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 至少他愛她
“陛下,王上請息怒,沈大人他並無惡意,看走眼而已……”安容元急了,趕緊上前去追帝祈雲。
侍衛們已將沈溪澈捆了起來,就地懸在了假山邊的樟樹上,不問任何話,先是一根淬着苦藤水的長鞭子狠狠抽打過去,錦衣被抽開,皮|肉翻裂,鮮血淋漓。
“哎、哎……先別打……王上還未說打呀,待小王去求了王上,諸位先停停。”
安容元聽到鞭子聲,又折返回來,擋到了侍衛們面前,一面作揖,一面告饒。
他來回跑着,臉漲得紫紅,大汗淋漓。在一邊看着的將軍們不免好笑,忍不住嘲諷道膣:
“太子殿下,這狀是你告的,這人也是你要保的,捨不得美人受苦,又何必告狀?”
安容元轉過身來,又向他們拱手,氣喘|吁吁地說:
“並非小王想告狀,只是王上問及娘娘之事,小王不敢欺瞞,才以實相告,實在不是告狀,沈大人並無惡意,各位大人莫要火上澆油了,請幫小王求個請,讓王上放了沈大人吧。蝮”
“只怕放不得,沈大人敢動王上寶貝的心思,只有死路一條嘍。”
各位將軍甩手就走,留着安容元在樹下乾着急。
沈溪澈也不出聲,擡眼看着步綰綰住着的院子,胸膛上,血珠正一顆一顆地往下滴落。
“沈大人,你莫急,我再去求王上,各位,切莫再動手!”
安容元又指幾位侍衛,撒腿就往步綰綰的小院跑。
帝祈雲進了院子,天下已經醒了,步綰綰正在喂他,衣衫揭起來,那小嘴巴正嘬得有勁。
“回來了。”聽到腳步聲,步綰綰擡眼看他,抿脣一笑。
“兒子。”帝祈雲把吃得更歡快的小天下抱起來,轉了個圈,舉得高高的。
“哇……”小天下被人奪了美味的“糧食”,急得大哭,手腳亂擺亂蹬。
“你別逗他了,讓他先吃飽。”步綰綰站起來奪孩子,肚兜還歪着,半團雪柔俏生生地露在陽光中。
“王上……”安容元一腳闖了進來,幾個侍衛攔也未能攔住,前腳還擡在空中,眼神已經粘在步綰綰的身上了。
“放肆。”帝祈雲眼神一冷,一掌揮去,桌上的茶碗飛出去,正打在安容元的額上,痛得他哎喲一聲叫。
步綰綰迅速轉身,理好了衣衫,抱着兒子就往房中走。
安容元額頭都被打破了,可依然擠着笑臉,過來和帝祈雲作揖,小聲求饒。
“王上息怒,請饒過沈大人,小王和沈大人立刻就離開陸黃城。”
身爲一國之太子,窩囊成這樣,還真令人汗顏,可他對沈溪澈還真是不錯,肯爲他忍耐到這種程度。
帝祈雲眸色一沉,淡淡地說:“來人,讓御醫來爲太子殿下診治。”
安容元擺擺手,往前走了兩步,語氣越發急切,“不用不,謝王上厚愛,小王回去擦點藥便可。沈大人乃小王知已,是小王令他隨小王一起來見王上,若不能帶他回去,小王、小王心中實在難安!”
帝祈雲擰擰眉,上下打量他一番,冷冷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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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沈溪澈是血玉門門主,手上沾滿血腥,罪惡難赦,你還是先回去吧,不要再管他的事。”
“王上……”
安容元臉色白了白,雙手拱着,撲嗵一聲跪在了他面前,低聲說:
“請王上開恩,放我們離開,只要小王可以繼承王位,一定拱手讓與王上,小王實在不能沒有沈公子。”
帝祈雲倒楞住了,權貴之中有好男風之人,不過視之爲低|賤玩|物,哪像安容元這樣,居然爲了一個男人癡情動心。
見他沉默,安容元高舉起了右手,大聲發誓。
“不,只要王上開恩……小王願意,願意現在就回去說服父王,大晉國上下,皆對王上俯首稱臣,小王立刻帶着沈溪澈遠避海上,再不回來!”
