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很俊美秀氣的臉,哀傷中彷彿又很享受的表情,在薄嘴脣中支出兩顆獠牙,一身白皙細膩的皮膚和纖瘦的肢體露在外面,糅合在一起形成一種淫邪詭異的美感。他那雙黑得發亮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小懿,好象是看一朵極美麗的花,又好象是在看一塊很可口的點心。
小懿感覺到自己背心上正在暴起雞皮疙瘩,這不是恐懼,還有徹頭徹尾的噁心,絕望。面對這樣一個怪物,她還能夠做什麼?怎麼做?她想吐。
她深吸了口氣努力靜下心來,轉身朝向癱在地上的格芬哈特十七世和周圍幾個大臣做起了手勢,口中誦唸出了咒文。一陣淡藍色的光芒在皇帝和大臣們的身上泛起,他們呻吟一聲,立刻就可以動彈了。
小懿的額頭上浸出了細汗,成功用出了本來並不擅長的水系羣體驅散,但是她心中依然是一片絕望。這個小範圍的羣體驅散魔法已經讓她感覺到力有未逮,而吸血鬼那將帳篷中的所有人定住的強力遲鈍術卻是舉手即得。
“快把陛下帶走,我在這裡拖住他。”對克莉斯和那羣大臣丟下一句,轉身過來看着吸血鬼。
從她轉身過去開始,吸血鬼就一直站在那裡沒有動,沒有對她毫無防備的背後出手,而是靜靜地等着她做完了這些事,重新轉過身來。
“你的魔法很不錯啊,既可以用火焰,也可以用這樣小範圍的水系驅散魔法,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的讓我驚喜一下呢。”德加爾並沒有動,只是微笑着看着。笑容依然迷人,不過帶點小孩在看自己玻璃瓶中捉來的昆蟲垂死掙扎的那種殘酷的笑意。
幾個大臣扶着皇帝不知所措地尋找出路,帳篷門口有兩個骷髏武士守着,而帳篷上被燒出來的洞則在那危險的吸血鬼身後。
“笨蛋。”情急之下小懿罵道。“拿刀把帳篷劃破不就行了。”
皮革的帳篷被割破,一個大臣迫不及待地剛向外邁出一步,但是破洞裡突然出現了三個巨大的狗頭。大臣被一下拖了出去,慘叫聲剛剛開了個頭就被活生生扯成了三截,內臟和鮮血撒了一地。
皇帝和其他大臣被立刻嚇得重新軟倒在地,三頭犬扔下了口裡的肢體,一口咬向軟癱在地上的皇帝。旁邊的克莉斯連忙抱住他往旁邊滾開,險險地躲過了。
“小狗出去。只要守住不讓人跑了就行,別打攪這裡的優美氣氛。”吸血鬼風度翩翩地揮了揮手,三頭犬立刻退了出去。他黑寶石般的眸子一直盯在小懿的身上舍不得離開。他很優雅地作了個猶如邀請舞拌的姿勢。“小姐,我們開始,可以嗎?”
小懿瞪着他,咬緊了牙關,俯身從一個大臣身上解下一把長劍,在手裡舞了幾下擺開架勢。
“希望你不要因爲害怕而喪失理智和勇氣,因爲那正是你無比的美麗中最不可替代的一部分。”吸血鬼看着那把鋒利的武器,笑了。
小懿沒有吭聲,衝上一劍朝他當胸刺過去。
德加爾微笑着張開了雙手,以一個擁抱的姿勢迎接這一劍。劍鋒非常順利地刺進了他雪白的皮膚,穿過了肉體,劍尖從他的背後突了出來。他臉上依然微笑着,而且雙臂一收,像一個最熱情的情人一樣把將自己刺了個對穿的小懿整個地摟住了。
但是他輕鬆自如的微笑立刻生硬了,然後突然變得驚怒交集。
一聲悶響之後小懿倒飛好幾米遠後摔在地上。她捂着自己的肚子像只蝦一樣彎了起來,痛苦把她的五官完全扭曲了。
德加爾沒有理會把自己貫穿了的那把長劍,全神貫注地慢慢從那把劍的下方抽出一把小刀。那是把剛纔還放在桌上的銀質的小餐刀,現在已經連柄一起整個插進了他的胸口,被刀插中的地方正冒出一陣陣的煙。
‘噹啷’。小刀終於被抽出體外扔掉,德加爾依然還是那副痛苦的神色。他用手捂着被刺傷的地方,漸漸那裡不再冒煙了,他鬆開手,鬆了口氣,順手把長劍抽出扔掉。那裡的皮膚看起來又是完好無損的了。
