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南方下班回來,看見林西雅正看着電視,電視里正播放着《貓和老鼠》,把她逗得樂不可支。
“還沒醒天呢,多大啦,還看動畫片。”林南方看着小女兒就皺起了眉,啥事兒不幹,只會袖手旁觀。
林西雅像往常一樣,依舊毫不理會,只顧看電視樂她的。
林西萌在廚房擇菜,準備洗好切好了待林南方回來下鍋炒。
“閨女,畢業論文準備得怎麼樣了?”林南方走進廚房,繫上圍裙,一下子從人民教師秒變成廚師。
“基本上OK了,時間還長,到時候再看看有沒有可以修正的。”林西萌菜也切好了,就閃在一旁,看着她爸洗鍋下油。
“早準備早好。”
“爸,我想去穗州都市報實習。”
“怎麼想去這家小報紙?”
“我看了,這報紙市民化強很多,再加上他們要改爲日報,發展速度應該很快,這是我看重的。”
這是林西萌的實話,但也不是全部。
她的腦中一直有個身影,那就是沈江河。
說喜歡他,她不否認,也許只是俊男靚女之間的那種感覺,但說愛戀,那是沒影的事,至少現在她心裡覺得不可能。她並不瞭解他,女孩子與生俱來的安全感的那道防火牆,還橫亙在他們之間,但他卻經常出現自己的夢中。
這一切的根源,就是那天自己被搶一事。
“這事你得找你媽,她認識人多。”林南方邊掂着鍋邊說。
“老爸,求求您了,您就跟老美說一聲嘛。”林西萌知道她媽蘇丹青認識穗州日報的人,不然,林西雅也進不了那個大院。
“行,行,我等會說說。”林南方一般對林西萌有求必應。
蘇丹青開門進屋,林西雅便飛奔過去,給她拿拖鞋,接過她手裡的包,嘴裡說,您辛苦了。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不會又給我惹出什麼事兒吧?”蘇丹青瞭解自己的女兒,尤其是這個林西雅。
“哪能呢,媽,媽,我什麼時候能去都市報?”林西雅的殷勤果然蘊藏着她的小九九。
“滾開!”蘇丹青佯怒,推開她,“不是早給你說過了,試用期,過了試用期再說。”
“我在那兒一天都待不下去了,像坐牢一樣。”林西雅嘟着嘴跺着腳撒嬌。
“裡面那麼多書,自己想看什麼就有什麼,你看看你這樣子,哪有女孩子的樣子,讀書能養心能塑形,你就是書讀少了。”
蘇丹青穿好拖鞋走向客廳。
“母親大人,您喝水。”林西雅趕緊給她遞上一杯水。
她接過茶杯。
“我知道讀書養心,但我這腦細胞不夠用,看着就頭暈。”林西雅搖搖頭,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
“你這是沒心,沒肝沒肺的,我告訴你,這事免談!”蘇丹青準備喝水,聽她這麼說,就把茶杯放在了茶几上。
“老北,飯好了沒有?我媽餓了!”林西雅看她媽眼睛盯了一下廚房,就替她大聲喊了一聲。
“我真得找個人把你收了,我好安心。”蘇丹青沒有好語氣。
自從林西雅高中畢業後,這三年,因爲她的工作問題,蘇丹青真得是操碎了心,感覺好累。
看林西雅這樣子,她有時腦中突然會想起沈江河,不爲別的,只是覺得他有耐心,還很細心,要是他能喜歡上林西雅……
她現在還不知道,自己會支持還是反對。
沈江河是外地人,
一個大城市的姑娘嫁給一無所有的外地農村人,也夠丟面子的。
但她這個念頭一旦出現,好像怎麼都抹不去,這讓她有些頭疼。
“好啊,媽,你就快點找人把我收了吧?!”林西雅笑嘻嘻地諂媚。
“氣死我了!”蘇丹青沒好氣地說了一句。
“我就說嘛,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讓你不要慣她毛病。”林南方端了一盤菜出來,看了看母女倆,“準備開飯了。”
“老北,你就知道挑撥離間。”林西雅過來攀住蘇丹青的肩膀,“我倆好着呢,是不是,媽?”
