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朱面力押送花石綱從應天府啓程入京的日子,也是應天書院一併士子參加天下第一書院之爭出發的日子。
天公作美,給了衆人一個適合遠行的天氣。天才剛剛亮,清晨的第一縷陽光便從遙遠的東方天際催醒了應天府的熱鬧。在北門開啓之前,城內城外已經聚滿了等待出入城門的商旅菜販,農夫走卒。
起這麼早的都是要掙些辛苦錢的小商小販,他們都趕着時間要開今天的第一筆利市,好養家餬口。但是天不隨人願,城門開啓的時候大批的應天府駐軍便一隊一隊的開來了,不斷的向城門兩邊驅趕着人羣。
戒嚴?這對老百姓來說也是新鮮事,代表了將有大事發生。這對於平時努力勞作,缺少文娛活動的老百姓來說,是場難得的熱鬧。於是人們彷彿忘記了他們的生計,心甘情願的被官兵驅使着,縱使有人對此心生不滿,看到那銅盔鐵甲的正歸廂軍作戰部隊,也是敢怒而不敢言。
果不其然,在將路上的行人進行了妥善的安置之後,大隊大隊的輜重車輛開始出現在應天府北門通往汴河的官道上,車上的東西都用防雨的牛皮捆綁的嚴實。百多輛大小不一的運輸車在健馬的拉扯下將沿途搞得烏煙瘴氣。地上一道一道深深的車痕代表着江南百姓承受的盤剝,讓瞭解這些內情的人難免有些感傷。
除了維護道路秩序的官兵,還有準備隨隊上京的箱軍速攻營精銳巡迴在輜重車隊的左右,隨時防止意外的發生。這批花石綱關係重大,馬上就要到八月十五中秋節了,這批准備奉給皇上的都是朱面力蒐集的精品,爲的就是在這個喜慶的日子哄的皇上龍顏大悅。
朱面力乘坐的馬車比這批花石綱保護的更加周密,除了倥侗派的聶強就坐在車伕身旁外,一個由禁軍精銳組成的方隊把朱面力乘坐的馬車看護的密不透風。這批人都是朱面力的近衛,那天因爲郭輝的宴請,近衛們都去隨軍看護花石綱了,所以纔給了刺客可趁之機。經過了那次刺殺,這批侍衛已經敏感的連一知蒼蠅都不會放近朱面力身邊了。
這批由人畜組成的運輸隊伍,整整忙了一個多時辰纔有條不紊的來到了汴水碼頭的官船處。碼頭上的民工早已經被徵用,此時正在官兵的監督下分別向十二艘三桅大船上裝載花石綱。
爲了安全的緣故,朱面力並沒有在船上監督這一切的準備工作。而是跟應天府前來送別的一應官員、富賈鄉紳一一作別,然後進倉休息去了。朱面力的寢居之處是那艘主艦的二層,二百名近衛又是分散開來,將整個二層佈置得密密麻麻,無論誰想上二樓,都要經過嚴密的盤查。
郭輝和雷震天因爲那晚跟李逵的拼鬥,都負了內傷,雖然並不嚴重,但幾天的功夫畢竟無法痊癒,也就沒有辦法跟隨朱面力進京獻媚。但是郭輝依然派出了自己的小舅子,也是應天副安撫使得程雄率領本地廂軍隨行護送。朱面力的馬屁不論什麼時候都是要拍的,不僅要拍,還更要拍好。
因爲這支應天軍隊的加入,朱面力隨行的南方軍士都變得輕鬆了起來。雖然官職上兩撥人不分上下,但心態上就大大的不同了,跟着上官的難免會有些心理優勢,理所當然的也就會像有一些特權。
朱面力所帶的官兵,此刻都一個個輕鬆的站在十二艘戰船上。而應天府的廂軍地位僅僅跟民夫一樣,需要幫着搬運花石綱。這樣粗重的活計,讓這些久疏戰陣,荒廢練習的廂軍苦不堪言,看着這羣官兵愁眉苦臉的樣子,那些民工們終於可以偷着在心裡笑一笑了。
一百多輛車的花石綱要完成拆卸、裝運的工作也是個繁瑣的過程,但勤勞質樸的勞動人民往往可以化腐朽爲神奇,按照他們這樣的速度,要不了半個時辰,船隊就可以啓程上路了。
這也讓應天書院的衆人等的愈發着急,因爲趙希直到此刻仍沒有回來。今天本是應天書院啓程參賽的大日子,士子放棄了誦讀詩書的快感,都來歡天喜地的來碼頭送行,卻被院執統統派出去尋找趙希。
貨物已經裝載完畢,從朱面力那艘指揮戰船上已經吹響鑼號,這是所有船隻執行啓航準備的號令。
眼見開船在即,晏守清是真的生了趙希的氣,他沒有想到趙希竟然真的因爲賭氣而不進京,微微的,他嘆了嘆氣,對趙希有些失望。
比晏守清更擔心的是郭冬、雷鳴、馮廣達三人。今早從上林苑爬起來,他們就聽到老鴇子哭訴自己的女兒上吊自盡了,昨晚陪過的客人就是跟他們來的趙希,現在人已經不見了。三人也不知道趙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得將此事壓了下來,匆匆趕回書院想找趙希問個清楚,結果到了現在也依然沒有趙希的影子。