“第三次了。”德加爾看着還痛苦地縮在地上的小懿,臉上的表情不再那麼輕鬆了。“如果是比我低幾級的吸血鬼,這是死第三次了。那把小刀纔是你真正的武器嗎?長劍只是麻痹我的障眼法而已。”他由衷地嘆了口氣,再次讚歎。“你真是太厲害了。”
小懿還是捲縮在那裡,纖細的身軀縮成了一團微微顫抖着,好象已經完全沒有掙扎的餘地了。
德加爾卻並沒有上前,盯着她看了一會,搖頭說:“剛纔那一腳很重,很痛吧?我萬分抱歉.....但是你應該已經沒事了纔是。既然能夠使用烈火魔牆和驅散魔法,那麼應該治療術也沒問題纔是......裝成那樣麻痹我,你有什麼打算呢?等着我過去後近距離用魔法攻擊?然後再撿些小餐具來攻擊我?或許你在想,一個銀質的小刀可以傷害到我,那麼多插幾把是不是更有效呢.......”他打了個響指,從帳篷的破洞中飛進兩隻陰魂來。“我現在已經不敢小看你了,你是我第一個不敢小看的人類女人。”
小懿緩緩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她頭髮已經凌亂,嘴角有着一絲血跡,絕望地看着面前那個把自己的企圖看穿了的吸血鬼。
“啊。這樣的眼神......”德加爾呻吟了一聲,閉上眼,仰起臉,完全陶醉在自己那不知是心醉還是心碎的神情中。“這樣一個美麗,堅強,勇敢而聰明的女子,終於爲我露出了像手術刀下的波斯貓一樣絕望的表情......美.....真是太美了。而我因爲無法得到你,也只有將你吃掉。我真是太傷心,太無奈了.....你的這個表情,我的這一刻的感受,至少能讓我銘記回味上百年。在我那無聊也無盡的吸血生涯中有意義的事物早已經沒有了,只有這些悽美絕倫的驚情瞬間纔是我值得追求的。”他一揮手,兩隻陰魂朝小懿撲了過去。
‘轟’。小懿發出一顆火球把一隻陰魂那有形無質的身體炸碎了一半,但是隻是一轉眼的功夫那些白色的霧氣又重新凝聚成了完整的外型。這些不死怪物並沒有實質的身體,只是一團從人身體中提煉出的意念和魔法能量,不能把它一次徹底擊碎的話它又能夠重新凝聚起來。
一隻陰魂已經抓住了小懿的手。這些怪物雖然甚至無法揀起一片樹葉,但是構成身體的亡靈能量卻可以阻止活物身體裡的能量流動而使肉體麻痹。
兩隻陰魂將小懿牢牢地抓住了,她的身體立刻僵硬,連最輕的微動作都無法掙扎出來。德加爾走上前去伸手抱住了她,感嘆着說“這樣完美的女子,這樣美好的鮮血,我什麼時候纔可以再次品嚐得到呢......”
小懿的臉已經雪白,牙齒死死地咬住了下脣,好象是在努力掙扎,又好象是在強忍着不要自己出聲。還可以動彈的頭頸發出陣陣顫抖,細長的雙眼裡所有的情感已經被恐懼和無助磨成了絕望,露出像即將被蟒蛇吞嚥下肚的梅花鹿一樣的將死的神采。
吸血鬼看着她臉上那絕望的表情,俊美妖豔的臉上表情陶醉又哀傷,彷彿一位沉浸在自己作品中的藝術家。他把自己的滿是鮮血的雙脣湊上了那雪白的頸項上,在細膩的皮膚上緩緩遊走,撫mo,溫柔感性得好象一個少年正觸摸初戀情人的軀體。遊走過的地方留下一道血的印記,周圍皺起了細小的疙瘩。
終於他亮出了尖利的獠牙咬了下去。殷紅的血立刻就從雪一樣白的肌膚中涌了出來,流進了吸血鬼的嘴裡。
“不要啊。”克莉斯哭叫着尖聲喊。
但是另一聲尖利的嘶吼聲立刻蓋過了她的尖叫。這巨大的聲音幾乎把帳篷裡所有人的耳膜都刺穿。
發出這聲慘叫的是剛纔還那麼優雅自得的吸血鬼。他的反應是如此的巨大,甚至連那兩隻陰魂也失去了控制。小懿掙脫了雙手,捂住了自己流血的脖子。血管只是傷了一點,沒有被咬破,她一用上治療術就立刻止住了血。
所有的人都驚奇地看着那邊正在又蹦又跳的吸血鬼。他現在卻像一隻被開水燙到的老鼠一樣。
德加爾的嘴正在冒煙,不只是冒煙,他的下半張臉幾乎整個都沸騰了起來。好象剛纔他喝進嘴裡的不是血,而是一爐鋼水。他似乎想捂住自己的嘴,但是手又不敢真的拿上去。不只是表情,連他全身每一處皮膚和肌肉都因爲巨大的痛苦在抽搐。