見他不動,安容元又過來,拉住了帝祈雲的袍擺,連聲央求。
“太子不要再糾纏,快些回去吧。”
非凡從一邊過來,想拉開安容元。
安容元急了,趕緊向屋子裡大叫:“綰貴妃高擡貴手,放過沈大人,小王絕對無冒犯之意,只是覺得好奇,所以才……”
“好了,不嫌吵嗎,祈雲,趕緊讓他走吧,不要在這裡呆着了。”步綰綰走到門口,聲聲輕斥。浮生一事,她不想再想,連這個名字都讓她厭惡。
帝祈雲揮手,侍衛上前來,架起安容元就往府外拖,他的聲音隔老遠還在往小院子裡鑽。
“你真把沈溪澈捉起來了?我看他也就是個江湖騙子,騙些錢財,你打一頓就丟出去吧。”步綰綰走到樹下的鞦韆上坐着,手裡拿着一卷書看。
“王上。”侍衛匆匆進來,大聲說:“懷安郡王已經到了,他們在路上救下了彩馥姑姑和非煙姑娘。”
“是嗎,非煙到了。”步綰綰一喜,丟開了書,拉着帝祈雲就往前廳跑。
從這裡出去,一眼就能看到被高懸於假山邊那棵大樟樹上的沈溪澈。
步綰綰只看了他一眼,便繼續往前飛奔。
風拂動着葉片,小塘裡的水皺了,沈溪澈和大樟樹一起,慢慢地被黑夜吞湮。
————————————————————————莫顏汐:《龍榻求愛:王牌小皇后》————————————————————————————————
“主子,非煙終於又見到您了。”
非煙撲過來,撲嗵跪下去,抱住了步綰綰的腿。
“快起來。”
步綰綰拉起她,上下打量,看樣子懷安王傅老頭兒還挺給面子,衣飾穿着皆是給的好的,翠色綾羅襦裙,碧玉髮釵挽發。
“王上。”
彩馥一臉疲憊,上前來給帝祈雲行禮。傅玉瑩清瘦不小,碎步過來,到了他面前,給他福了福身子。
“起來吧。”
帝祈雲點頭,大步走到廳中,在正中的椅子上坐下。
懷安王和傅玉瑩領着兒子們一起,正式給他和步綰綰行了大禮,才各自起身落座。
“你們從宮裡出來,逃哪裡去了?”步綰綰拉着非煙出去,就坐在院中的石桌邊說話。“從秘道出來,已經是皇城外了,彩馥姑姑傷得太重,奴婢抱不動她,沒走多遠和她一起滾進了一條溝裡,是一個逃難的乞丐發現了我們,叫來了人,把我們擡了回去,彩馥姑姑差點死了,我也打聽不到宮裡的消息,直到上個月才得知你們到了西崇國,我和彩馥姑姑本想在城中等等,七皇子和嶺南王他們打來了,我們遇上了逃出來玉瑩貴妃,就結伴過來了。”
非凡站在一邊,一直聽完了,大步過來,盯着非煙打量個不停,緊張地說:“你沒受傷吧?”
“我沒有。”非煙羞澀地看他一眼,轉過了頭。
“沒有就好。”非凡也反應過來,趕緊又退開去。
“走了,看看小王子去。”步綰綰拍拍手,拉着非煙就走。
主僕三個走遠了,傅玉瑩才收回了視線,低下頭,帕子在手背上輕蹭着。
“你也下去吧。”帝祈雲看了一眼傅玉瑩,淡漠地說了句。
傅玉瑩只好起身,又無處可去,只得獨自在院中坐着。
廳內,侍衛鋪開了地圖,懷安王站起來,指着地圖上的位置低聲說:
“整個北邊都在他們的控制之中了,他們還在爭取夜滄瀾,夜滄瀾的夜家軍被他們偷襲之後,退了一百里,往南就是大晉,往北就是西崇,全看夜滄瀾如何計較,如果夜滄瀾決定聯手,西崇國再集結兵力反撲,我們的麻煩更大。”
帝祈雲沉默了會兒,起身走向大桌,視線落在地圖上。
雪甲軍數量只有十萬,登上大寶之後,他才從各軍中挑選精銳,擴充到三十萬,這回幾乎是傾巢而出,並未防備家中內亂,萬沒想到是嶺南王先動手,最防的懷安王卻站在面前。
他現在被包圍在正中間,四面逢敵!