三人知道事關重大,這不僅關係到自己前程的問題,更關乎趙希的安危,會不會是趙希出了什麼意外?他們不敢再有所隱瞞,只能羞愧着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告訴了院執,由他定奪。
晏守清聽了這幾個混球的話,已經氣的老臉通紅,更是羞愧難當。自己愧對老祖,沒有將他的好徒兒教好,竟然讓他跟着這羣紈絝子弟學會了嫖妓,還將人家好好的姑娘活活的...死。他實在想不出這**如何會尋死,想必是趙希玩的太過分。
氣到這個份上,晏守清決定不去管趙希了,任他自生自滅。
又是一陣號角吹起,十二艘官船都得到了號令,開始起錨行進了。
汴河是一條人工開掘出的運河,興自隋煬帝。這條河本是爲隋朝統治南方而建,卻方便了昏君南北遊樂,但在昏君死後成爲了嫁接南北貨運的水上航道。經過了唐、五代、宋的不斷修葺擴建,使得應天府至東京汴梁的這段航道尤爲繁茂。沿途的堤岸旁不遠就是官道,水路通途,可以說這段道路簡直是北宋貨運的黃金地帶。
朱面力帶來的這十二艘官船本來就駐滿了隨行保護的官兵,如今加上應天府的廂軍自然無法安排。隨行的廂軍副安撫使程雄便率領自己的部下走旱路。官船也就在離岸不遠處緩緩前行。這樣水下陸上都可以相互照應,雖然行動是緩慢了不少,但是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證安全。
船隊剛剛離開應天府的碼頭一里多地,便有一道快愈閃電的身影從來路上追來。趙希終於還是趕了來。
這十二艘押運花石綱的官船都是由戰船改造,瞭望臺上的哨兵瞬間便發現了這道追趕船隊的身影,可是等他剛剛來得及發出警號,趙希已經逼近了在路上行進的廂軍隊伍。
帶隊的程雄還以爲是刺客來襲,急忙傳令,組織軍隊攔截趙希。但一支長年務農的隊伍又可以有什麼戰鬥力呢?趙希不過是略施身法,便繞過了想對他進行包圍的隊伍,然後筆直的向河邊躍去。
船上的官兵卻不似這般無能,待趙希在河岸上站定,早有隨船的弓箭手張弓待射,倘若趙希膽敢妄動,下場必定是滿身的窟窿。
郭冬、雷鳴、馮廣達一直就呆在甲板上,他們對趙希的到來還抱着最後的希望,不然這次進京恐怕又是白忙一場。可能是老天可憐他們,趙希來了,卻來得這麼驚心動魄。
“別激動,別激動。是自己人,自己人。”郭冬三人看到站在岸邊的人是趙希,都賣力的喊了起來,還向四周的弓箭手拼命的揮着胳膊,生怕他們一個不小心就要了他們老大的性命。
不知何時,朱面力也來到了他那艘主船的甲板上,看見來人果然是趙希,便張口喊道:“呵呵,老夫失察,並不知道趙公子還未上船,請趙公子恕罪。”說完便命令警惕的官兵們撤去弓箭,還命令自己的主艦向岸邊靠攏,好方便趙希上船。
晏守清在開船時已經進倉休息,這時候聽到趙希趕來的消息急忙出來察看。本來趙希離郭冬他們所在的船最近,已經準備躍上,但看到晏守清那對自己怒目直視的眼神,便不想再上那艘船了。趙希心裡狠狠想到,你要是知曉小爺爲什麼來遲了恐怕你要氣的眼珠掉下來。
昨晚趙希離開上林苑,又去了他在應天府發現的那條小河。小河的四周都是密林,從小跟李烈玩耍的趙希學了不少農夫的小玩意,其中的一項就是怎麼用濃煙抓地下的老鼠。
趙希整整抓了一袋的老鼠,所以才耽擱了這麼久的時間。現在那些老鼠都老老實實的被趙希關在了“集文齋”裡,等晏守清回來的時候,餓極的老鼠們將給他奉上一個大大的“驚喜”。趙希心裡想着,看你個老東西以後還敢不敢設計小爺。
朱面力的座船已經駛近岸邊兩丈的距離,趙希微一提氣,雙膝下沉借勢向船上躍去。在空中並沒有做什麼花樣便橫渡了這段距離,然後輕巧的一個旋身穩穩的落在了甲板上,引來識貨的官兵陣陣的叫好聲。
船隊終於開始毫無阻礙的向汴梁出發了,誰知卻一去不再有影蹤。沒有人知道他們究竟碰上了什麼詭異的事情,留給我們的,只有等待解答的迷題。(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