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險象環生
“公孫,你好了沒？”
松江府衙門裡,趙普扛着捧着個桔子的小四子,問仵作房裡忙碌的公孫。
徐慶在門口等，準備帶衆人去渡頭坐船上陷空島，白玉堂他們應該已經在船上等了。
“你們去吧。”公孫正驗屍呢,他始終覺得這幾個死者的死因有可疑,就想重新再檢查幾遍。
“爹爹。”小四子很想去陷空島，見公孫不想去,就叫他……他爹爹從昨天到今天一直在研究死因，好忙呀。
公孫放下手上的東西走出來，見小四子很想去的樣子，就哄他，“小四子,你和趙普他們去吧，玩得開心點，爹就不去了。”
小四子扁嘴，“爹爹不去啊？”
“我說書呆，你好歹勞逸結合麼，休息一下回來再查。”趙普也勸公孫。
公孫擺擺手，“我越快查出死因，越快有線索，不然說不定今天還得死人，你替我帶小四子一天。”
趙普失笑，“你終於肯放心把兒子交給我啦？！”
公孫瞪他一眼，“我纔是他爹！”
“先生啊，你不去怎麼成啊？！”徐慶等了半天，就是想等公孫一起走。大哥大嫂這些年經常惦記公孫，想找個機會感謝當年他的救命之恩。如今大嫂都有喜了，當年要是沒公孫，陷空島也不會有今天閤家團圓喜事連連，那是大恩人。見公孫不肯去，徐慶急得抓耳撓腮的，關鍵是人家的確理由充分，是爲了查案子……
紫影輕輕拽了拽小四子的袖子，那意思像是讓小四子勸勸他爹爹。
小四子眨了眨眼，看了看衆人，又看了看皺着眉頭心事重重的公孫，輕輕怕了拍趙普的肩膀。
趙普擡頭。
小四子說，“九九，我要下去。”
趙普以爲小四子要去跟公孫撒嬌了，就將他從肩膀上抱下來，放到地上。
小四子雙腳着地後整理了一下衣服的下襬，跑到公孫身邊，“小四子也不去了。”
……
衆人一愣。
公孫低頭看小四子。
小四子笑眯眯仰着臉，“小四子陪爹爹。”
“呃……”公孫伸手搓了搓他圓滾滾的腮幫子，“你不說想去陷空島麼，爹爹自己就行啦……”
“可以明天去或者後天去的。”小四子挽袖子，那樣子像是要給公孫打下手，“爹爹辦完正經事我們再去好了。”
公孫張了張嘴，小四子拉着公孫的手就進房間了，還擺手讓趙普他們自己去陷空島吧。
公孫倒是爲難起來，被拉進房間，他蹲下跟小四子說，“小四子……要不然爹爹先陪你去陷空島，吃了飯我再回來……”
小四子搖頭，“爹爹不查清楚那些人的死因不會玩得開心的，爹爹不開心小四子也不開心！”
公孫就覺得鼻子酸溜溜的，他家糰子就是天下第一的貼心！
扒在門口偷看裡頭情形的影衛們都咬手絹——他家小王爺真是天下第一乖。
趙普一攤手——得！這回大的小的都不去了，就剩下自己老哥一個！
徐慶想想也不好強人所難，就留了個手下，說等公孫什麼時候辦完了正經事就給陷空島報個信，他派人來接。
於是，衆人只得先走，留下公孫和小四子在院子裡忙活。
包拯原本以爲今天衆人都上陷空島去了，他和龐太師拿了一卷松江府當地的風土誌，準備便服出去找個茶館坐坐，順便打聽打聽關於狐妖的消息，看看街坊們有沒有線索提供。
經過後院，龐吉就看到那隻白色的小狐狸坐在石頭桌子上舔毛，好奇往房裡望了一眼，趕忙回頭拽了拽包拯——看！
包大人往裡望了一眼，見公孫還在對着那些屍體琢磨呢，小四子坐在門檻上，正幫他配着什麼藥。
“哎呀先生。”包拯跑進屋子，“莫非屍體有新發現？”
公孫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還沒有。”
“不說是無風掌造成的麼？”太師也進來，一間屍體血絲糊爛的，就站在門口不敢進去。