小懿驚奇地看着這個剛纔還那樣從容自得的怪物,遲疑了一下就立刻明白了。她把手腕伸到自己的嘴邊用力一咬,鮮血立刻涌了出來,然後她衝到了正在嚎啕大叫的吸血鬼的身邊把手上的血向他身上甩了去。
血沾在了德加爾身體上就像水滴上了灼熱的鍋一樣,立刻沸騰起來發出滋滋的聲音。劇痛狂怒下的吸血鬼突然一拳擊中了小懿的側腹,肋骨斷裂的聲音響起,她的人整個向後飛了出去撞在了帳篷上。
吸血鬼繼續狂叫着。他突然撿起地上的長劍,一劍就把自己的整個下顎垛了下來。
德加爾像瘋了一樣,他繼續揮劍砍劈着自己身上其他沾有小懿的鮮血的地方。每一劍下手都是那樣地又狠又重,毫不吝嗇地把一大片一大片的肉削下來,好像那是世上最可惡的東西一樣。直到把所有沾有鮮血的地方都削下來,他原本纖細的身體已經千創百孔,殘缺得幾乎不成形狀了。但是他那剩下的上半個表情卻似乎鬆了口氣。
砍下來的肌體繼續被上面的鮮血腐蝕消融着,很快地就完全消失了。碰的一聲,德加爾整個人都化作了一團霧氣,然後又重新慢慢凝結起來。他重新凝結後的身體又恢復成原來那完整的樣子了,只是顯得很虛弱,似乎連站都站不穩了。
吸血鬼縱身一跳撲在了一個大臣身上,一口咬住了脖子猛吸起來。剛纔那優雅的風度已經完全不見了,他四肢張開跪趴在地上,動作就像是一隻奢血野獸,進食的時候他的目光也警惕着眨也不眨地看着倒在那邊的小懿。而吸食鮮血時候飢渴的表情則像餓了幾十年的狼一樣貪婪狠毒,妖豔秀氣的面容已經完全扭曲得妖異猙獰,彷彿恨不得一口就可以把嘴下的那具軀體吸得精光。
那位可憐的大臣只哀號了半聲,四肢像蛇口中的青蛙一樣抽緊了一下,隨着血色在他臉上的飛快減退,整個人就蒼白軟癱了下去。
德加爾起身又飛撲向另外一個大臣,鮮血從他嘴邊一直掛到赤露的身體,在他白皙的身體上更顯紅得觸目驚心,他細長的四肢緊緊摟住懷中的獵物,像是一個奇怪巨大的白色的蜘蛛,血在他口裡猛烈的抽動發出很大的呼嚕聲,猙獰和恐怖在他身上被顯現得無與倫比。終於有人禁不住又開始大聲哭叫起來。
吸完了三個人的血之後,德加爾似乎終於恢復了元氣,重新站了起來。但是他依然警惕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小懿,不敢輕易貿然接近。
危險。吸血鬼心中泛起了久違得幾乎要遺忘的恐懼。那些血裡面不知包涵了什麼力量,完全和他的體質相排斥,效果比最高級的聖水還要強烈幾十倍,幾乎將他整個身體的構造弄得完全崩潰。
德加爾皺眉仔細看了看,小懿似乎確實暈過去了。他剛纔劇痛之下的一拳絕不是人類的身體能夠承受得了的。他指揮着一個骷髏兵走上前去。小懿依然沒有反應,德加爾下了個手勢,骷髏兵舉起了手裡的刀。
“住手啊,誰來救救我姐姐。”克莉斯站了起來,尖叫着好象要衝過來。
德加爾皺了皺眉,連手勢也不用,克莉斯就在遲鈍術下像截木頭一樣立刻栽倒在地。
女人真是無知的動物,姑且不論這對白是不是無比庸俗老套,至少可以肯定沒有任何實際的效果。現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有什麼能夠讓他住手,有什麼能夠來救的?他手指一揮,骷髏兵的刀落下。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轟’的一聲巨響,真的有一道黑影衝破了帳篷飛進來把那個骷髏兵撞開了。
吸血鬼又驚又怒地看過去,才發現這千鈞一髮之際飛進來救下人的黑影居然是三頭犬,或者說是三頭犬的屍體。
三頭犬原本猙獰巨大的三個頭現在只剩下半個了連在身體上,有兩個已經完全不知所蹤了,脖子那裡只剩下些破破爛爛的肉片。
“我來遲了,大家沒事吧。大家放心,怪物都已經被我解決了。”一個男子從三頭犬撞出的破洞中走了進來。
所有人都望向這個如同及時出現而且說着救世主般偉大話語的人。但是看起來這個卻好象比吸血鬼還恐怖。他就像在血中浸泡過再曬乾了一樣滿身都是凝固了的紫黑色,整個人散發出濃烈的腥臭味,身上到處都是不輕的傷口,而且氣喘吁吁,已經好象連站都不大站得穩了。
