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慕流於華神色複雜的看着她離去的方向,拿起邊上的手杖重重剁了剁。最終只化成一聲深深沉沉的嘆息。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定了定神巍巍顫顫站起來,一步一步朝旁邊的病房走過去。再打開門的時候,她儼然又成了那個象徵權威,不容挑釁的慕流老夫人!
開門的瞬間,慕流澈幾乎是立刻就投過來目光。那是一種在暗室裡捕捉光明的本能。
然而,慕流於華卻清楚的看到,他那雙無論何時從來雲淡風輕,不露聲色的眸子,已經琉璃般脆弱透明。
他注視着門口的方向,注視着自己身後,在終於確定沒有那個人的身影之後。
方纔全神貫注的眼睛裡那些神采飛揚,一點點消失,只剩下一片灰白的暗淡。
她最最驕傲的孫子,悉心培養的繼承人,依然還是像五年前那個失去沈瑤璦的夜晚一樣。
所有的流光溢彩,所有的揮斥方遒,所有的卓絕才華都抽絲剝繭,一絲絲從他身體裡剝離。
甚至是他渾身激盪的血液,都在一股一股的流失。
他渾身上下都瀰漫着一種毀天滅地的哀傷,一種痛不欲生的絕望,一種天崩地裂的悲恫!
“她走了……”
他喉嚨痛的沙啞,幾乎發不出聲音,只是翕合的脣瓣苦澀的一張一張。
“嗯,走了。”
即使早就知道,澈兒會經歷這麼一番苦,纔會重新振作。慕流於華真正親眼看到他這幅不死不活的樣子,也還是難掩心痛。
“澈兒,別傻了。你可以爲她無論任何,可是她卻有太多的顧忌,她不會適合你的。”
不適合?
慕流澈扯起嘴角,無盡的落寞與嘲諷。
如果喜歡一個人真的只有適不適合纔是評判標準,那麼每一個人都應該會很幸福纔對。
人生在世,偏偏就是有那麼一個人,心不由己,難以掌控。
她之於他,就是這麼一個人,即使痛到沒有知覺,依然無法割捨,甘心情願。
而這份甘心情願,再一次無可奈何了嗎?
爲了愛她,他可以放棄一切。
《盛業》總裁?慕流家族的地位?繼承權?
取之不盡的財產?令人豔羨的位置?奮鬥幾十年得來的業績?
爲了她,他絕不會皺一下眉頭。
父親的漠視,母親的自殺,豪門的勾心鬥角,財產爭奪,他經歷的實在太多太多。
小小年紀就逼迫自己不斷變強,從不歆世事的孩童到心思縝密的少爺,他步步爲營。
包括親生奶奶,他都不肯將所有的信任交託。
他太清楚上流社會的捧高彩地,趨炎附勢,物慾縱橫。所以冷眼看着一羣又一羣戲子粉墨登場。
看着看着,就連自己也變成了一個可笑的小丑。
明明對這個圈子如此深惡痛絕,可爲了活下去,爲了活得肆意美好。不得不曲意逢迎的扮演一個又一個角色,帶着面具過着四面楚歌的生活。
他有多無奈,沈瑤璦這三個字,就有多刻骨銘心。
他把全部的真心,全部的情意,傾囊相授。
只願一生一世給她獨一無二的寵愛。
而她呢?