公孫發愁，“表面看的確是，但是又似乎有些疑點，比如說，如果是受了掌力所傷，那麼身上至少會留有掌印！可這些屍體十分乾淨，一點問題都沒有。”
包拯笑了，拍了拍公孫，“先生不如歇一會兒吧，帶小四子去陷空島吃個飯，吹吹海風換換心情，說不定就有新發現了，這樣一味地查容易鑽了牛角尖。
公孫想了想，倒是覺得也對！另外，他看到小四子一個人坐在門檻上幫他整理藥材就有些心疼，反而沒發集中精神。
“不知道三爺他們的船走了沒有。”公孫出門洗手。
這時，徐慶留下的那個下人就說，“先生你這會兒趕去應該船還在渡頭呢，三爺要上貨的，至少一個時辰才能起錨。”
“小四子，趕緊洗手。”公孫對小四子招手。
小四子笑眯眯收了手裡的東西，跑過去洗手，開開心心拉着公孫的手，一起出門趕去渡頭了。
公孫抱着小四子快步出了衙門，徐慶留下的家將給他指了去碼頭的路，說順着大街一直朝西走到頭，拐個彎就能看到了。隨後，夥計去松江府的鋪子辦其他事了，公孫獨自抱着小四子往西面走，剛走了兩步，小狐狸追了上來。
公孫彎腰，小四子張開雙手，小狐狸就蹦他懷裡了。
小四子和小狐狸混熟了，那狐狸一天到晚跟着他。
公孫就問，“小四子，你不怕這狐狸啊？”
小四子揉揉狐狸的腦袋搖頭，“它又不咬人。”
“不是，爹是說狐狸精的事。”公孫認真說，“絕不覺得這狐狸聰明過頭了。”
“這倒是喔，不過狐狸本來就很聰明。”小四子說着，又摸了摸小狐狸的腦袋，“它好事壞的就不會託夢給我了。”
“它託夢給你？”公孫好笑，拍拍他屁股，“你多久沒做夢了？做什麼夢了告訴爹！”
小四子被公孫一問，又想起那個不吉祥的夢了……於是伸手輕輕捏着公孫一縷頭髮，小聲嘀咕了句，“夢都是反的！”
“嗯？”
“都是反的！”小四子很肯定地點點頭。
兩人本來好好在路上走，但漸漸地，就感覺似乎四周圍不少人對他倆指指點點。
公孫有些不解，覺得氣氛不太對勁，下意識地加快腳步。
又走了一會兒，他就聽到身邊不少路人小聲議論，“那孩子抱着個狐狸看到沒？”
“這爺倆該不會是狐妖吧？你看都穿一身白。”
……
也不知道是誰起了個頭，議論的人越來越拖，都覺得公孫和小四子是狐妖。
公孫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小四子，皺眉……
小四子就看了看懷裡的小狐狸，擡眼看公孫。
公孫一笑，“它是你朋友不？”
小四子點點頭。
“那你可抱緊了，這會兒要是撒手，他非被這些見狐色變的街坊打死不可。
小四子下意識地抱住小狐狸。
公孫點頭，“這就對了，你若認準他是你朋友，再危險你也不好撒手，這會兒只有咱麼能保護它了。”
小四子認真點頭。
公孫加快腳步趕緊走，小四子突然湊過來，趴在他耳邊小聲說，“爹爹，後面幾個人，一直跟着我們哦！”
“是什麼人？”公孫也沒回頭，但是剛纔他就感覺似乎是有人跟着，而且……應該是有人特意在跟周圍的路人說，他們是狐妖。
“那幾個人我早晨見過。”小四子小聲告訴公孫，“是那個，火什麼的……”
公孫眉頭一皺，“火掌門？”
小四子點點頭。
公孫心說不妙，現在就只有他和小四子，身邊連個影衛都沒有，萬一火掌門的人找麻煩，那糟糕了。另外，公孫也有些不痛快，這火掌門簡直是卑鄙小人，公私不分，還自詡名門正派。
想到這裡，公孫就輕輕伸手掏小四子的腰包，裡邊藏着一些應急用的藥粉。他雖然不會武功，但是畢竟帶着小四子走南闖北什麼陣仗沒見過！
……
“王爺，你能再走慢點麼？”歐陽抱着胳膊，看着心不在焉一步三回頭的趙普。
“碼頭就在前邊了，你踩螞蟻啊？”歐陽撇嘴。