阿薩目瞪口呆地看着帳篷裡奇怪的場景。
所有人都像死青蛙一樣或躺或趴在地上動也不動,其中有幾具蒼白詭異的屍體,大多數人看樣子還活着,但是臉上的表情卻比死了還難看。而站着的卻是兩隻骷髏,兩隻陰魂,還有一個全身赤裸,身上嘴上全都是血的年輕人。他無論如何想不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和主教大人計劃中安排的完全不一樣。
在主教大人的計劃中,那些亡靈怪物只是出來傷幾個侍衛,嚇嚇皇帝陛下和那些使節大臣們而已。但是他剛剛到達這裡的時候就發現原本應該在裡面大鬧的怪物們居然全都在外面而且還好象是在巡邏警戒,看到他接近才發瘋似的攻擊過來。
“外面的骷髏殭屍都被你消滅了嗎?”這個年輕人看着他,有點驚異地問。
“對啊。”阿薩很有點摸不着頭腦。
這個全身赤裸的年輕人對他點點頭,彷彿還有點欣賞似的笑了笑,說:“看樣子你很厲害嘛。我裡面忙着,都還沒有注意到外面的動靜。”
大概是三頭犬的死狀還有吸血鬼那一句‘厲害’的評語,讓人對這個剛剛出現的新的救世主充滿了希望。有幾個趴在地上的大臣看到了他那身雖然全是血污而且破爛無比的神官裝束,突然殺豬一樣地叫起來:“神官大人救命啊,他是隻邪惡的吸血鬼,快消滅他救我們啊。”
德加爾嘆了口氣,轉身過去一腳踩在其中喊得最大聲的一個求救者的肚子上。
噗的一下,血肉內臟四處飛濺,吸血鬼的腳全都踩進了大臣的身體,幾乎踩得穿了過去。但是大臣的手腳還在抽搐亂動,還能夠發出已經不大像人的慘叫。
德加爾往他頭上又加了猛烈的一腳,這才安靜下來。吸血鬼淡淡說:“我說過叫你們不要吵的。還有我忘了告訴你們,我討厭別人幫我作介紹。”他使勁用腳碾壓着下面的骨頭碎片的聲音讓帳篷裡又重新完全安靜了下去,恐怖的威勢再一次把所有人都完全壓倒,連掙扎的意圖都不敢興起。那邊被解除了遲鈍術的幾個大臣和皇帝也完全不敢動彈,如同蛇口下的青蛙。
吸血鬼?阿薩倒抽一口涼氣,退後一步。差點想轉身逃跑。
從魔法學院領取的只有一隻三頭犬,四個高等殭屍,十來個骷髏武士,兩隻陰魂。這些是阿薩和侯爵一起去親手取出來的,他們絕沒有再抓什麼吸血鬼,魔法學院的地牢裡好象根本也沒有這種怪物。即便有,他們也絕不會更絕不敢去抓。雖然教會的歸類方法中把吸血同骷髏殭屍一起鬼歸到亡靈怪物,但是事實上卻絕非如此。就好象同是血肉之軀,但人和蟲子絕不是同一回事一樣。甚至嚴格說來,這些怪物在身爲人的時候都優秀之極,不少還是精通魔法的大師。
阿薩已經無暇去想爲什麼這裡會出現這個怪物了。剛纔在外面對付那些殭屍骷髏的時候已經把所剩不多的體力更消耗得差不多了,而一路上使用的治療術,還有最後炸飛三頭犬的那一記火球也讓魔法力沒剩下多少。按照他自己的判斷,這種情況下最好的辦法就是轉身就逃。
真的逃嗎?不可能。這麼危險的情況,雖然皇帝陛下好象也可以不管了,這些王公大臣貴族們更不用說,但是有一個應該在這裡的人卻絕不能不管。
阿薩暗罵侯爵那個多事鬼,他緊張地看了看,終於看到了遠處地上的小懿。她的臉色依然還上紅潤的,沒有那幾具屍體的那種透明的蒼白,看樣子只是暈了過去而已。
阿薩鬆了口氣,但是馬上又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因爲那隻全身赤裸,看起來只是個白皙纖瘦秀氣的小男人的怪物正用奇怪的眼光從上到下地打量着他。
“奇怪,奇怪。”吸血鬼的眼神上上下下地在阿薩身上轉來轉去,好象他是一個漂亮女子而且也是全身赤裸的一樣。“雖然現在很虛弱,但是看得出身體素質和魔法能力都應該很不錯啊。身材模樣也還行......按照道理來說,是應該讓你做我的第一號手下的......但是爲什麼我總覺得你很討厭呢?”
