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洞府和蘇州府的幾處着火點燒了整整一夜，火熄滅之後，連一點兒渣都沒給衆人剩下，全部變成了焦土，還是風一吹就隨風散那種程度的焦土。
所有跟這次傀儡殺人案相關的人都被“清除”了，線索斬斷得可謂是“心狠手辣。”
對此，趙普一個勁晃頭，對方爲了隱藏秘密付出的代價越大，就表示背後的秘密也越大，計劃越周密，不得不防。
於是，趙普需要給遠在邊關的賀一航先寫封信，讓他派人留意一下，並且聯繫一下西域的一切朋友。
問題是如果要寫信那必須是一封很長的信，而平時趙普連長一點的話都懶得說，更別說那麼長一封信要他寫了。
九王爺架着腿趴在桌邊抓耳撓腮。
這會兒，全五莊的人都在忙九娘和吳一禍婚禮的事情，喜宴就在明天了！
小四子在廚房幫手，弄了一身麪粉，跑回房間換衣服，就看到書房的門開着，趙普正在桌邊撮牙花。
小四子換好衣服就跑進了書房，爬上椅子，雙手撐着桌面探頭去看趙普眼前的一張空白信紙。
趙普就見糰子探頭過來瞄他的信紙，伸手抱過去放到腿上，接着嘆氣。
小四子仰着臉看趙普，“九九你給誰寫信麼？你從來不寫信的。”
趙普微微一挑眉，“我不寫信麼？”
小四子點頭，“給皇奶奶的平安信都是爹爹在寫。”
趙普摸了摸下巴，問，“你爹說過什麼沒？”
小四子笑嘻嘻扭臉。
趙普拽拽他小辮兒，“他說什麼了？”
小四子小聲說，“爹爹說你屬猴的。”
“哈？”趙普一挑眉，大爺哪裡屬猴？
“火燒屁股坐不住。”小四子一抿嘴，段子還挺溜，“板凳上擱蒺藜坐不穩，就知道上躥下跳，拿笸籮抖一抖，篩出來的蝨子比字兒多。”
趙普嘴角直抽，“哈呀……書呆背後說我壞話。”
小四子繼續抿嘴，扭着臉加了一句，“皇奶奶也這麼說。”
趙普眯眼。
“徵徵和廣廣他們也這麼說。”
趙普望天翻了個白眼。
“那你給誰寫信？”小四子拿着墨條給趙普磨墨，好奇追問。
趙普道，“要把案子的細節告訴賀一航。”
“小饅頭今早有寫哦。”小四子說，“包包給皇皇寫的，讓小饅頭起稿，包包就抄了一遍，然後給影影們送去皇宮了。”
趙普撇嘴，“哈！老包竟然找兒子替寫！”
“那包包忙麼，蘇州府知府衙門好多事情。”小四子還挺會出主意，“小饅頭的底稿還在呢，我去給你拿來你抄不？”
趙普眼睛一亮，隨後搖頭，“不成不成，小饅頭那是寫給皇帝的，語氣自然低一輩兒，老子是寫給副將的，老賀要是看我對他用敬語，絕對以爲我腦袋被馬踩了。”
“嗯……”小四子又歪頭，“那讓爹爹替你寫唄，爹爹寫的可快嘞。”
趙普眼睛又一亮，隨後接着晃頭，“不成不成，你爹說我壞話呢，讓他幫忙又該被他笑話了，不求他。”
小四子將墨磨好，拿起毛筆給趙普，“那九九自己寫吧。”
趙普接過筆，嫌棄臉寫第一行字。
小四子眼尖，伸手一指，“怎麼這麼簡短？”
“有簡短麼？”趙普挑眉。
“到西邊查查就完啦？”小四子替賀一航心累，“賀賀看得懂纔怪了。”
趙普將指揉成團，接着再寫，再揉成團。
一盞茶功夫之後，趙普丟了滿地紙團，但每次都只有一行字，死也不肯寫第二行。
小四子同情地瞧着趙普，“九九你當年爲什麼不好好唸書？”
趙普磨牙，“爺是文武全才！”
小四子瞄了一眼滿地的紙團，繼續瞄趙普，“是文武全才沒錯，就是懶。”
趙普搓糰子，“文武全才當然懶！你看白玉堂比誰都懶！”