“好,好你就好好幹,把試用期過了再說,成天煩我。”蘇丹青嘆了一口氣。
她原來還不是很願意林西雅去跑業務,現在看女兒這個樣子,心裡有些動搖。
“對了,你閨女說想去都市報實習。”林南方正準備進廚房,說了一句。
“不是說去陳新華那兒嗎?”蘇丹青之前考慮過。
“新華那兒只是個管理員,說白了就是服務員,你女兒是學傳播學的,專業知識也用不上啊。”
林南方和陳新華兩家是世交,兩人父輩都是當年的南下幹部。
“那也不是普通的服務員,都是和企業的老闆,總經理啊,董事長那些人打交道的,還怕學不到東西?”蘇丹青有些贊同林西萌去穗城大學管理學院。
“先找準單位,實習過後就直接上班最好,新華那裡又沒有編制。”林南方說完進了廚房。
蘇丹青沒再言語,編制是現在大學生乃至他們的父母最關心的問題。
“怎麼?林西萌也想去都市報?”林西雅偏着頭問。
“你們兩個這才叫雙胞胎,好不容易想到一塊了。”蘇丹青笑了一下。
“媽,你這是偏心呢,憑什麼她能去我就不能?”林西雅有些失望。
“人家是大學生,有這個實力,你有啥?”蘇丹青沒好氣地說。
“我媽有實力啊,有實力就有魅力,是吧?”林西雅討好地笑。
“是你個大頭鬼!還是那句話,試用期過了再說。”蘇丹青沒有讓步。
“那天陳新華給的名片呢?”林南方又端了一盤菜出來。
“我放在辦公室了,你要名片做啥?”
“他不是買了手機嗎?記一下他的號碼。”林南方有些納悶,“你把他的名片拿到辦公室幹嘛?”
“我有用。”
蘇丹青沒把穗州都市報列入廣告計劃,那天和沈江河聊天時,也要求他不要再來了。
但她覺得這小夥子人不錯,又仔細看了看都市報,發現這報紙經濟新聞報道得有特點,可能適合陳新華那邊的需求。
原只想幫幫他,渡人渡己嘛,女兒林西雅令她大傷腦筋,才突發奇想,想下一盤大棋。
如果沈江河有志氣,幫他只是舉手之勞的事,要是他能混出一點名堂,說明他有可塑性,然後再撮合他和林西雅,來個錦上添花。
但如果沈江河不上路,那就到此爲止,畢竟在她心裡,即使男方入贅,也必須具有一定的能力才行,不然,只會讓人看笑話。
陳新華的名片是她故意放在辦公桌上的。
如果他因爲自己沒把都市報列入計劃,以後真的不來了,或者是來了沒抓住這個機會,那就可能沒有以後了。
儘管她在心裡不甘心自己的女兒和一個外地人在一起,但她覺得這樣做,至少沒有什麼壞處,走一步看一步,她想知道,這沈江河到底有多大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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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江河入職都市報後,第一次期盼着週末,不是和寧老頭的女兒見面的事,快兩個星期了,他一直在高負荷工作,只想有個週末,養精蓄銳。
林西萌借給他的書,是她的課本,裡面圈圈點點的,很多地方做了註解,一看就明白。
這比他買書要好很多。
但他對她的字跡很是羨慕,每本教材的註解她都是一筆一劃的,字跡像楷書字帖,娟秀清新,十分悅目。