“彼此彼此。我也很討厭你。”阿薩拼命用冥想法去調節身體,想趁這些廢話的機會多恢復點體力和魔法力。
“大概是你不符合我的敏銳的美學直覺吧。”德加爾得出了結論,輕輕地伸手一指,宣佈了這個討厭的人的死刑。“所以你去死吧。”
“彼此彼此。我也想殺了你。”阿薩咬牙切齒地回答。不過他不是憤怒或者激動,而是在把吃奶的力氣都用在腦筋裡回憶各種傳說上,想想到底有什麼辦法才能對這怪物造成傷害
太陽?現在就正是正午。十字架?連骷髏和陰魂都不會怕那玩意。大蒜?難以想象這種天天都在吃的東西也能克敵制勝驅邪除魔保命求生......而且現在哪裡去找?
他還沒來得及想明白。德加爾的手一揮,帳篷口的那兩個一直像兩個擺設一樣沒有動彈的骷髏動了。不是普通骷髏那種笨拙的動作,而是靈活得像只猴子般縱跳着飛撲了過來。空中漂浮着的兩隻陰魂就也朝他衝了過來。
這幾個殭屍和骷髏遠不是維德尼娜在低語之森時隨手造出的那種劣等量產貨可比的,而是早期的死靈法師們花費大量工夫精製的武士。如果不是這樣侯爵也絕不會就只讓這幾個來襲擊圍獵的王公大臣們。
阿薩一劍就把一個骷髏劈得完全散了架。不過同時另一個骷髏的鏽刀在他的背上留下了一道很長的傷口,這種怪物力量不太強,武器也並不鋒利,所以傷口並不深。剛把險險地這另外的一具骷髏砍碎,阿薩猛然看見吸血鬼正朝那邊地上依然暈倒的小懿走去。
“你要幹什麼?我在這裡啊。”阿薩大喊,手忙腳亂地一個滾地躲開了兩隻陰魂,朝吸血鬼衝去。
“我知道。不用心急,等會就輪到你了。”吸血鬼看都沒看他,只是單手揮了一個手勢,嘴裡唸了幾個單音節的咒文。
乓的一聲響,阿薩狠狠地撞在一面不知何時出現在前面的冰牆上,寸餘厚的冰牆粉碎,他覺得自己的骨頭似乎也都碎了。他被彈得摔倒在地,兩隻陰魂恰好從他頭頂掠了過去。
吸血鬼繼續朝那邊走過去,順便還揀起了地上那把小懿剛纔用來刺穿他的劍。他沒有忘記那個奇怪的女人,那纔是真正危險的對象。雖然她已經動彈不得了,也許已經死了,但是他不放心,他要過去親手砍下那顆美麗的腦袋,親眼看着那危險奇怪的血流乾,浸進地裡。對了,剛纔那漂亮的女孩好象是她的姐妹,不管這奇怪的體質是不是有血緣的關係,也一定要一起殺掉。
漂亮的女人固然是可愛的,美好的,但是不過是玩物,道具而已。該殺的時候絕不能他也絕不會手軟。
但是他剛纔那撞在冰牆上摔得昏七素八的傢伙一爬起就跌跌撞撞地朝他衝了過來,甚至沒有管後面追來的兩隻陰魂,大喊一聲擡手一劍朝他刺來。
雖然這個人很虛弱,剛纔這一下也撞得絕對不輕,現在連腳步都有點踉蹌,但是這一劍卻極爲凌厲。把所有的力量和速度都貫注了的一往無前的劍勢。這居然是要以命拼命,同歸於盡的一劍。
德加爾嗤笑了一下,毫不理會即將到身的長劍,擡手一劍反刺。
他不怕拼命,甚至很喜歡別人來拼命,因爲他根本就無命可拼,拼掉的只會是別人的命。
兩把長劍幾乎同時刺入兩個胸膛。德加爾清清楚楚地感覺到對方的劍鋒在自己軀體裡穿過,這種感覺他已經感覺過很多次了,有種類似吞下整顆冰涼的小果子的味道,相比之下,他更喜歡手裡傳來的切割進一個活生生的肉體的觸感。這個人的肌肉很緊,甚至從劍鋒上可以感覺得到那肌體充滿活力的搏動,不過這搏動立刻就要消失了。德加爾很有點享受這樣的感覺。
