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江河迎來了在都市報最舒心也最勞心的時光。
原來在做廣告業務之前,一心想做編輯的,現在終於如願以償了。
都市報教育培訓週刊由他負責編版,不過沒稿費,沒編版費,沒校對費,文責自負,每週五刊出,他要編三個版,從組稿、小樣到大樣都由他負責,每週三確定大樣,確定大樣後交由廣告版面編輯晏紫出清樣,然後送到總編輯那裡籤版後,纔算完工。
雖然編版無報酬,但能在省一級的主流報紙編版,算是了卻了他一樁心願。
他還得照常跑客戶,沒廣告填充版面,自己就得寫稿。沒辦法,白天跑業務,晚上組稿編版,樂而不疲。
田衝老嘲笑他是“白天跑四方,晚上補褲襠。”
他不僅不惱,反而覺得是一種榮耀。
許建軍被“楚江大廈”的人聯合趕走,安心去和於江南承包起了分類廣告,鄭四海如願,開始做起醫療廣告來。
許建軍的“出局”,讓肖桂花一下子意識到“楚江大廈”的人勢力強大,不再對沈江河說三道四,兩人“和好如初”。
今天週六,是約定打保齡球后再去喝酒的日子。
沈江河在地攤上淘了一身假冒的名牌運動裝備,穿將起來,因身材勻稱,那模樣跟穿正牌沒什麼兩樣,倒更加顯得他活力無限光彩照人。
他吃了午飯後,小憩了一下,就出發了。
保齡球館距離購書中心不遠,他準備在購書中心看半天書後,再去球館。
沒想到又遇到了林西萌。
還是一身素雅的白底藍色碎花長裙,把她襯托的苗條嫵媚婀娜多姿,大眼黑眸,純純的笑容如春風拂過的漣漪。
“晚上約了朋友去打球,先過來在這兒打發一下時間。”他見她用異樣的眼光打量着自己,就說了緣由。
自己這身似乎和書店裡的文雅人士有點反差。
“你每週六都會來書店?”他問了一句,這是他第二次的週六在這兒遇見她。
“現在新書很多,
幾乎每天都有新書出來,沒事時喜歡來這兒逛逛。”看來她是喜歡讀書的。
沈江河也喜歡看書,只不過做了業務員之後,心裡有些浮躁,靜不下心來,但她送給自己的課本倒也能讓自己平靜。
那些課本已經看完了,有時業務上出現問題,拿出來選擇性地重溫一下,還能衍生一些新的想法出來。
“我們去喝咖啡吧!”沈江河提議,這樣站着閒聊可不是個好辦法。
想着那天和滕小姐在她的豪華課室裡喝咖啡的感覺,說着大家都很感興趣的話題,再長的時間也會變得異常短暫。
他和寧安安在一起也喝過,但她心裡有了目的,喝起來咖啡似乎顯得更苦。
他現在很希望能和林西萌在一起,兩人之間沒有什麼目的,自己是廣告業務員,她是學傳播學的,應該有更多的話題,聊起來可能很輕鬆。
“也好,享受一下下午的美好時光。”林西萌欣然接受。
下午的時光是慵懶的,配上週末的閒暇心情,就是什麼也不說,坐着發發呆,也可能是一種享受。
“林西雅怎麼沒跟你一起?”沈江河坐下來後,卻又不想和她談廣告一事,週末得把有些不開心壓力山大的事暫時清零。
除此之外,兩人共同的話題就是林西雅了。
“她有她的事。她現在變化很大,聽說有你的功勞。”林西萌只是斷斷續續地聽到林西雅和蘇丹青之間的對話。
“那可不敢當。”畢竟是林西雅的姐姐,他不敢當着她的面說,自己對林西雅幾乎不是罵,就是指責痛斥,說出來了不知她會是什麼感想。
現在都市報廣告部乃至整個報社,罵人使人進步,似乎成了企業文化的一部分。
“反正,進了都市報沒多長時間,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以前沒心沒肺的,現在好像有心了。”林西萌說以前她回家什麼活都不會幹的,現在幹完活,就拿着本子寫寫想想的,以前那可是看到書本就頭痛的。
沈江河一聽,放心了,每天日記,分析,總結,都是他安排林西雅一定要做到的,至於她做不做,他沒這個權力,管不着,只靠她自覺了。
既然林西萌這麼說,以後對林西雅繼續實行高壓“政策”,還是有必要的。
“怎麼樣?來穗城有段時間了,習慣不?”林西萌話鋒一轉,看着他的笑容很迷人。
“還好吧,我喜歡穗城,可是穗城不喜歡我。”他現在還無法準確描述,只有含糊。
“是覺得穗城排外?”
“可能吧。”
“這也正常,如果有個外地人去你們楚江,難道你們本地人就沒有一點排斥感?”
