知曉他將要說的絕非常事,那語氣中竟也不自覺的帶了些敬重之意。
“陪着他!”無頭無腦的三個字被鳳千幻鄭而重之的說出來。
換作他人必然覺得這帝王莫名其妙,可是慕傾黎直視着那雙熟悉卻又陌生的鳳眸,幾乎只是瞬間便明白過來他的意思。
陪着他!陪着鳳天瀾!陪着那個終會君臨天下的人!
從未想過鳳千幻說的竟然是這樣的事情,慕傾黎一時怔住,本想拒絕這有些曖昧不清的請求,可是不知爲何,話到嘴邊,她卻始終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