兩個人碰在了一起。劍鋒同樣地都透過兩個軀體,都在背後穿出一截劍尖,不過一把上面帶着鮮紅的血,一把卻依然亮得一塵不染。
“蠢貨。”德加爾很不屑很鄙視地看着面前這個蠢笨到自己送死的下等生物。但是他看到的卻是一張絕不像是發覺自己自投羅網後的臉,沒有絲毫恐懼和臨死的絕望,那滿是凝固了的血污的臉甚至因爲鬥志的燒灼而扭曲得猙獰起來。
這個已經被長劍貫胸的人伸出手抓住了吸血鬼的脖子和肩膀,那兩隻手那麼有力那麼堅定和活力充沛,十根手指幾乎活生生地抓進了他的軀體裡,然後猛力地扯動着他的身體,將兩人站的位置顛倒了過來。
這時候兩隻陰魂已經撲了過來,和改變了位置的德加爾幾乎捱到了一起。
‘轟’,整個大帳篷被這個發自內部的巨大爆炸扯成了滿天飛舞的碎片。地面上躺着的人多半都被震得滾了出去,還有幾個捱得近些甚至被氣流卷得飛了起來。被震暈震傷的足有十多人。
兩隻陰魂蒼白無質的軀體在這猛烈的魔法力和氣流的風暴中顯得比紙片還脆弱,一瞬間就被拉扯得支離破碎失去了魔力整體的結構,頃刻間就煙消雲散了。
如雨般落下的滿天的皮屑中,一把劍噹啷一聲掉在了地上。這是剛纔還插在吸血鬼胸口中的那把長劍。吸血鬼已經不見了,連一絲軀體也沒留下。
另一把劍依然還在阿薩的胸口上,劍尖依然還是從他的背後透出。他也被那一下爆炸炸得飛出老遠,躺在地上動也不動,臉上那充滿鬥志和力量的表情已經是一片死寂。終於露出了一個被長劍透胸而過的人應有的,也是唯一能有的表情。
但是他突然又慢慢地動了起來。他很緩慢地,很吃力地伸手抓住了胸前的劍柄,然後非常小心地一點點地從自己身上把劍抽朝外面抽。
這把劍與其說是從他身體裡刺了過去,不如說是‘穿’了過去。擠進胸口肌肉間的縫隙,挨着心臟和肺,從幾根大動脈的旁邊擦肩而過,只傷着了前胸和背後的幾處肌肉而已。
阿薩終於要承認在山德魯那裡幹了那麼久確實不是白做的。天天看着那老頭把人的器官從身體裡取出放進像耍玩具一樣,雖然他沒有這種奇怪的興趣,但是耳濡目染之下也對人的身體構造瞭如指掌。而且冥想術的精修讓他對自己身體的每一部分的感覺都非常地敏銳,每一條肌肉和臟器的位置,狀態他都非常地清楚,甚至還可以做稍微的挪動,這纔可以讓他這一次危險之極的行動得以成功。他在迎着劍鋒向前而去的時候已經調整了自己的位置,讓那把劍能夠從自己的胸口上‘透’過去。
他憋住氣,連呼吸都不敢,緊緊地握住劍柄很小心很緩慢地朝外抽。劍鋒正緊挨着一根大動脈,甚至每一次心臟的搏動都可以在那層管壁上留下一次很微弱的傷痕,只要這個傷痕再大一點,深一點,一旦突破了那層脆弱的防線,血立刻就會像噴泉一樣往外面噴射。
終於把劍從身體裡拔了出來,阿薩長舒一口氣。胸口和後背仍在流血,幸好只是肌肉的損傷,現在他已經連最微弱的治療法術都用不出。不止如此,大概好幾天之內他都用不上魔法了,剛纔這一記火球差點把心肝脾肺腎裡面的所有精華全都一起逼着噴了出去。
他直到現在爲止也還想不出到底吸血鬼有什麼樣的弱點。但是不管他究竟哪裡‘弱’,全都給他炸個稀爛後總不會再‘強’了吧。
一陣‘滋滋’的聲音傳來,阿薩轉過頭一看,本應該被炸得稀爛的吸血鬼正抱着一個貴婦,只是兩口就讓這個營養品蒼白乾癟了下去。