……
遠處涼亭跟展昭正溜達的白玉堂突然一個噴嚏，伸手揉了揉鼻子，覺得有必要去看看天尊是不是老實呆着呢，不會又闖禍去了吧？
另一頭跟殷候正喝酒的天尊也一個噴嚏，老神仙揉着鼻子——哪個小的又講他壞話？！
……
小四子讓趙普慢慢寫，趙普只好耐着性子磨，一落筆，小四子撅嘴，“九九，你字寫那麼大，一張紙才寫幾個字啊？把事情都說清楚，你準備送本書給賀賀麼？”
趙普伸手掐小四子的臉，“你少跟歐陽話嘮他們混啊，嘴越來越貧了！”
小四子嘿嘿笑，伸手拿過趙普手裡的毛筆，“要不我替你寫吧！”
趙普一挑眉，“嚯？你替我寫？”
“嗯！”小四子點頭，“我昨天剛聽爹爹和貓貓他們聊案情，我都記住啦！”
趙普開心地揉小四子的腦袋，“哎呀！兒子頂大用處啊！”
小四子美了，一指對面的臥榻，“九九你去睡一會兒，我替你寫詳細點，我閒着呢。”
趙普滿意，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溜達去榻上躺會兒休息了。
小四子就開始奮筆疾書。
趙普打了個盹大概睡了有一個時辰，伸了個懶腰爬起來，就見小四子正好寫完了，正翻看呢。
趙普湊過去瞄了一眼，點頭——嗯！小四子的字寫得還是蠻不錯的！工工整整的小楷，還圓乎乎的很可愛。
“九九你要不要檢查下？”小四子拿着厚厚一疊信紙給趙普看。
趙普剛想接過來，外頭，紫影跑了進來，“王爺！你寫完了沒？黑影白影要動身去西北了！”
趙普伸手從桌上拿起信封，將那疊小四子寫好的稿紙塞進去，在信封上寫了個“賀”，順手就遞給了紫影，“讓帶給老賀。”
紫影接過來，感覺很厚一疊，驚詫，“你是不是每張紙上就寫了一個字啊？這麼厚？”
趙普一腳將他踹出去，“讓他倆趕緊去送信。”
……
且說幾天後，賀一航收到信，打開一看。
黑影和白影站在兩邊，準備幫着補充一下，估計他們家元帥也不會寫得太詳細。
而軍帳裡還有十來個文官武將等着聽消息。
衆人就見賀一航拿着信紙，面部表情不斷地發生變化，手也開始抖，等他將整整十張信紙都看完之後，深吸了一口氣。隨後，就見賀一航將文書往桌上一放，轉身出去了，走得賊快。
衆人面面相覷……就見賀一航快步走出帳篷，然後找了個沒人的帳篷進去，關上帳篷門。
門口的守衛以及其他人都納悶——心說副帥這是怎麼了？
就在這時，賀一航所在的帳篷內爆發出了“哈哈哈哈”的笑聲，賀一航笑得直跺腳，驚得門口的守衛退開幾丈遠，軍營裡的官兵們紛紛駐足。
軍帳裡，賀一航的副手沈紹西拿過那封書信，別看他是天盲看不到，不過光靠手摸就能摸出紙上的字跡。
聽着那頭賀一航笑得像是眼淚都快飆出來了，沈紹西就納悶了，“元帥寫了什麼把他樂成這樣？”
黑影和白影也好奇，老賀還能笑成這樣？太罕見了！
沈紹西摸了一會兒，也樂壞了，將信往桌上一放，去屏風後邊笑一會兒。
黑影和白影拿起信紙，一衆軍營文官武將都錯過來瞧。
只見第一句：賀賀親啓……
衆人嘴角一抽——賀賀……
接着往下看，那滿篇的“賀賀、白白、貓貓、尊尊、殷殷、小饅頭、小包子、小胖胖和小小胖……”
衆人在看信的時候，腦海中不斷浮現出趙普的臉……
當天，軍營裡的將士們就聽到副帥的軍帳裡傳來震天響的笑聲，那幾個副將都扶着牆笑個不停，賀一航走兩步突然“噗”一聲，黑影和白影笑得滿地滾。