她走了……
呵護了十年抵不過本就不久人世的沈瑤琪。
即使她比誰都清楚,那只是一個陷阱。卻還是推開他,離開他,不要他。
等待了五年抵不過喬逸池的威逼利誘。
即使他就站在底下,她依然忍心在他親眼注視之下,和喬逸池相擁,和喬逸池轉身,和喬逸池訂婚。
拼了命的去救她抵不過奶奶的一番話。
即使她那麼清楚的看到自己眼中的傷痛,知道自己的害怕失去。卻還是選擇這樣一走了之。
慕流澈慢慢躺回病牀上,身上已經癒合的傷口,連同心上的一起撕裂。
他不想這麼想的。可這些過往如同一輛輛卡車呼嘯着,加速向他本來。
他逃不了,只能任由自己的心被狠狠碾壓過去。
然後,血漿肉沫瞬間四處迸發,飛濺的全世界都是一片赤紅血色。
他就那麼痛着,痛得鮮血淋漓,全身痙攣。
他連呼吸都放的很輕,害怕連呼吸都會牽引到痛處,沒用的看不起自己。
璦璦,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
遊走在醫院空曠的走道,前方一片空白的牆面,彷彿沒有盡頭。
沈瑤璦不停的走,不停的走,雙腿和心靈同時筋疲力盡的時候,終於停了下來。
一直緊緊跟在身後,寸步不離的喬逸池走上前,強健有力的臂膀快速攬住她的腰肢,速度之快猶如雷霆不及掩耳。
等沈瑤璦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被他公主似得抱在懷裡。他的兩條手臂形成一張牢牢的網,將她禁錮住。掙脫不開,動彈不得。
“你放開我!”
沈瑤璦拼命的掙扎,喬逸池卻絲毫不爲所動。跨開長腿,腳步生風,安穩行走在悄無聲息的走道里,任由她不斷反抗,只一心向着自己的目的地前行。
猖狂囂張的路虎迅猛的疾馳在柏油馬路上,沒過多久,就停在了市中心一家裝潢華麗唯美,設計美輪美奐的婚紗攝影城面前。
沈瑤璦被喬逸池拉下車,擡頭仰望那鏤金雕刻的招牌“一世情緣”,禁不住冷冷一笑。
門口的迎賓人員十分有眼力,急忙熱情的湊過來。
“喬董,沈小姐歡迎光臨,這邊請。”
剛走到大廳,店長就推起滿臉的笑容,親自過來招呼這兩位大客戶。
“沈小姐您真是好福氣!喬董可是一個月前就特意請意大利著名設計師——海瑞,親自操刀,專門爲您設計的婚紗,全世界只此一件。
昨天剛空運回來,今天喬董就帶您來了,瞧這心急的恨不得明天就把您娶回家呢!”
面對店長的逢迎,沈瑤璦不言不語,表情淡漠的事不關己。
開門做生意,自然也是耳聽八方的人物。她雖然不是第一次見到見到這樣心不甘情不願的新嫁娘,可是未婚夫這樣無可挑剔,鑽石專一,準新娘還這樣不高興的可是第一次見!
真是奇怪!不過,她不會傻到把情緒外露出來就對了。
喬逸池對沈瑤璦的冷淡視而不見,自然而然的攬住她的肩膀,笑容恰到好處。
“那麼……現在就帶我們過去吧。”
店長急忙點點頭,在前面帶路,引領他們穿過一層層白色的帷幔,進去最裡面,裝修最爲豪華精緻的極品間。
甫一進入,三個人的視線都被正中間高高懸掛在牆壁上的婚紗所吸引。
和尋常的婚禮服裝一樣,白色的婚紗。然而,又卻確實是高出一般婚紗太多太多。
薄如蟬翼的輕紗不知以什麼巧妙的手法,連綴在質地細膩柔和的白鍛上,憑空中帶了幾分隨風拂動的飄逸出塵。上面點綴的不是鑽石,不是珍珠,不是寶石,不是瑪瑙——是貝殼!
這些海中的精靈,輕盈的在輕紗中穿梭,快樂的好像要跳起來。
斜肩婚紗處處精美絕倫,巧奪天工。
那是一片至粹至淨的潔白,至優至雅的高貴,至妖至嬈的魅惑,又是至美至善的純真!
不用看也知道,從設計構思到製作,耗費了多少人力物力!
“喜歡 落夕貝之紗 嗎?這婚紗上的貝殼,每一顆都是我回美國一顆一顆從落夕海捧回來的,喜歡嗎?”
落夕海,我們第一次相遇之海,也是我對你鍾情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