紫影和赭影也見趙普似乎悶悶的，就笑嘻嘻湊過去，“王爺，想幹兒子啊？”
趙普撇嘴——說好了一起去陷空島吃海鮮的，那書呆子真是沒情趣。
“公孫也真是掃興……”歐陽不滿。
“去。”趙普踹了歐陽一腳，“他是留下做正經事！你以爲跟你似的，一天到晚惦記着玩。”
歐陽忍笑，抱着胳膊斜着眼睛瞧趙普——呦！爲了個書生踹兄弟了啊！
趙普話說出口了，也覺得納悶……自己是在維護那書呆子？他向來最討厭書生的麼。
想到公孫，趙普皺眉——那書呆指不定驗屍就顧不上吃飯了，本來就瘦得跟把筷子似的。趙普告訴自己，公孫自己餓着，別把小四子也餓着了，他不是心疼那書呆瘦不拉幾的還不好好吃飯，而是心疼小四子，小四子可是他乾兒子！
想罷，趙普一擺手，“你們去吧，我也不去了。”說完，轉身往回溜達。
“唉？”紫影和赭影就要跟去。
歐陽拽住兩人的衣領子，擺擺手，“唉，你倆就別去礙事了，有灰影他們跟着呢，還怕他丟了不成。”
紫影和赭影就被歐陽拽着往碼頭去了。
……
公孫抱着小四子，就感覺身後人越追越緊。
小四子有些分量，公孫昨晚上一直在琢磨那些死者的死因，睡得也不是很好，這會兒就感覺喘得慌。
小四子就覺他爹氣息都不勻了，脈跳得也快，看來是累壞了。
“爹爹你走慢些呀。”小四子給公孫擦汗，這時，後頭幾個火掌門的弟子快步超了上來，到了兩人前邊。
公孫抱着小四子站住。
小四子摟着公孫的脖子四外看，就見他們已經被火掌門的人包圍了。
公孫抓緊袖子裡的一包藥粉，觀察情況。
雖然說江湖人凶神惡煞可以理解，而且他們之前的確是有些嫌隙……但是公孫感覺到這幾個火掌門弟子似乎有些問題。
小四子見這幾人的眼神兇悍可怕，就下意識地摟緊了小狐狸趴在公孫肩頭。那小狐狸一雙黑黝黝的雙眼，盯着四周圍幾個火掌門的弟子，沒什麼表情，倒是也不覺得它害怕。
“你這狐妖，這回看你往哪兒跑！”爲首一個火掌門的弟子指着公孫，“今日就燒死你！”
公孫微微一愣，還以爲自己聽錯了。
小四子一聽到“燒死”兩個字，立刻想到那個夢了，哇一聲就哭起來，摟着他爹那樣子像是怕被人搶走似的，“不要燒死爹爹！”
懷裡的小狐狸微微眯了眯眼，盯着剛纔說話那個火掌門弟子瞧着。
公孫又好氣又好笑，一邊拍着小四子哄，一邊瞪四周圍這幾個武人，“你們還有王法沒有了？大白天大街上指個人就說是狐妖，還要燒死我？荒謬！”
“燒死他！燒死他！”
但是火掌門的弟子顯然不太對勁，一個個看着公孫那眼珠子都快紅了。
公孫見他們都伸手去摸腰間的刀，就知道不好，這幫火掌門的要不然是瘋了要不然就是被下了藥了，總之是衝着要自己和小四子的命來的。
公孫知道等抽出刀來再跑就遲了，於是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對小四子使了個眼色。
小四子立刻捂住自己和公孫的口鼻，低頭看，小狐狸將腦袋鑽進他衣裳裡頭去悶着了，動作那叫個快。公孫當即一甩袖，轉身一掃……動作說不出的熟練。
就見一陣黃色的煙霧灑向了那些火掌門的弟子。
這藥粉刺鼻嗆人異常。
幾個火掌門弟子都迎面被灑了個正着，立刻雙目刺痛然後腦袋還嗡嗡直響……
公孫瞅着空檔，踹翻了一個奪擋路的，抱着小四子奪路就逃。
此時，火掌門幾個弟子呆呆站在原地。他們就覺得腦袋一陣陣地痛，同時……看到了狂奔逃命的公孫。
其中幾個弟子揉着腦袋，覺得十分困惑，他們爲什麼在這裡？剛纔的所作所爲還有些記憶，更加不解，爲什麼要燒死那書生？
但是有幾個站在後邊沒直接被藥粉灑到的，卻是抽出刀，追了過去。