這個問題比較尖銳,在自己的老家,確實有不少外地人,在本地人眼裡都屬於陌生人,他們在楚江的感受,估計和自己在穗城一樣吧。
“那就是你還想着回楚江。”
林西萌說得很自然,但他心裡卻否認,自己在穗州已快四年了,在穗城也快兩年了,每年春節回去,雖說被親情包圍着,但村裡人有些世俗的眼光,自己心裡微妙的感受,以及對工作生活認知的變化,正在把他和家鄉之間在悄然進行切割。
“已經回不去了。”他現在才幡然醒悟,得下決心把家鄉變故鄉了,儘管他心裡是相當地不捨。
“那可能是定位的問題。”她看他有些遲疑。
定位?
本來對於他這個廣告業務員來說,企業定位,產品定位,市場定位等等,定位是首要考慮的因素,上次林西萌和他探討過定位的問題,不過是針對報紙。
每個人在不同的時期,也要做不同的定位。
包括寧老頭,讓他把自己當成本地人,這是一種定位。要想在這邊發展,只有把自己定位爲本地人,心定才能生根。
“我明白了。”沈江河心裡豁然開朗。
同一種意思,兩個人說出來,感覺截然不同,以前寧老頭讓他把自己當做本地人,他覺得老頭是另有所圖,心裡有些抵制;而林西萌這樣說,他才真正體會到了這個問題對自己以後的重要性。
就是以後在這裡買了房,心定不下來,像有句話說的,心在漂泊,人也跟着在流浪,就是有了房子也沒有家的感覺。
每次和林西萌在一起,總覺得和她心之距離比較貼近,聊起天來心裡坦然,純淨。
保齡球館熱鬧非凡,保齡球撞擊球瓶的聲音此起彼伏。
沈江河第一次玩這種運動,有些裝模做樣,學着他們的樣子,試着玩了幾下,倒也沒出什麼洋相。
李明星提議,四人比賽,按照個人的計分,排名最後兩個人每人喝兩杯“深水炸彈”。
“要玩就玩大一點,按排名來喝,第一名喝一杯,第二名喝兩杯,依次類推。”沈江河主動挑起“戰爭”,有點邪惡地說。
“老沈,這不對吧?贏了還要喝酒?!”老楊提出疑問。
“反正等會都要喝酒的,贏了的不會只看輸了的喝吧?再說,贏了的,喝酒是獎勵,輸了的,喝酒就是懲罰。”沈江河呵呵一笑,不是要個說法嗎,自己做廣告的,就是給客戶一個說法,習慣了。
“老沈這個提議好,大家都有酒喝,不能讓有些人只看熱鬧。”老康支持沈江河的提議。
老楊見大家都沒有意見,很有些志在必得地,在一邊認認真真重新做了一下熱身。
沈江河沒按標準的姿勢擲球,就站在那兒躬身把球投出去也能全中,大家齊聲驚呼。
“你這樣不行,不然這個助走道有什麼用?”老康見沈江河兩次全部命中,就有些着急,他現在是墊底。
不就是娛樂嘛,這老康還這麼認真,當然,喝酒之人在酒桌上不僅是斤斤計較,還會是滴滴較真,這也是喝酒人的樂趣。
老康還煞有介事地在旁邊指導着他投球的動作,他只有謙虛。
沈江河按照老康指導的姿勢投擲,結果很不理想,再一次也沒補個全中。
“好,好。”老康看沈江河這個狀態,開心得像個小孩子。
“老沈,你這姿勢優美,是不是要獎一杯,有獎有罰嘛。”老楊簡直就是落井下石。
確實,按照標準動作,沈江河堪稱教科書,他也不知道自己還有這天賦,就像上次摘荔枝說自己的廚藝好一樣。
但姿勢優美有個毛用,姿勢優美,結果難看,後面每局都沒有全中過。結果,老楊、李明星、老康冠亞季,沈江河墊底。
來到“曼哈頓”後,他老老實實喝了四杯,老楊還是堅持說他姿勢優美,得獎勵一下,他只得又喝了一杯。
“老沈,我們冠亞軍,你是不是得恭喜我們一下?”老楊一臉壞笑,有點恬不知恥。
他知道自己掉到他們挖的坑裡了,這次真得是“三英戰呂布”,想必是他們復仇來了。
但老楊這麼說,雖不懷好意,但說的話沒毛病,應該恭喜,明知是個坑,他也義無反顧地跳下去了。
他們是老闆,自己一開始就是個陪酒的,只要他們開心,喝!