“好厲害,好危險,好危險。倉促間的分散聚合費了我不少力氣。”德加爾丟掉屍體站起來,伸出舌頭舔了舔嘴上的血跡。他的舌頭很尖很長,鮮紅的全是血跡,和他白皙的皮膚形成觸目驚心的鮮明對比。雖然不停地稱讚着對手,但是他的態度卻很輕鬆,那輕鬆迷人笑容都又完全恢復了。“其實我很想再看看你還能玩得出什麼花樣的.....可惜你現在身體就像張幹了癟了的空口袋。”他鮮紅的舌頭朝阿薩勾了勾,笑了笑。“不是嗎?”
“是.....”阿薩只有承認,確實如此。雖然體力和鬥氣還有着點,但是對這樣一個怪物有什麼用呢?他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臉色正在轉青,惡狠狠地看着這個怪物。“操。你這混蛋難道真的殺不死嗎?”
“死?這對我來說是個虛詞。”吸血鬼慢慢地朝他走過來,優越感和得意洋洋在這樣一個全身赤裸的怪物身上顯得很古怪。“但是你馬上就可以很切實地感覺到了.....”
在那邊躺在地上的克莉斯終於緩過神來了,大喊起來:“那個怪物怕我姐姐的血......”
德加爾臉色立刻一變。
然後阿薩臉色也跟着變。他變是因爲看見吸血鬼的臉色在變。
聽起來匪夷所思,不怕刀劍不怕魔法的吸血怪物會怕一個人的血。但是吸血鬼的反應至少這說明確實是有這回事。阿薩丟下一句:“蠢女人,怎麼不早說。”轉身就朝那邊躺在地上的小懿跑去。
但是吸血鬼更快。他沒有使用魔法,也來不及使用,他只是一縷輕煙般閃了一下,他出現就在阿薩的前面迎面一拳擊來。
不能躲,也不能讓,一讓開吸血鬼就有了使用魔法的機會。阿薩尖號着:“滾開。”也迎面一拳擊了過去。所有的希望都在這一擊上面,他把所有的鬥志和力氣全都凝聚在拳頭上。
並不是很清脆響亮的聲音,吸血鬼那看起來又白又優雅的拳頭已經像脆蘋果一樣地碎掉了。阿薩的拳頭去勢不減,直接擊在了他看起來很瘦弱的胸膛上。
十幾根肋骨一起斷裂的聲音響成了一個,兩個身影驟然分開,一個身軀倒飛出去着地然後滾了好幾圈。
德加爾怔怔地看着自己只剩幾片肉掛在上面的手腕,然後低頭再看自己的胸口,他的肋骨沒有斷,而是和周圍的皮肉一起碎得稀爛,那一拳在他胸口上留下一個幾乎穿過去的大洞。
他再看向那個被自己一記膝撞撞得肋骨斷了飛出去滾地的對手,搖頭,讚歎:“居然還會使用鬥氣.....會使用魔法的武者我以前可是聽都沒聽說過。你好象還是神官?如果再能夠使用高深點的白魔法,就連我都有點害怕你了。”吸血鬼緩步走了過去,抓住了阿薩的衣服,單手就將這個比自己高大得多的人提了起來。“不過可惜啊,所以我就更要殺死你了.....”
但是吸血鬼卻看到這個奄奄一息立刻就要死的人居然在笑。有點譏嘲,有點輕鬆,好象還有點高興。那怎麼看也不是一個知道自己即將死的人的表情。
德加爾很奇怪,但是他絕對不擔心這個人還能玩出什麼花樣。這個人確實已經耗幹了所有的魔法,鬥氣和精力,他那一下全力膝撞足可以撞死一頭牛,這個人能夠剩下半條命已經是他身體非常地結實了。至於這裡其他的人幾乎都不能動,即便可以動的也絕不敢動。
排除了所有可能產生的變數,他很放心皺眉問:“你笑什麼?”