他來回踱了幾步,扭頭看向南面的幾個小國。
沈溪澈要做的,只怕就是讓各國建成聯盟,共同抵抗他,誘他改道去大晉國,那裡也一定有玄機。
他想了會兒,沉聲說:“給君瑜傳信,讓他率大軍原地待命。”
侍衛立刻拿來筆墨,等他親手寫好信,派人立刻前去送信。
帝祈雲放下狼毫,掃了一眼衆人,鎮定地說:“留五萬大軍,由方將軍統領,繼續從西邊攻打陸黃城以南的三座城,其餘二十五萬統統去大晉。着使臣出使其餘四國,若誰敢插手,必先滅誰。”
“可重金買通朝中大臣,阻撓聯盟之策。”懷安王捋捋長鬚,低聲說。
天色大黑,衆人商議一會,各自散去。
帝祈雲看了一眼院中的傅玉瑩,她還孤單單地坐在院中,背影蕭索。
“王上,玉瑩要如何安排?”懷安王走到他身邊,低聲問他。
“孤王許她可以再另嫁,懷安王可爲她再擇佳婿。”帝祈雲平淡地說了句。
懷安王長嘆一聲,小聲說:“王上可知,在民間休妻,女尚難再嫁得好郎婿,何況帝王之妻,誰敢娶?玉瑩愛戀王上,心中之苦,臣這做父親的也無能爲力,看來,只能送她去寺中安家了。”
帝祈雲轉頭看他一眼,沉吟一會,平靜地說:“孤王可封她爲公主,她自己去選,選中誰,臣爲她賜婚。孤王親自爲媒,想必無人敢對她不敬。”
懷安王見他說到這個份上,也不便再多言,只能行禮退下。
傅玉瑩這時才慢慢起來,遠遠地看着他,福了福身,跟着他父親往外走。
帝祈雲看着父女二人遠去了,臉上才露出笑意,快步回去。
隔這麼遠,他都聞到火鍋的香了,一定是那幾個正在做好吃的。從樟樹下路過時,他停下腳步,仰頭看了一眼沈溪澈,滿眼冷笑。
浮生若在,此人便是浮生。
浮生若不在,此人便是借浮生之名,行不軌之事。
二者都該死!
“溪澈公子,感覺如何。”他盯着沈溪澈,冷酷地問。
“還不錯,可看星河燦爛。”沈溪澈微微睜眼,輕喘着答。胸口上的鞭傷縱橫着,血肉模糊。
“還有更不錯的。”帝祈雲笑笑,大步走向小院。
越靠近,那香味兒就越濃,似乎是牛肉火鍋。進去一看,果然如此,那三個圍在院中的小樹下,火鍋熱汽騰騰的,香得誘人,口水都要落下來了。
非煙這名字倒是取對了,她的廚藝,不同凡響,做出來的食物果然不像人間煙火,色香味俱全。
“主子回來了。”非煙、非凡趕緊從椅上起來,退到一邊行禮。
“坐吧,她愛怎麼着就怎麼着。”帝祈雲揮揮手,讓二人坐下。
步綰綰向來怕孤單,所以當年青煙宮中才收留那麼多迷途小妖,被棄小魔。沒有同類的寂寞,才讓鳳凰的火焰格外熱烈,帝祈雲太懂她了。
步綰綰衝他做了個鬼臉,親手裝了飯,放到桌上。
“好久沒吃到非煙的手藝,孤王嚐嚐,可有退步。”帝祈雲輕撩長袍,在凳上坐下,接過非煙遞來的筷子,非凡又給他倒了杯酒,幾人圍着他轉,怎不讓他享受和滿足?
他品了口酒,又吃了口菜,心情大爲放鬆。
“不錯。”他夾了菜,遞到步綰綰的脣邊,“來,綰綰多吃些。”
步綰綰張嘴咬住筷子,擺了擺頭。
嗚嗚……
一隻小狗嗚咽着跑進來,繞着桌子打轉,眼巴巴地看着幾個人。
“這不是沈溪澈的狗嗎?”非凡看了一眼,皺緊了眉,低聲說:“安容元被逐出城去,東西也一併丟出去了,這小狗可能是拉下的。”
“怪可憐的,來,吃肉肉。”步綰綰拿了只小碗,給小狗兒裝了點飯,放了幾塊肉,招呼小狗過來吃。
小狗嗚咽幾聲,搖着尾巴過來,吧唧大口吃起來。
步綰綰扭頭看了一眼大樹的方向,月光下,隱隱綽綽,看得到懸於樹上的人影。
“你不放他走嗎?”她小聲問。
“來,吃肉肉。”帝祈雲給她嘴裡又塞了一塊肉,低笑着說。
這人,明明是不想和她談此事!步綰綰低眼看小狗,手心裡又開始瑩瑩的發亮。她悄悄轉身,攤開手心去看,那藍色的蓮,淺淺的光,都在告訴她,浮生還在這裡!總不會是面前這小狗吧?
