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和人都拿到了，走吧。”戰鬥大統領的聲音在夜幕下清晰地傳開。
平靜的口吻，就好像無形的尖刀，狠狠摧殘着在場所有帝國人的自尊心。
“就……就這麼讓他們抓了我們的人，然後一走了之嗎？”已經甦醒過來的備胎不可思議地問道。
一旁的坑爹臉色十分複雜，搖頭低聲道：“我也不知道，但……如果媽媽在這兒的話，大概也會和將軍們一樣，以絕大的意志力，選擇隱忍吧，畢竟實力上確實打不過。”
坑爹當初只是個淳樸的鄉下少年，但捲入這個南北對立的大漩渦裡，曾經多麼淳樸的人都會漸漸接受殘酷的現實，否則便沒有辦法生存。
將軍們做得確實是對的。
他們已經不是代表個人了，他們要爲整個帝國的生存考慮。爲了自己他們可以立刻去拼命，即便轟轟烈烈地戰死，帝國的人們也會永遠記住他們。但尊嚴和生存，這兩者該怎麼選？強者們爲自己的時候，往往會選前者。爲了他人考慮，卻會選後者。
所以即便事後帝國人會唾罵三位將軍此刻的忍，將軍們依然要爲帝國人的生存而忍。
龍將軍看着即將被帶走的孫女，把拳頭捏得咔咔作響。
女將軍適時地拉住了他，緩緩搖了搖頭。
藍將軍忽然說：“如果我不是帝國將軍的話，此刻我是不會忍的。我以我的生命和尊嚴起誓，如果你們傷害了鳳凰少校，傷害了我們帝國士兵的一根頭，將來南方反撲的時候，我將十倍、百倍地奉還。”
紫冰回過頭來，微微一笑，說：“你還是和從前一樣要面子。但在場的所有傳奇之中，真正從未挑戰過越傳奇的人，好像只有你吧。龍將軍、女將軍、還有我們諸位門徒，都曾強行挑戰過越傳奇的強者，那時候我們也未必都是將軍和門徒，所以別拿身份做擋箭牌，不敢上就是不敢上。”
藍將軍淡淡道：“話我已經放下了，聽不聽在你們。”
說完他不再看以大統領爲的戰鬥法師們，轉過身來，飄然落回到軍營之中，竟是已經把這件事放下了。
蘭德里緊跟着戰鬥法師們離開，臨走前倒是低頭朝諾諾的方向看了一眼。
諾諾感受到了那目光，眼中不由射出刻骨的仇恨來。
但雙方什麼話都沒說。
事實上到了現在，誰都不說話，戰鬥法師那邊是覺得沒什麼可說的了，風雷帝國這邊則是沒臉開口。
一片死寂，很是突兀地響起一個虛弱嘶啞的聲音：“喂，等一下……”
聲音不大，聽起來說話的人似乎受傷很重，但因爲現場的寂靜，這句並不響亮的話，反倒讓所有人都聽的清清楚楚。
愷撒用手肘支撐起身子，胳膊不受控制地顫抖，口鼻中不斷有鮮血不受控制地滴落到地面上。
但他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硬是慢慢支撐起身體，然後用力擡起頭，看向天空中即將離去的戰鬥法師們。
距離愷撒最近的李維和諾諾都驚喜交加，他們之前看到愷撒倒下的時候，都以爲愷撒真的被殺死了。
也是，愷撒再怎麼天才，又怎麼能在無敵的戰鬥大統領手下倖存呢？
諾諾連忙走上前去，想要拉住踉踉蹌蹌地似乎想要去追擊的愷撒，想要告訴他別逞強了，沒有用的。
但愷撒輕輕推開了諾諾，一雙充血的眸子裡滿是傷獸般的兇狠，還有倔強，一如諾諾初見愷撒時的那個他。
“把我的藍老師、我的朋友、我的同胞、還有……那兩樣東西，都留下。”愷撒盯着星空夜幕下大統領的背影，一字一頓說道。
明明是極度虛弱的狀態下說出的並不響亮的話，此刻卻在在場雙方每個人的耳朵裡、心目中響起，清楚明白。
第一門徒帕尼爾回過頭來，咧嘴笑道：“你小子腦袋還不清醒吧？人家未婚夫都沒讓我們留人，你憑什麼？”
愷撒狠笑着瞥了帕尼爾一眼，說：“抱歉，我沒和你說話。”
帕尼爾險些以爲自己聽錯了。
在場的帝國人卻都覺得狠狠出了口氣！之前實在太憋屈了，被戰鬥法師跑到軍營裡來抓走了人，卻連一句重話都不能說。
而愷撒明明只是個少年，卻根本沒把第一門徒放在眼裡，敢和他這麼說話！
但隨即，帝國士兵們又爲愷撒擔心起來，他如此不給面子，第一門徒恐怕翻手就能直接要了他的命。
果然帕尼爾微一錯愕後，眼中掠過瘋狂的殺意。
龍將軍反應很快，立刻用身體擋在了帕尼爾和愷撒中間，低沉道：“別再得寸進尺了，否則我不知道我會做出些什麼事情。”
孫女被抓，龍將軍以極大的意志力才剋制住自己不要動手，但如果帕尼爾繼續進逼，那龍將軍也不是一味退讓之人。
