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子儲滿意地看着臉上逐漸爬滿了惶恐之色的姜子驀,他的聲音還是笑嘻嘻的,透着那麼一股子輕鬆,若不是這陰暗的地牢還有身後那人艱難的喘息聲提醒着他地方不對,姜子驀都要以爲這裡是那臨淄城中的哪處青樓楚館了。
這種奇奇怪怪的念頭剛一出來就被姜子驀打消了,他有些僵硬地笑了笑,看着姜子儲的神情是之前從來沒有過的親切:“四弟,別跟三哥開這種玩笑了,你要是有什麼事兒直接跟三哥說不就好了,何必這樣大動干戈呢。咱們兄弟之間有什麼是不能直接說的?”
“那還真是,有不少。”姜子儲舔了舔嘴脣,眼神和手邊那隻站起來的白狼王如出一轍,“你要不先給弟弟我解釋一下後面那個人?”
姜子驀僵硬地轉身,看着身後那個已經辨不出原本面貌的人影,嘴角扯了扯,似乎是想笑一笑,最後還是沒能笑出來。
“這個人我是真不認識,”姜子驀的聲音有些乾澀,他背對着姜子儲,沒敢轉頭看姜子儲的表情。“應該是有人想要陷害我,一定是這樣,有人想要挑撥你我兄弟二人的關係!”
姜子驀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什麼一般,語氣很是堅定地說道。
“哦?”姜子儲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牙齒,“這麼看來我是冤枉三哥了?”
“一定是這樣的沒錯,”姜子驀用力地點頭,彷彿是生怕自己確認地晚了之後被面前這個小子下了殺手。
“那麼,三哥,你告訴我,”姜子儲又往前湊了湊,神情中帶着嘲諷之意,“還有誰知道這九尾閣,是弟弟我的嗎?”
姜子驀愣了愣,這句話顯然是戳中了他有些詭秘的心思,那種想要隨便找個理由對付過去的心思。但是這地下似乎還藏着更深層次的惡意,等他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有些遲了。
姜子儲拍了拍手,原本退下去的黑衣人又從不知道哪裡走了出來,把姜子驀整個人按得跪在了地上。姜子驀掙扎不開,有些氣憤地衝着姜子儲喊:“四弟,你要做什麼?!我可是你三哥!是皇子!”
“那又如何?”姜子儲聲音冷冷的,已經沒了剛剛的笑意,“在這裡,就算是皇帝也不管用。”
他微微擡手示意,一旁按住姜子驀的黑衣人心領神會地又用了用力,直接將姜子驀按趴在地上。
姜子儲起身走到姜子驀的面前,蹲下身來拍了拍他的臉,聲音很是低沉:“皇子?那算是什麼東西!”
姜子儲站起身來,擡腳踩在姜子驀的臉上,咬牙切齒地罵道:“跟小爺我擡出什麼皇子身份,你算什麼東西!”
那隻腳在姜子驀的臉上碾了碾,隨後姜子儲似是覺得發泄得差不多了一般轉身朝外走去。
那隻白狼王離了姜子儲的控制,站起身來虎視眈眈地看着姜子驀。
姜子驀這時好像突然理解了姜子儲那句話的含義,沒有人知道九尾閣閣主是姜子儲,換句話說,知道他是九尾閣閣主的人已經死了。
背後傳來一陣淒厲的哀嚎,隨後像是被截斷一般戛然而止。姜子儲聽到有令人牙酸的咀嚼聲。
那匹白狼已經餓了十幾天了,想必這次一定是好好地吃了飽飽的一餐。
姜子儲從隱秘之處閃身而出,看着臨淄城中升起的那一縷煙,眼中帶着兇戾的笑意。
火其實是鳶尾放的,姜子儲回到予香閣的時候,鳶尾剛洗完澡換了衣裳。溼漉漉的頭髮披散在身後,看起來倒是有點溫婉美人的意思。
“完事兒了?”鳶尾微微偏頭看向姜子儲,臉上帶着從容不迫的笑意,彷彿自己只是剛剛睡醒一般,一點都沒有什麼作爲殺手的自覺。
“你這說的好像我去哪兒鬼混了一樣。”姜子儲隨意地躺在地上,地板上的長絨地毯柔軟而溫暖,彷彿能驅散他心中那股子積攢得越發濃郁的戾氣。
“也跟鬼混差不多了。”鳶尾用布巾把髮尾包裹起來,對着銅鏡左右端詳了一會兒,也沒看姜子儲,自顧自地問道,“怎麼處理的?”