他無法想象,這麼工整的筆跡,在老師講課時,她是如何跟上老師板書速度的,況且,每本課本都是如此。
這讓他肅然起敬。
沈江河在她的筆跡中,沉迷得廢寢忘食,彷彿與她同在一個課堂。
業務員的週末是睡覺的日子,平時晚上不睡早上要早起,只有週末才安心地補覺。
而沈江河早上起來,一直坐在廳裡的小凳子上,絲毫感覺不到天氣的炎熱,捧着書本看得入神。
下午時分,寧老頭找上門來,說讓他幫忙去摘一下荔枝。
讓自己幫忙,沈江河是當仁不讓,沒說和自己女兒見面一事,估計這老頭肯定是說服不了女兒。
沈江河心裡反而輕鬆起來。
寧老頭的荔枝在萬畝果園,那裡是成片的果樹,據寧老頭說,政府已經徵收了所有果園,要建一個溼地公園。在溼地公園沒建起來前,果樹還是由各農戶負責管理。
老頭騎着摩托車,帶着他朝着萬畝果園飛奔。
在大城市待久了,看慣了石屎森林,來到這成片的綠蔭,有小橋流水,野花遍地,那個風景,他心中愜意極了。
“到了。”老頭停下車來,前面的果蔬下站着兩個女人。
年輕大的,估計是寧老頭的老伴。
年齡小的,或許是害怕陽光的紫外線,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的,那樣子,很滑稽,頗有蒙面大俠的神韻。
轉眼一想,不對啊?!
難道是老頭的女兒?!
這老頭,還會不動聲色地玩心計?!
“江河!”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叫他。
他看了看周圍,沒有其他人。
那個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的人向他走過來,又叫了他一聲。
寧安安!!!
他大爲驚駭!
寧安安?寧老頭?寧安安就是寧老頭平時老在自己面前叨咕的小女兒?!
他之前曾閃過這個念頭,但寧姓在穗城很多,加上她公司和寧老頭的家相距甚遠,應該不會那麼巧。
但事實就是那麼地讓他目瞪口呆!
“她是您女兒?!”他還是有些不相信,就問寧老頭,希望他說不是。
“喔!原來你們認識?!”寧老頭那種笑容,令他如臨深淵!
“安安,這就是我給你介紹的男朋友!”
這老頭!
暈!
“怎麼是你啊?!”寧安安的聲音有點顫抖。
看不見她的面容,不知道是激動還是驚訝。
估計她臉上的神經也會是病態的反應。
冤家路窄!
“阿姨好!”他爲了禮貌,也是爲緩解內心的尷尬和不安,只有調轉方向,叫了一聲寧老頭的老伴。
寧老頭的老伴和寧老頭保持着一致的笑容,那樣子,足以讓他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那句話形容的,丈母孃看女婿越看越歡喜,現在寧老頭和他老伴的笑眼裡,他儼然已經成了他們的女婿。
藍天悠悠,白雲朵朵。
沈江河仰望了一下天空,不由地暗自深呼吸了一下,心如漫天大幕,方纔寬廣無垠。
看着寧安安向着自己一步一步地走過來,想象着平時她冷若冰霜的樣子,與眼前的她完全風牛馬不相及。
他不禁笑出聲來。
他這冷不丁地一笑,寧安安止住了腳步,明顯感覺到了他的嘲虐,不由地看了看自己。
確實有些“氣質”!