“我笑我太苯了。”這個人還在笑,而且越笑越高興。看起來不是苯,簡直是瘋了。
“你苯?爲什麼我覺得你是瘋了呢?”吸血鬼問。
“我現在才發現,其實我很容易就可以對付你的....”這個肋骨都斷了,說話都很費力的人還在笑。
吸血鬼一笑,問:“那麼我請問你,你要怎麼對付?”他把另一隻手按上了這個已經瘋了的人的頭,只等着聽到最後的回答然後就像西瓜一樣把他的頭捏碎。
這個人張口了,卻並不是回答,而是一大口血噴了出來。
血在嘴和肺的大力擠壓下成了霧狀,而這個人在噴的時候刻意地還轉動了一下脖子。血劈頭蓋臉地噴了德加爾一頭,一臉,一身。然後一聲無與倫比的尖叫立刻從德加爾的嘴的發了出來。
吸血鬼原本小巧玲瓏的嘴現在張大得一直裂到耳根,彷彿不張這麼大就不足以發出這樣的叫喊。他面前的阿薩的耳朵鼻子眼睛立刻就被這聲尖叫震得溢出了血。這個聲音彷彿可以把人直接刺穿。地上被遲鈍術束縛着的人全都用出了全身的力氣擡動自己的手去捂耳朵。
但是德加爾的尖號只持續了一半就啞了,他丟下阿薩,踉蹌着要去揀地上的劍,但是手剛剛伸出,立刻就斷了下來,噴在他手上的血已經把那裡的肢體完全腐蝕爛了。
他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了,他的臉和喉嚨都完全成了一鍋正在沸騰的濃粥。那些血不止是在表面腐蝕,還在千方百計地往他身體裡面鑽,把裡面咬得稀爛。他的頸項幾乎已經被腐蝕得快斷了,完全變形了的腦袋已經耷拉到了肩膀上。剛纔那纖細白皙的身體已經和那些腐爛得快支持不住形狀的喪屍一樣歪曲癱軟,而且還在不斷地飛速地崩潰,
終於他倒了下去,似乎最後還想蠕動一下,但是連最微小的動彈都無法控制了。不過只轉眼間這個怪物就像爛掉的草莓一樣軟癱,變形成了一攤爛泥。然後這堆爛得不能夠再爛下去的東西繼續枯萎着,萎縮成了一堆灰塵,然後徹底崩塌,在空氣中消失了。
直到過了好一陣子,人們才相信這個怪物是真正的已經死了。
所有癱在地上的人都站了起來,施術者已經死了,他們身上的遲鈍術終於解除了。帳篷裡立刻開始亂作一團,哭喊的,尖叫的,大叫去找衛隊牧師來的,更多的則是圍着皇帝保駕。
阿薩躺在地上聽着周圍的慌張喧鬧,他想挪到小懿的身邊去,但是卻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治療魔法無法使用,身上的傷勢實在太重,連意識都開始模糊了....突然一陣腳步聲走過來,看來終於有人過來理會他了。
不過這個人走近了卻先用手指捅了捅他,正好戳在傷上,他痛得不禁叫了一聲。
“哦,你還活着啊。我還以爲你已經死了呢。”一張有些狼狽但是依然漂亮清麗的臉湊了過來,居然是克莉斯。
阿薩吃力地說:“你這笨蛋怎麼不早說。早說他受不了你姐姐的血,我早就知道怎麼對付他了。”
“你說誰是笨蛋?”克莉斯又戳得他叫一了聲。“這麼嚇人的場面,只有我居然還能夠想起提醒你這不是已經很了不起了嗎?剛纔那怪物還差點咬了我一口呢,你看看這裡,差點就死了。”她指着自己脖子好象在炫耀自己的徽章,白色的肌膚上留有兩道淺淺的血痕。“這樣我都可以臨危不懼,你再看看其他人,不都被嚇傻了嗎?沒有我的提醒,大家都死定了。我這不是很了不起嗎?”
“好好,你了不起。”阿薩吃力地點頭。“你姐姐怎麼樣了?沒事嗎?”
“還昏着,不過比你好,至少沒有生命危險。”
“那就好.....”阿薩終於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