公孫見後邊竟然追來了，也顧不得自己累得腳步都虛了，抱着小四子死命往渡頭跑，那幾個火掌門的還壞，邊追邊喊，“攔住他們，他們是害人的狐妖！”
有不少路人都駐足觀看，還有的見公孫和小四子抱着小狐狸，都有些疑惑，因此沒一個人上來幫忙。
小四子下意識抱緊小狐狸，以免它被顛出去，公孫滿意，這會兒要是他們丟了狐狸喊救命，一定不少街坊會來幫忙。但是小傢伙看來想都沒往那方面想！這纔是正理，關鍵時刻背信棄義那這輩子都不會有出息，也沒真朋友了！
公孫雖然不會功夫，但可不是個好欺負的，他見後邊幾個趕盡殺絕的樣子，就從腰間抽出了一個藥丸來，心說，今天滅了你們！叫你們欺負弱小。
不過公孫雖然想得挺好，但是手腳不太聽使喚，大概是累了！一不小心，他腳下一亂就一個趔趄往前撲。公孫知道糟糕了，抓着藥丸下意識地一摟小四子一個翻身。想着大不了自己揹着地摔個四腳朝天，可別摔了兒子，順便丟那個藥丸出去！
可說來也奇怪，公孫都做好了後背着地的打算了，這一跤卻是根本沒摔着。
他就覺得摔在什麼軟乎乎的東西上了，一點不疼。
小四子抱着小狐狸趴在公孫胸口，望着公孫身後一個熟悉的黑影，在眼眶裡打轉的眼淚就憋回去了，笑容都出來了。
公孫正想往下看，就感覺有兩隻手扶着自己，把自己給扶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扶着站穩。
公孫回頭一看。
一個聲音就傳來“摔着沒？”
公孫眨眨眼——眼前的可不是趙普麼！
趙普低頭查看公孫和小四子，轉了兩圈發現肉皮都沒擦破，放下心。
公孫不知道該說什麼，普後背的黑衣都擦破了，敢情他飛撲過來給自己當肉墊的！怕後背硬，還肚皮朝上讓自己靠……公孫就稍微有一點點內疚，以後不罵他流氓了。
“嚇傻了？”趙普見牙尖嘴利的公孫突然沒了反應，倒是有些擔心。
“切。”公孫將手心裡黑乎乎的藥丸塞進袋子裡，“算他們走運！”
趙普嘴角抽了抽——果然不是省油的燈。
“兒子嚇着沒？”趙普笑嘻嘻伸手去捏小四子的腮幫子。
公孫看小四子還呆呆的，趕緊晃了兩下，別嚇傻了。
小四子這會兒也醒過神來了，睜大了眼睛看趙普，“九九！”
趙普笑着看他懷裡的狐狸，聽後邊追上來的人嘴裡喊着狐妖，就問他，“怎麼不把它丟了，不就一隻畜生麼。”
小四子趕忙搖頭，“那怎麼行！梟梟也是畜生，九九會不會丟下它？”
趙普一笑，“馬和狐狸怎麼一樣，這狐狸又非親非故。”
“纔沒有。”小四子一扁嘴，“爹爹說的，越是爲難時候越不好背信棄義，不然沒朋友。”
趙普咧嘴笑，伸手去摸小四子的腦袋，卻是扭頭對着公孫說話，“教得好啊，這點對我脾氣。”
公孫臉面倒是有些不自覺地紅了紅，嘀咕一句，“廢話，我教出來的自然好。”
這時，火掌門的人也趕到了，舉着刀就喊，“燒死這狐妖！燒死……”
趙普眼皮子就耷拉下來了，將公孫和小四子拉到了自己身後。
眼見一個火掌門的已經衝到了眼前，他也不去避他的刀，一伸手抓住了刀刃“咔嚓”一聲……刀被趙普抓了個粉碎。隨後，他一手抓住了那個火掌門弟子的衣領子，拽到眼前，“吃了豹子膽了你們？”
“感覺不太對勁。”公孫在後邊戳他，“你看雙眼都沒什麼神。”
趙普一把將人扔地上了，摔得那人滿嘴牙都飛了出來。
趙普冷眼看了看四周圍旁觀卻不幫忙的街坊，衆人驚得往後退了幾步——這位好嚇人。
收回視線，趙普對身後一招手。”
灰影將新亭侯給他。
公孫一驚，心說趙普不是吧，大馬路上用新亭侯？
“你要幹嘛？”公孫趕緊問。
“幹嘛？”趙普覺得公孫明知故問，一挑眉，“滅了這燒火棍門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