遠在蘇州的趙普那一天連着打了有幾十個噴嚏，耳朵滾燙，公孫掐着他脈摸他腦門……當然了，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
還是說回五莊。
趙普送完了信，覺得無事一身輕，抱起小四子，出門溜圈。
剛走到院門口，就見展昭正邊走邊東張西望。
趙普走過去，小四子伸手一拍展昭的肩膀。
趙普納悶，“幹嘛呢你？迷路啦？”
展昭一擺手，“找人呢。”邊說，邊伸手接過小四子，“你上哪兒去拉？剛纔公孫還到處逮你。”
小四子道，“我給九九幫忙。”
趙普對小四子眨眨眼，小四子也對他眨眨眼，講義氣的小四子是不會說出自己幫趙普寫信這回事的。
展昭見爺兒倆神神秘秘，就知道有秘密。
“你幫書呆找小四子？”趙普問。
“不是。”展昭搖頭。
“白白丟了麼？”小四子歪頭。
展昭跟着搖頭，“沒……”
小四子和趙普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尊尊？！”
展昭直襬手，小四子和趙普就聽到身後有聲音傳來，“誰叫我？”
兩人汗毛一豎，回頭，就見天尊揹着手溜達上來了，應該是沒聽到。
趙普和小四子雙雙鬆了一口氣，小四子拍拍自己的胸口，順便也幫趙普拍拍胸口。
天尊身後還溜達出來了殷候，問展昭，“找見沒？”
展昭搖頭，“沒啊。”
趙普問，“究竟找誰？”
“九娘和小禍叔不知道上哪兒去了。”展昭挺無奈，“剛纔我娘想讓九娘挑個鳳冠，找半天沒見人。”
小四子也驚訝，“新郎官和新娘子不見了？”
展昭望天，“明兒個就成親了，這是去哪兒了怎麼也不說一聲。”
這時，外頭白玉堂走了進來，手裡那這個信封，面部表情挺複雜。
“找到沒？”展昭問。
白玉堂將信封遞過去給他，“算是找到了……”
展昭一愣，打開信封，從裡頭抽出了一張信紙，就見上邊只有幾個字——我們私奔啦！落款是紅九娘和吳一禍。
展昭倒抽了一口冷氣。
天尊張大了嘴，小四子捧住臉，“呀！私奔啦！”
“誰私奔？”公孫抱着一大捆紅色的綢子從門口路過，跑進來，身後幫着公孫託着另一捆綵綢的小良子也進來，“私奔？”
殷候一頭霧水，“這倆都七老八十了還來這招？”
展昭也不解，“爲什麼私奔啊？”
“喔……”這時，小良子像是想起了什麼，“是不是九娘和小禍叔私奔啊？”
“私奔？”外頭，甩着袖子的霖夜火和捧着一大摞衣服的鄒良也走了進來。
“小良子。”公孫問小良子，“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小良子道，“我昨天在院子裡練功的時候，聽到涼亭裡九娘和小禍叔在說什麼好多人啊，萬一鬧洞房怎麼辦啊？一把年紀了多不好意思啊，不如私奔吧……”
“咳咳……”
出門歇會兒喝杯茶的包大人和太師聽了個正着，被茶水嗆住了。
龐煜八卦地跑過來，“因爲害羞所以私奔？”
包延抱着胳膊，“哎呀，意外的靦腆啊！”
殷候一臉無語，“這都什麼跟什麼啊，趕緊去找回來！”
展昭等人兵分幾路，跑出門找臨陣怯場的新娘和新郎官去了。
……
展昭和白玉堂準備往魔宮的方向去找。
剛離開五莊沒多遠，就見迎面的官道上，來了兩個人。
這兩人都是男的，穿着打扮有些怪異。
其中一個一身黑衣，胳膊上纏着白紗，四五十歲樣子，身材瘦削，高顴骨凹腮幫，長相有些刻薄。