小狗兒吃得歡快,尾巴一直搖個不停,一碗飯幹掉了,又擡起小腦袋,可憐巴巴地瞅着它。這小東西居然會看眼色,知道這裡面,只有她會,也只有她敢給它一碗飯。
步綰綰彎下腰,摸了摸它的小腦袋,又給了它一碗飯。
“你喜歡?”帝祈雲看了她一眼,沉聲問。
“我還喜歡狗的主人呢。”步綰綰反譏一句。
“皮癢?”他伸手要擰她,被她一掌打開。
“討厭,大醋缸!”步綰綰瞪他一眼,坐到了非凡那邊。
非凡嚇了一跳,趕緊起身,繞到非煙身邊坐下,非煙臉一紅,也趕緊起來,一挪位置,坐到了帝祈雲身邊,待反應過來,小聲尖叫一聲,人往後一仰,從長凳上跌下去,四腳朝天……
步綰綰站起來笑,笑着笑着,心裡又鬱悶了。
看來除了藍華,衆人都到齊了!等待千年,難道就是等着這時刻,讓大家重聚,再打個頭破血流?
懷安王晚上又來了,帝祈雲和他去書房談事。
步綰綰拿了壺水,過去看沈溪澈。
她就站在小塘邊,隔着五步的距離,仰頭看了他一會兒,把手掌攤開,舉高,那蓮的光愈加瑩瑩。
“浮生啊……”她輕輕地喚了一句。
沈溪澈一直醒着,看着她走過來,看着她舉高了手掌,苦笑一下,小聲說:“在下沈溪澈。”
“嗯,你就是沈溪澈,你若是別人,我現在就殺了你。”她點點頭,繞着走了兩圈,折了樹枝,在他的腿上打了兩下。
“嗯……”他發出一聲悶哼,她打得不算用力,可打得極巧妙,專打他被鞭笞過的地方。
步綰綰手腕一抖,樹枝猛地抽到他的大腿上,笑着問:
“你說,爲什麼要弄個浮生來我面前,是不是……銀子賺得夠多,活得不耐煩了?如若這樣,我幫你花了銀子,再幫你把小命給你剪掉。”
沈溪澈被她打疼了,倒吸口涼氣,低低地說:“想賺大錢而已,可惜時運不濟,功虧一簣。綰貴妃,我也曾救過你,不如你我扯平,放我離開。”
“我也想,可惜她不想。”步綰綰咧嘴一笑,擡起手掌給他看,掌心的蓮,瑩瑩藍,幽幽亮。
沈溪澈盯着她掌心的蓮,手腕掙了掙,掌心撒開,又緊緊攥住。
“別告訴我,你掌心也有,我今天會剪掉你的手的。”
步綰綰用樹枝戳戳他的胸膛,飛身起來,落在枝頭,往枝頭一坐,轉過頭看他一會兒,樹枝去摁住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強行抄開。
他的掌心,乾乾淨淨,什麼也沒有,沒有她想看到的蓮,也沒有她想看到的浮生的往昔。
“呵……”
步綰綰歪了歪頭,用樹枝在他的肩上敲了敲。
“好了,你的手是保住了,現在好好想想,怎麼保住你的腦袋。說點什麼,讓我高興,說不定就讓你和你的安太子一起走了,他爲了你,可在我和祈雲面前跪了很久呢。”
沈溪澈又轉過頭來,看了她一會兒,小聲說:
“如果浮生真負過你,那也應該是爲了你好。”
“行了。”步綰綰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把手裡的樹枝丟開,冷冷地說:“你少拿浮生說事,多說一次,死的機率就增加一倍。”
沈溪澈輕輕地喘了會兒,才慢慢地說:
“男人若真愛女人,真疼她,總會想讓她過得好一些,再好一些。當保不住她的時候,第一個想法,當然是把她送得遠遠的。執情之水,令人固情難忘,唯一計可令喝過執情水的人清醒過來,那便是恨。讓愛人恨自己,不是一件令人爽快的事,這件事比任何事都要折磨人,他不強大,他鬥不過天,也鬥不過魔,他只是一個凡人,想擁有鳳凰,那是癡心妄想,他害怕鳳凰離開,於是請來了執情之水,他從未想過,給他執情水的人,早就想到了最後的結局……”
“依你這樣說,他還是無辜的?”步綰綰氣極,猛地站起來,就懸於半空,停在他的面前,一手擡起他的下巴,令他和自己對望。
沈溪澈沉默半晌,平靜地說:“至少他愛她,至少他從來只有她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