好在這時候，那戰鬥大統領擺了擺手，示意帕尼爾退下。
然後他轉過身來，居高臨下地靜靜看着愷撒，看了片刻，似乎要重新認識一般，最後說道：“哦，你還沒死嗎？和資料裡的一樣，你果然藏着些底牌。”
愷撒心想，原來你並不知道我有灰色鎧甲這個底牌。
所以之前不給我出手的機會，並不是刻意地封鎖我穿上灰色鎧甲的機會，而是真的度快到比我的念頭更快啊……
心中其實已經對這位戰鬥大統領忌憚到了極點，而明面上，愷撒深深吸了口氣，說：“我剛纔被蚊子咬了一口，死不了。”
藍將軍蹙眉低喝道：“愷撒，別胡言亂語！”
愷撒卻只是冷冷瞥了藍將軍一眼，並不理會。
高空中，大統領仍是十分平靜，並沒有被愷撒刻意的言語攻擊所激怒，淡淡道：“小鬼，沒死的話，就好好珍惜生命吧。你確實還不錯。而我今天對你出手過一次了，既然沒殺死，那便不會再主動出手。”
說到這，大統領頓了頓才接着道：“你自己應該也感受到了吧，度依然是你繞不開的硬傷，越是到了高等級，就越是無法忽視。如今龍道已經消失，而你越是進步，就會越現自己的能力有限。在我眼中你的存在價值已經很低了。苟且着躲藏起來，別再摻和到這個南北對抗的大潮中來，你或許能多活些年。但如果你執意要我留人……”
大統領微微一笑：“那就是逼我殺了你，對我來說也不過是動動手指頭的事。”
女將軍不知何時來到了愷撒的身邊，輕聲說道：“行了，別再說話了，我們會想辦法救回你的老師，龍琪琪，還有其他的士兵們的。”
事實上愷撒能夠在這種情況下站出來說話，已經很不容易了。
女將軍不希望這樣一位有骨氣也有潛力的少年，就這麼被扼殺在搖籃裡。
但愷撒又何嘗不知道呢？
他又不是傻瓜，當然看得清眼前的局勢，尤其是他剛剛和大統領面對面交手過一次，比所有人都清楚那個看似年輕的臉龐背後，是多麼深不可測的實力。
可是……
“藍老師在他們手上啊。”愷撒用只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說。
大統領見愷撒不再吭聲，便不再理會，轉身遠去。
愷撒心中大急，向前走了兩步，便是一個踉蹌，再也無法挪動腳步。
他望着遠去的戰鬥法師們，用盡力氣吼道：“你們要抓龍醒者對吧？該死的，那把我也抓走啊，我也是龍醒者！”
小龍，還有龍醒之地，是愷撒最大的秘密。但此時此刻他真的顧不上那麼多了，暴露了也就暴露了。
沒想到戰鬥法師們絲毫不停步。
只有大統領的聲音飄飄渺渺地傳回來：“風雷法師的本質，是身具龍族血脈的古典魔法師，配合上帝國元帥創造的功法，才成就了風雷法師這個新的職業。而龍醒者，則是龍族血脈濃度高於某個特定閥值的人。”
“但我幾乎無法從你體內感受到任何龍族血脈的味道呢，愷撒。”
“所以很遺憾，你，不可能是龍醒者。”
最後一個話音落下，戰鬥法師們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夜幕的盡頭。
愷撒噴了口血，再也支撐不住，半跪在地起不來。
藍將軍直接走開了。
龍將軍還要去處理各種善後事宜。
阿塔和阿姆則回到了諾諾身邊，兄弟二人好像經歷了一場大病，之前一直強撐着，此刻才顯出疲態來。
畢竟他們不是真正的傳奇，混入剛纔那場戰鬥之中，還是有些艱難了。
女將軍嘆了口氣，走到愷撒身邊，看着半跪在地似乎不願擡頭的少年，說道：“好了，你已經做得足夠好了，我先帶你去醫療班吧。愷撒，愷撒？”
女將軍忽然意識到有些不對勁，俯身要將愷撒扶起來，卻現輕輕一碰，愷撒的身子便向旁邊倒了下去。
他其實已經失去意識了，大統領對他的創傷比想象中更大，愷撒強撐着站起來說了那番話，甚至不惜暴露自己龍醒者的身份也要爲藍老師做點什麼，但最終還是再次失去了意識。
只是，即便昏過去，他依然不願倒地不起。
女將軍看着少年的臉——嘴脣被他自己咬破了，緊閉的雙眼中，即便在昏迷狀態下都不斷流出淚來。
女將軍想起百年前自己還是個少女的時候，也曾這樣過。
這是屈辱的淚水，無力的淚水。
這也是憤怒的淚水，反擊的淚水。
卷六，龍道，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