另一個則是一身的素白，胳膊上纏着黑紗，身高體胖，圓臉盤子跟個銅鑼似的，滿臉橫肉不像普通胖子看起來那麼歡喜福氣，倒是有些兇惡。
展昭瞧了一眼兩人的打扮，想起兩個人來。
白玉堂微微皺眉，他也聽天尊說起過，這兩人可能是傳說中的黑白二喪，年紀不小了，得有個六七十，是九孃的仇家。
展昭和白玉堂默默對視了一眼——九娘辦喜事，這倆跑來湊什麼熱鬧？有些拿不準是冰釋前嫌來祝壽的還是來找晦氣的。
這二人見展昭和白玉堂走過，那黑衣服的就問，“唉，小孩兒，前邊是五莊麼？”
展昭和白玉堂暗暗不爽——小孩兒你個頭！
沒動聲色，展昭點頭，“是啊。”
往遠處看了一眼……五莊規模宏大，整座山都包圓了，兩人也顯出些驚訝神色來。
展昭瞧了瞧他倆，隨口說了一句，“那邊好像辦喜事呢，很熱鬧，你倆是來觀禮的麼？”
“呵呵……”兩人面露出不屑的笑容。
那胖子一撇嘴，“觀禮？是喪禮吧……“
展昭的臉“跨啦”一下就黑了，白玉堂心中有數，這倆果然是來找九娘晦氣的。
兩人也沒留意到展昭的壞臉色，準備繼續往前走。
只是剛擡起腿還沒邁步，就聽展昭幽幽來了一句，“你倆要辦喪事可滾遠點，前邊辦喜事呢別添晦氣，三裡地外有個棺材鋪，棺材鋪後好大一塊墳地，你倆去那兒買了棺材，就近埋了倒是也好風水。”
白玉堂一挑眉——貓呲牙了。
兩人腳下一停，回頭，上下打量了展昭和白玉堂一眼，那黑衣人問，“你倆是什麼人？哦……難不成那妖孽兒子都那麼大了？”
說完，兩人就樂。
展昭冷聲問，“你說誰妖孽？”
“說你倆的娘啊。”倆黑衣人嘴上討便宜。
白玉堂和展昭默默地看着他倆身後。
兩人笑了一會兒，莫名就覺得身後好似不太對勁，回頭，就見站着倆美人。
兩人一愣，心中也是一驚，這倆姑娘怎麼無聲無息就站他倆身後了？他倆一點沒發現？
這黑白二喪身後站的誰？陸雪兒和殷蘭瓷。
說起來，紅九娘和吳一禍私奔了的消息早就傳開了，五莊的老頭老太可不幹了，三百魔頭涌出門抓人來了。殷蘭瓷和陸雪兒自然也跑出來了，他倆遠遠看到展昭和白玉堂，就想過來嚇唬兒子，可沒想到半道殺出了倆老頭，嘴上不乾不淨說什麼？她倆是妖孽？！
殷蘭瓷問陸雪兒，“你要哪個？胖的還是瘦的？”
陸雪兒摸着下巴端詳，剛想挑一個，就聽身後傳來說話聲，“你們幹嘛呢？”
殷蘭瓷和陸雪兒一愣，回頭，就見陸天寒站在她倆身後。
展昭和白玉堂眯眼——呦呵。
殷蘭瓷和陸雪兒眨了眨眼看着陸天寒，就聽白玉堂突然說了一句，“外公他倆說我娘壞話。”
黑白而喪眼皮子一抖。
展昭看白玉堂——來這招？！
白玉堂一挑眉——誰讓他倆找抽呢？
陸雪兒拉着殷蘭瓷默默退開兩步，將那黑白二喪留給了陸天寒。
陸天寒瞧着兩人。
兩人張了張嘴，就感覺寒氣逼人內力翻涌，眼前的帥老頭好可怕……
陸天寒眼神一寒，“敢說我閨女？！”
展昭和白玉堂在心裡默默替兩人點了根蠟，心說，棺材費都省了，還不如去三裡地外自己把自己埋了呢。
……
遠處半山坡上，天尊瞧着官道的方向問殷候，“老陸這是打誰呢？跟踩蟲子似的，都快踩成餡兒了。”
殷候一歪頭，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說起來，那天老風說九娘和病包婚訊傳開後，當年那些冤家都準備上門尋仇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