“沈江河!”她一下子扯掉頭上的遮掩物,狠狠地向他扔過來。
好了,這樣就對了。
“寧叔,先摘哪一棵?”他不再理會寧安安,當她沒出現一般。
寧老頭用手指了一下。
沈江河如猿猴一般迅速躥上樹。
他在農村長大,小時候就愛爬樹,這荔枝樹枝枝丫丫很多,對他來說是小菜一碟。
沈江河對她這種剎那間的垂直冷凍,讓她有些氣惱。
“沈江河,你給我下來!”寧安安心裡相當地不爽。
“你上去摘啊。”寧老頭不滿地說了她一句。
他把繩索的一端拋給樹上的沈江河,沈江河接住,一頭拴在樹枝上,另一頭吊上一個籮筐。
荔枝都在樹梢的外層,沈江河攀到樹頂,樹枝隨之左右搖擺。
寧安安被老頭呵斥了一下,沒再作聲,待情緒舒緩,擡頭看了一眼,樹枝搖晃的讓她有些心驚肉跳,擔心他摔下來。
“江河,小心!”寧安安不覺叫出聲來。
我要小心你纔是!沈江河聽見了,在心裡說。
這是他第一次摘荔枝,沒有經驗,荔枝的糖分很足,常有蜜蜂逗留,臉上被蜜蜂蟄了好幾次。
他顧不上理會,摘了幾筐吊到地面,待老頭說可以了,他才溜下樹來。
臉上被蜜蜂蟄的地方有些紅腫。
寧安安看他這樣子,笑得喘不過氣來。
沈江河估計自己的樣貌可能慘不忍睹,寧安安纔會這麼報復。
“你還幸災樂禍!”老頭又呵叱了女兒一下。
寧安安這才止住笑,忙問他痛不痛,一副非常關心的樣子,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盒藥膏,說是從泰國買回來的。
打開藥膏,伸出纖細修長的手指,就想往他臉上抹。
他躲閃着。
“寧叔,你這女兒平時就是這樣嘻嘻哈哈的?”沈江河和寧安安保持着一段距離。
“嘿嘿,可能在熟悉的人面前纔會這樣吧。”寧老頭說得模棱兩可。
但老頭一直樂呵着,問也白問。
寧老頭和老伴把沈江河摘下來的荔枝多餘的枝條掐掉,剛好裝滿兩大籮筐。
“江河,來,幫我把荔枝擡到摩托車後座綁上。”老頭一直笑得合不攏嘴。就算荔枝豐收,也用不着如此。
寧老頭本來還擔心女兒瞧不上沈江河的,但看兩人這情形,心中有底了。
摩托車綁上了荔枝,沈江河心裡在想,待會怎麼回去呢?
他看了一下,寧老頭的老伴和寧安安是踩着一輛單車來的,難道自己走回去?
在這遮天蔽日的林海,密佈着彎彎曲曲的小道,心想,麻煩了,自己一個人走,不迷路纔怪。
老頭在摩托車後尾座上橫了一塊木板,把兩筐荔枝分別放在兩邊,綁緊之後,招呼着老伴爬上後座的木板上,然後衝着沈江河笑了一下,加大油門,疾駛而去。
這老頭,過河拆橋啊!
看看旁邊的寧安安,心想,這不是坑,就是溫柔的陷阱。
“沈江河!你給我站好。”寧安安那種老闆的語氣又來了。
行,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
週末之後上班,自己還得要去客戶那兒去刷臉,自己的臉現在可能如鬼畫符,他沒有辦法。
他站在那兒,看着那張嫵媚的臉,是那麼地專注,只有任憑她的手指,在自己臉上塗着藥膏。
時間很是漫長,不知道她是認真還是故意在拖延時間。
“好了,這藥膏有奇效,很快就能褪紅消腫。”寧安安看着他的樣子,似乎在欣賞。
“你先走吧,我自己能回。”他看着紅霞燦爛的天空。
“你確定?過不多久,天就黑了哦。”寧安安反問。
他今天算是見識了,她這張臉不僅漂亮,還非常生動,陰晴圓缺,赤橙黃綠青藍紫的。
他沒回答,自顧自地往前走。
她推着單車追上來。
“給!”她把單車往他面前一橫,“帶着我!”
自從認識她,所有的一切都是被逼的。
他一把抓過車頭,寧安安緊拽着他,坐上了後尾架。
他騎着車,表面安然,內心卻在後面,彎彎曲曲的小路凹凸不平,擔心她坐不穩摔下去。
他不知道這是紳士般的擔心還是沒骨氣的寫照。
他一路沉默。
她一直無語。
風景優美,空氣清新,加上綠蔭小道,配個好心情,那是絕妙的感覺。
只要他下決心覓愛追歡,這段小路就有可能成就一場爛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