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順會獅子大開口,這也在周小安的預料之中。
小土豆暴怒要殺人他都能想到要二百塊錢,小土豆現在賠禮道歉了,他當然不會錯過機會。
所以周小安並沒有因爲他的敲詐意外,也沒有因爲他的威脅緊張。
他能漫天要價,她當然也能坐地還錢。
“五百塊太多了,我們拿不出來,一百斤細糧更不可能。你去糧店看看,他們都可能拿不出那麼多細糧來。”
現在正是天災人禍最爲嚴重的時候,連乾重體力活的井下工人每人每天都只能保證一斤二兩的糧食配給,沒有工作的家庭婦女一個月才二十一斤糧食,還大部分是麩皮和秸稈碾碎的代食品。
細糧對普通家庭來說,金貴得過年都吃不上一頓。就是周閱海這種有高幹特供的,一個月也只有十多斤的供應。
要弄到一百斤細糧,只能去黑市。據說最近黑市一斤麪粉已經漲到了十多塊錢,就是這樣還有價無市。
周小安最不缺的就是細糧,可她不敢這麼輕易答應,否則趙長順居心不良,拿到糧食甚至會拿周閱海以權謀私黑市交易來威脅他們,那時候他手裡有證據,就更囂張了。
就是現在,趙長順也是一副拿住周小安把柄的樣子,蠻橫地瞪眼睛,“你們家一天天干的稀的胡吃海塞,還能拿不出來一百斤細糧?拿不出我就去告!到時候你可別後悔!”
周小安在心裡算了一下,不管趙長順說什麼,只砍她自己的價,“三百塊錢,二十斤細糧,最多這麼多,你不要就去告吧!”
趙長順滿臉兇相,拳頭幾乎要揮到周小安臉上,“你打發叫花子呢?!我告訴你,我一告一個準兒!到時候你們全家倒黴!你回去跟周閱海商量商量吧!看他要官兒還是要錢!”
這純粹是嚇唬小姑娘的話,別說這事兒跟周閱海五官,他手裡又沒把柄,就是有,周閱海也不可能讓他一告一個準兒!
周小安根本不搭理他,看着他幾乎要揮到自己鼻尖兒的碩大拳頭面無表情,“不用跟誰商量,這事兒也跟別人無關。我就能做主,你還是自己好好想想吧,要還是不要。”
兩人討價還價了半天,趙長順發現威逼嚇唬周小安根本沒用,只能怒氣衝衝地要錢要糧,最後定了三百二十塊錢,三十斤麪粉。
周小安不敢太快給他,“錢我去湊湊,糧食就難了,得等下個月我小叔特供發下來,還得去他戰友那裡湊,這個月肯定給不了你了。”
下個月徐二妮出院了,糧食也給他了,他再想告也不那麼容易了。
趙長順也想到這一點,徐二妮血淋淋地躺在醫院裡,和回家能動彈了,那效果能一樣嗎?
“就這個月!這個禮拜!晚了咱們就派出所見!”
周小安堅持,“錢我去儘量湊,糧食這個月只能給你十斤,多了真沒有。
下個月肯定都給你,你要是不願意,那我也沒辦法,你去告吧!我弟弟是不對,可就是法院判下來也得給一個月償還期呢,沒你這麼催命的!我不偷不搶哪能這麼快弄這麼多糧食?”
趙長順只能氣急敗壞地加價,“那就再給我加十斤!”
中午小土豆來接周小安,她把這事兒告訴他,“我們現在有二百六十塊錢存款,再把我這個月工資和你手裡的錢湊湊,應該夠了,十斤麪粉家裡不夠,得拿玉米麪去換。”
不過這樣家裡粗糧細糧就都見底了,這個月只能吃麩皮、代食品和菜葉子了。
算來算去,把家裡的錢和糧都搜刮得乾乾淨淨,勉強夠賠的,下個月那二十斤麪粉還沒着落。
周小安認真看着小土豆,“糧食這事兒只能去求小叔幫忙了。”
求周閱海,這是小土豆死都不願意去做的事。
小土豆抿着嘴垂着眼睛好半天才擡頭看她,“安安,我們……”
周小安認真點頭,“賠,我們一定得賠。你打傷了人,人家要賠償,別管是什麼態度,那是我們應該賠償人家的,這個道理到哪都成立。”
小土豆眼睛閃了閃沒有說話,周小安盯住他,“小土豆,你剛纔是怎麼想的?跟我說實話。”
小土豆把臉偏過去,“他嚇唬你!要賠償找我要,他敢來嚇唬你!他就是沒安好心!”
周小安不管他這些,只盯住他,“你怎麼想的?想怎麼解決?”
小土豆從來不會跟她撒謊,即使知道說了她會不高興,還是心虛地說了,“背後下狠手打折他的腿,打癱了他!讓他爬都爬不動!看他上哪告去!”
然後趕緊解釋,“我知道我想得不對,我不會那麼幹的!安安,我以後不會衝動打人了!”
周小安知道,他的性格已經形成了,要改變不容易,只能靠他自己剋制。
所以她纔會答應趙長順的要求,必須賠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要來教育小土豆,讓他看到,他衝動之下給家裡造成的嚴重後果。
這種事實教育比任何語言都有用,當他真正看到,因爲他的衝動,家人受到連累和威脅,他才能在下次衝動的時候真正知道剋制。
晚上回家,周小安姐弟三人先商量了一下,把家裡所有的錢和糧都拿出來,連周小全攢硬幣的存錢罐都打開,勉強湊夠了三百二十塊錢。
小土豆看着這些零零碎碎的錢眼睛一下紅了,“我不要這些,我自己去想辦法!”
周小安知道他要想什麼辦法,“電廠橋那邊現在已經二十多個孩子了,馬上要到最冷的時候了,你想因爲你自己的過失讓他們挨凍受餓?
我們湊這些錢糧不容易,可最多就是緊十天,下個月我發了工資就沒事了,他們呢?你把他們過冬的物資拿走,他們這個冬天怎麼熬?”
小土豆低頭不說話,拳頭攥得青筋畢露,忍得身上細細地發抖,但還是坐在椅子上沒有衝出去找趙長順算賬。
周小安和周小全對視一眼,周小安搖頭,不讓周小全安慰他。
這是教訓,這種煎熬是他必須經歷的,印象越深對他越好。
最後小土豆把那些分分角角的毛票和硬幣一點一點地整理得整整齊齊,仔細得像是一個儀式,然後擡起頭看着周小安和周小全,“對不起,我連累了家裡。”
他以前做過很多保證,可每次都被自己的衝動打破,這次他只對自己保證,他必須得改,再不改,他就沒臉待在這個家裡了。
周小安看着他平靜幽深的目光笑了,“你是應該說對不起,不過連累就不用說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們倆以後等着跟你一起享福!”
周小全也燦爛地笑了,豪爽地揮手,“咱們兄弟,不說那些外道話!”
小土豆鄭重點頭,沒有再說話,卻比任何保證都讓人安心。
不過這事兒還是沒完全解決,周小安爲難地看他,“小土豆,咱們倆誰去跟小叔借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