“喂狼了,”姜子儲微微轉頭,將自己的臉埋在地毯的絨毛裡,看起來似乎是並不想回答這個問題,聲音聽起來有些發悶,“也不知道白蒼吃了那東西會不會鬧肚子。”
白蒼就是那隻白狼王,姜子儲之前在臨淄城外的山上撿到的,小狼長得快,幾年時間就變成了威風凜凜的狼王。
“你就亂給他吃東西吧,”鳶尾埋怨了一句,找了根繩子將那布巾綁好,重新坐回了屋子中央的小几前擺弄她那一堆瓶瓶罐罐,“倒時候要是白蒼真出問題了,我看你怎麼辦。”
白蒼在姜子儲不在的時候,一直是鳶尾照顧的,因而倒也不難理解爲何聽了姜子儲這有些不負責任的餵養心得有些不平了。
“你就是太慣着他。”姜子儲轉過頭去,朝着那面掛了副畫像的牆上看去,一副不想搭理鳶尾的樣子。
“還好意思怪我了?”鳶尾覺得有些好笑,看着一旁在地上趴着顯然有些耍賴的姜子儲,自顧自地低下頭去看着自己面前的東西。
房間中很久都沒有什麼說話的聲音,只有紙張摩擦的輕微聲響已經偶爾出現的瓶瓶罐罐磕碰的聲音。
“你一直待在我這裡沒什麼問題?”鳶尾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微微擡頭問道。
“無所謂,”姜子儲翻了個身,仰躺在地上,看着屋頂上纏繞的綢緞,“反正那老東西也從來不拿我當回事兒,其他人大約覺得我又在哪個花樓裡春風一度了。”
“你這話說的,好像我這裡是什麼花街柳巷一樣。”鳶尾翻了個白眼,差點拿手裡的東西砸到姜子儲的頭上去。
“也差不多了,”姜子儲微微偏頭看向鳶尾露在外面的腳踝,眼中似乎帶了點點戲謔的笑意,“有姑娘有房間的,你這丫頭雖然脾氣不怎麼好但是樣貌倒是上乘,放到青樓裡恐怕也是能扛起整個樓的那種。”
“就別指望從你嘴裡聽到什麼好話。”鳶尾哼了一聲,重新低下頭去,有些如釋重負地長出了一口氣。
好歹是放鬆下來了,她這樣想着,不然一直緊繃着神經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尤其是還牽扯到那個人的事,真是想想都覺得讓人頭疼。
鳶尾彈了彈剛剛黏在指頭上的香料碎屑,將剛剛放在一旁蓋着蓋子的木盆端了上來。蓋子打開,裡面是滿滿一盆調了各種保養品的牛奶。那雙已經養的極好的手浸到木盆中的牛奶裡,鳶尾整個人都帶着一股子漫不經心的氣質。
“這次你那幫寶貝可算是吃飽了吧,”鳶尾擡起一隻手,放在自己的面前端詳一會兒,又重新泡回牛奶中,“之前怎麼喂那幫狼崽子可真是讓我操碎了心。”
“你倒也沒必要一直管他們,”姜子儲聲音有些平淡,似乎對這種事情並不是很在意,“他們自己也不是不會去捕獵,正好還能幫我清掃後山。”
“嘖,可真是不知道體貼一下人家的辛苦,”鳶尾咂了咂嘴,語氣裡帶着她這個年紀本應該有着的嬌嗔,“可真是個冷酷無情的人吶。”
姜子儲哼了一聲,嘴角卻是不自覺地掀起一絲愉悅的弧度。他想起昨日離開王府的時候身後一臉欲說還休的神情的姜子栩。那副樣子恐怕是以爲他又要去逛青樓而覺得憂心忡忡但是又不忍心勸說。想來是經歷了這次江南那一出事情之後,哥哥他更深刻地體會到了皇室傾軋的殘酷吧。
鳶尾看他一副心情愉悅的樣子,輕嗤一聲,雙手從那盛着牛奶的木盆轉到了裡面泡着花瓣的清水盆中,洗淨之後用上好的錦帕細細地將手擦乾。
“我說,四公子,你有沒有考慮過自己當個皇帝玩玩?”鳶尾看着自己的手指,指尖上的蔻丹已經有些脫落,她皺了皺眉,想着接下來應該塗個什麼樣的顏色。
“我當那勞什子東西作甚?”姜子儲看着天花板,語氣有些奇怪,似乎是並沒有想明白鳶尾問這話的意思。
“當了皇帝不就不用過得跟現在一樣憋屈了?”鳶尾的聲音帶着調侃,“有些事兒也是想做就能做了,不覺得心動嗎?”
姜子儲沒有回答,慢慢地從地上起來,靠在了小几上,伸手捏住了鳶尾白皙小巧的下巴,強迫她擡頭看着他的眼睛。
“怎麼?你對那把椅子感興趣?”
“四公子說笑了,”鳶尾輕笑一聲,搖了搖頭將自己的下巴從姜子儲的手上解脫出來,“這話四公子隨便問個誰,就算嘴裡再強調着什麼不敢之類的,心裡還是想坐坐那把椅子的。”
鳶尾舔了舔紅潤潤的嘴脣,綻開了一張很有迷惑性的笑顏:“好酒紅人面,財帛動人心。權力這東西,誰不愛呢?”
姜子儲捻着手指上帶着絲絲清香的脂粉,有些邪性地笑起來:“那等我哪天真看那老東西不順眼的時候,就把他弄死換你去坐坐那皇位,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