喝這麼多酒,按之以前,他心裡會發怵,現在卻一身虎膽。
老康看來是醉了,用胳膊摟着沈江河的脖子不放,滿嘴酒話。
“老沈,你是我兄弟,以後有什麼需要兄弟幫忙的,你儘管開口,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老康把這句話翻來覆去地湊着他耳邊說了N遍。
“我又不是做房地產廣告的,這事不會找你,以後有機會買房,你得給我打折。”沈江河也喝暈了,腦神經有些問題,想不起還有什麼事會找上他。
“那,那沒問題,我可以給你八五折。”
“老沈,你再跟他喝一杯,估計老康會送一套房給你。”李明星在旁邊煽風點火。
沈江河喝多了,但聽得出來,老康是有定力的,上次聽滕瀟說過,現在買房,老闆纔有八五折的最高權利,老康雖然喝多了,說話還會有分寸。
李明星在旁邊不嫌事大,就是老康送自己一套房子,自己也不能要啊,再說,喝了酒之後的承諾是不靠譜的。
沈江河不知道是因爲定位的問題,還是喝酒前有過運動,喝多了,但沒有像上次那樣斷片。
第二天一醒來,他頭腦中首先冒出來的就是寧安安,並且見她的**是越來越強烈。
這是什麼情況?是內心在暗示?
爲什麼要見她?見了她又該說什麼?
剛認可了林西萌的定位問題,想轉身成爲本地人?
有些似是而非,但不管怎麼樣,先見一面再說。
快到寧安安公司時,他看到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奶奶的,許建軍!陰魂不散啊。
這讓他在心裡有些嘀咕,上次已經對寧安安說過了,不要和這種人來往,是不相信自己,還是更相信許建軍?
他不是小心眼,但在寧安安眼裡,她把自己和許建軍來相提並論,他很不甘心。
“安安!”
公司的門關着,他叫了一聲。
這一聲讓他吃驚,從寧總到寧安安,現在卻直呼安安,這又是什麼情況?
“江河!”人還沒見到,聲音卻衝了過來。
然後隔着玻璃門纔看到她滿臉驚喜的臉,有些手忙腳亂地開門。
“沒想到吧?”他有些莫名的開心。
“沈總經理,請進!我知道你遲早會來的。”寧安安臉上的驚喜一直那麼明晰。
“我可不是什麼總經理,您呢,最好還是那麼冷那麼酷爲好,這大熱天的,涼快!”沈江河知道她說的沈總經理是什麼意思。
難得今天這麼開心,能開心一時就開心一時,今天可不是來找不痛快的。
“你又和許建軍在密謀什麼呢?”他心裡就把許建軍看死了,那麼個人,再好也不會好哪兒去。
“你要是不幫我,就不允許別人來幫我?”寧安安驚喜的面孔消失了。
“多說無益,以後吃了虧可不要怪我不提醒你。”他很不喜歡她說這話。
說穿了,她還是不相信自己,至少不是全部,兩頭下注?
“看來我今天就不該來找你。”
“爲什麼?”
“怕惹你不高興。”
“你來了我就高興。”
“我來是想讓你見好就收,你也高興?”
沈江河在來時的路上,就想好了,如果她真的喜歡自己,讓她把段總的合同執行完,這個項目就不做了。
她也可以進都市報,兩人一起打拼,他不可能來她的公司,這種媒體的生命週期比較短,他不想飛蛾撲火。
即使能做下去,刨去公司的日常開銷,也落不了多少。
寧安安聽他這麼一說,立即換上了她經典的神情,異常冷,不是說自己來了她就高興嗎?就一句話,就把她打回了原形?
“不能商量嗎?”既然已說到這裡,就沒有退讓的餘地。
“這事沒得商量!”她的語氣如鐵。
“或者分析探討一下?”他再次要求。
“如果你想說放棄,什麼都不用談。”她已經橫下一條心了。
“我說的不是放棄公司,是暫停這個項目,公司保留,然後再尋找機會。”他還是耐心地給她明確自己的想法,擔心她誤解了自己的意思。
寧安安說這是她的夢想,他能理解,開公司做老闆誰都想,但做好不容易。如果這個夢想包括這個項目,那就有問題了。
之前她一不瞭解這個行業,二沒有跑業務的經驗,這夢從何做起?
“沒得談!”
那就沒有什麼好說得了。
他記得那天她說自己愛他,既然愛,什麼事情都可以商量一下,就這態度,從何愛起?把自己當做奴隸?什麼都聽她的?
這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這個項目就是蘇丹青託人給了她一個平臺,只是想讓她鍛鍊一下,她就這樣躺在上面做起了夢?
“我走了。”
估計再說下去,又是針尖對麥芒,他轉身就離開了。
好不容易下定了決心,沈江河不想這樣放棄,他想到了一個人。
就是段總。
寧安安也沒想到他會這樣突然離去,站在門口,看着他,想叫一聲他,張開嘴,可沒有發出聲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