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談買賣,氣氛分外融洽。
大家都是體面人,做不來討價還價錙銖必較的事,當李欽載提出三七分賬,他和許家佔三,皇家內庫獨佔七成,李治連連表示反對。
李治臉皮再厚也覺得不好意思,冰塊本就是李欽載造的,以李欽載的能力,完全可以拋下皇家和許家,一人吃獨食。
如今李欽載把買賣分潤出來,算上皇家和許家各一份,李治若還好意思佔七成,未免太不厚道了,大唐天子再窮,也不至於與臣子爭利。
雙方爭論了幾句後,終於把分成的比例商定了。
李欽載佔四成,李治佔五成,而許家,則可憐兮兮地只佔了一成,第一次股東大會甚至都沒人邀請他參加。
當然,李欽載也清楚許家的心思,許家根本不缺錢,也不在乎這點利益,許敬宗要的是與李治合夥做買賣的身份。
這個身份對許敬宗非常重要,用得好了,可以當免死金牌用。
給許家留一成利潤,許敬宗不僅不會有意見,反而會對李欽載感恩戴德。不把他踢出局,已是許家最大的成功了。
不過李治還是提出了一個要求。
行此商賈之事,儘量不要打出皇家的幌子,切忌張揚高調,畢竟皇家內庫行商可不是什麼光彩的事,若被朝臣知道,少不得又是鋪天蓋地的勸諫和指責。
談定了買賣後,君臣互飲了幾盞酒。
李欽載沉默地挾菜,慢悠悠地咀嚼着。
今日進宮的初衷可不是來談買賣的,李治莫名給他封了一堆官職,李欽載本來是想問清楚原因。
此刻李治不說,李欽載又覺得貿然相問太失禮,都說聖意不可揣度,當面問的話,未免顯得自己當官當得太沒水平。
中國的官場,最妙在於含蓄與模糊,在於心照不宣與心領神會,直白說出來可就不識趣了。
李治飲了一盞酒後,不知在思考什麼,端杯的動作凝固不動,顯然正在組織措辭。
李欽載不急,耐心地淺斟低酌,他知道李治今日一定會說清楚,賜了一堆官職和雞零狗碎的玩意兒,總得有個理由。
良久,李治緩緩道:“景初想必很疑惑,朕今日爲何封你一堆虛銜官職吧?”
李欽載笑道:“陛下自有高遠之見,臣愚鈍。”
李治笑了笑,隨即臉色變得凝重,嚴肅地道:“有件事,朕希望你辦一下,這件事需要朕的心腹之臣去辦,朕只相信你。”
李欽載坐直了身子,拱手道:“陛下請吩咐。”
李治緩緩道:“今年開春以來,北方少雨,多地乾旱,許多州刺史和縣令皆上奏,憂心今年的收成。”
李欽載沒插話,靜靜等他說完。
李治又道:“旱災之事,朝中自有官員分赴各地督辦安撫,開渠引水蓄庫等等,自古已有成例,收成若不樂觀,朕也打算召集三省,商議今年減賦免稅之事,君臣百姓咬咬牙,把這道難關撐過去。”
李欽載突然起身朝李治長揖一禮:“百姓得明君治世,幸甚。”
李治笑了笑,臉上卻是苦笑,隨即嘆道:“不過有個地方比較特殊,朕拿不定主意,皇后也拿不定主意……”
“何地?”
李治沉默半晌,低聲道:“河北道,幷州。”
李欽載奇道:“北方乾旱,幷州爲何特殊?”
李治嘆道:“幷州,皇后昔年潛居之地,皇后之母,還有她的姐姐韓國夫人皆在幷州有居所,半年前,韓國夫人與朕……”
李治說着老臉一紅,見李欽載一臉懵懂地看着他,還是硬着頭皮繼續道:“呃,韓國夫人與朕同遊宮闈時,不巧被皇后撞見,皇后大怒,將韓國夫人趕出了宮,韓國夫人甚覺無顏,於是稱病攜母楊氏回了幷州。”
李欽載突然舉起了手,期期艾艾道:“不懂就問……陛下,您與韓國夫人不過是同遊宮闈,皇后爲何大怒?”
李治翻了個白眼兒,沉吟片刻,拿出一個像扳手一樣非常合理合邏輯的理由:“朕與她同遊時太過忘情,故而失態……”
李欽載恍然大悟。
古人說話是真特麼委婉啊。
偷情就偷情唄,說什麼“同遊宮闈”,還“忘情失態”,而且還被武后捉了奸,拿了現場,嘖,渣男!
換了前世該協議離婚,財產各半了吧?大唐江山一分爲二,你一半我一半。
掰手指算算,武后比李治大了四歲,武后的姐姐韓國夫人比李治大五歲,嘖嘖,李治這口味,真就只好御姐這一口兒了。
史書上說什麼李治懼內,他這哪裡是懼內,分明是對御姐無法抗拒。
難得聽到天子親口說起宮闈八卦,李欽載饒有興致地道:“然後呢?”
“韓國夫人攜母回了幷州,皇后生了幾天悶氣,被朕哄好了。結果百騎司上月密奏,韓國夫人回幷州後圈佔了良田百頃,更是趁着當地旱災,勾連當地鄉紳和商賈擡高糧價,從中牟以巨利……”
“此事在當地造成民怨極大,幷州刺史礙於韓國夫人的身份,不敢拿問……”
李欽載皺起眉道:“陛下何不下旨嚴懲?事關社稷,不可徇私啊。”
李治苦澀一嘆,道:“昨日朕收到了韓國夫人的一封信,是一封血書,上面細述對朕的情意,她的女兒魏國夫人也偷偷進宮與朕相會,爲母親求情,朕實在是……”
李欽載大吃一驚:“她的女兒該不會也跟陛下……”
李治老臉一紅,心虛地道:“盛情難卻,勉爲其難……”
李欽載呆怔地睜大了眼。
神特麼“盛情難卻,勉爲其難”,唐朝版經典渣男語錄。
母女共侍,這對母女還是他的大姨子和外甥女,宮裡人真會玩……
李治尷尬地擺了擺手,道:“這不是重點……”
李欽載認真地道:“陛下,這是重點!直到此刻,臣對陛下終於佩服得五體投地,陛下神武蓋世,男人楷模!”
李治精神一振,下意識挺起了胸。
男人的成就感,來源於同性心悅誠服的崇拜,尤其是在男女之事上的崇拜。
這種滿足感千年之後也沒變過,比如自己睡了某位絕色美女,或是千金小姐,兄弟們投來又嫉又羨的眼神,那種眼神是最真實,也最能令人膨脹。
李治無疑是男人中的男人,李欽載只敢幻想一下的事兒,他真給辦了。
“好了好了,景初的崇拜朕已收到,留着慢慢崇拜,說正事……”
李治矜持又得瑟地擺擺手,隨即面容一整,嚴肅地道:“景初,朕欲任爾爲幷州刺史,前去幷州幫朕把這件事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