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贏了德威卻輸了穎。’
突如其來的,方纔子昂在電話中對他講的唯一一句話猛然在腦海中出現,使龍慕樊不禁心頭一悸,等待的手化背動爲主動的抓住了齊穎-的手臂,對着正欲開口罵人的齊穎湖冷聲道,“你真想讓他帶着不過是人質身份的念頭回臺灣嗎?”
話堵住了齊穎湖到嘴的責罵。“我──”當然不願意!但是──
趁着齊穎湖愕然之即,龍慕樊略爲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同時言聲道:“過來,穎-!若你想知道離婚的理由就和我來。”
“龍慕樊!!”齊穎湖失聲而叫。他,他怎麼可以說出來?
“你以爲是什麼事會讓他在短暫內變化如此大的?”
倒吸了口涼氣,齊穎湖猛然低頭看向懷中的小哥,卻訝然見他那無神的眸子正緊緊的鎖在龍慕樊臉上。
不…不止小哥,就連龍慕樊的眼光也至始至終未曾從小哥身上移開,那臉──雖是俊美,卻也總是帶着一抹懾人心神的森冷寒芒,但她怎麼從沒發現,當他注視着小哥時的眼神竟是那般的柔和?
“來,想要答案就跟我來,除非你不願知道。”緊盯的眼未放,高懸的心也未定,生怕,穎-連知的都無。生平連緊張是何物的他此刻卻感到懼怕……
而,那隻瘦弱的手終於在他一顆心提到最高點時,迎上了他的手。
爲什麼要跟他來?
來了之後呢?
他想對我說什麼?
而我……又想聽他說什麼?
聽他說爲什麼不要我?
聽他說爲什麼要和我……離婚?
還是……爲什麼不願意愛…我………?
愛?……
他愛過我嗎?從頭至尾他本來就不曾對我說過他愛我啊,那麼……我現在又有什麼資格來質問他爲什麼不愛自己呢?
到底憑恃着什麼立埸呢?
低着頭,垂着眸,眼光緊緊的鎖在那隻握着自己手掌的手,腳踩不到地……只是茫無頭緒的隨着那牽引的力道往前走……
但是……要走去哪裡?
往前去……終點是什麼?
恍惚間,竟有總身處幻境之感,熟悉感逐漸的升起……
對了……他走過……他走過的……
那是一條好長…好長的廊道,平常……平常除了一、兩個兇兇的阿姨會端飯來給他而會出現之外,那條廊道就很少會有人出現……那也包括他自己……因爲……因爲齊先生說過……
對!齊先生說過的!他說……他說他不可以隨便離開房間的!如果他離開房間讓他知道的話,他會處罰他不給他飯吃的!
“穎-?”眼見預定的飯店房間就在眼前,但穎-卻突然停住腳步不走了,這使龍慕樊不禁疑竇的看向他,但卻讓他臉上那抹深切的懼意給嚇到。
“怎麼了?穎-?”
不!不!不───
“穎-?”該死!他爲什麼會抖得這麼厲害?
不可以!我不可以離開房間……不可以……要回房間去……回房間去……房間……
驚惶失措的眸子緊住了那扇白色的門板,毫無預警的掙脫龍慕樊的懷抱往着那扇門跑去,心心念念就是必須趕緊回到房間去,不然……不然齊先生生氣會打他的……會不給他飯吃的!
可是爲什麼房間打不開?爲什麼打不開!!
“啊!!!”完全陷入恐懼中的齊穎-倏地用力的拍打起門板。
打不開!!不要……不要將我鎖起來……不要啊!!!
“穎-!?”因穎-這突來之舉而怔住的龍慕樊隨即緊追而上,更在看到他那失控的舉動而向前抱住他,制止他無意識的自殘,豈知,他的舉動卻引來齊穎-更大的恐懼。
“不要──不要打我!!不是穎-的錯──不是穎-的錯……是門打不開……不是穎-不乖──不要關我!求求你放我出去!!不要丟下穎-一個人……不要……”
被龍慕樊鉗制在懷中的齊穎-不停的叫着,又驚又怕的彷佛像似看到了什麼,但那雙散亂的眸子卻清楚的告訴龍慕樊,此刻的齊穎-跟本就錯亂了時空,他不知道爲什麼穎-會突然變成這樣,但至少他敢明確的說穎-此刻的心緒根本像是停留在孩提時候。
兒時那深埋在心底深處的恐懼感在此時終於爆發,聲聲句句,血般的控訴──
“好,好,好!不關,不關,你瞧你瞧,你現在在門外面,沒人關你是不?你看看,沒人會關你。”手輕輕的拍撫着他的背,用着輕柔溫和的聲音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的安撫着。
“───”人在外面?我人在外面?“…沒有關?”驚蟄的眼光四處的瞄望。
“沒有,沒有人敢關你,有我在沒有人敢再關你,沒有人!”
有他在?驚卜未定的心因他的話而產生波動,一圈圈……一圈圈……的勾起漣漪……
有他在?他是誰?
爲什麼說有他在就沒有人敢關他?
他是誰??
溫熱的擁抱像海包圍了他,熟悉曾讓他依戀的氣息佔領了他,溼熱的脣瓣帶着醉人的香,一次又一次的輕輕覆蓋在他的脣上,摟緊到叫他微微生疼的臂膀逐漸喚醒-懂的神智。
像雲過天青……像雨過天晴,撥雲見日後,望見的是一雙海藍藍的美麗眸子,藍眼眸嵌在一張俊朗非凡,剛毅出色的臉龐上,而那臉龐的主人叫──龍慕樊!!
臺灣 北部
齊家大宅裡,正熱鬧的響起一聲聲的對吼聲。
“我說不行。”
“爲什麼不行?我說行就行。”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齊家大廳內,齊家主人齊心白臉紅耳赤的吼着,對面已爲人妻的齊穎湖也不甘示弱的大吼回去,其氣勢可丁點也不輸給其父。
“我是爸爸,這事我說了算。”
“我是小哥的妹妹,我說了纔算。”
齊心白怒眉高揚的怒力拍桌,氣絕道:“小哥、妹妹都是我齊心白生的,所以我說的纔算數,那隻狗我決定養了。”
“那就十分抱歉了,我和小哥都是我媽咪生的,男人是不會生小孩的,因此我絕對反對你養狗。”
“哼!我養狗是爲了要讓他和穎-做伴,我一定要養。”
“養狗容易造成塵埃,爲了小哥的健康我堅決反對養狗!”
“穎-是身子不好不是有氣喘,平日我去上班的時間就只有他和奶媽倆個人,爲了讓他解悶養只狗是一舉兩得的事。”人家說狗兒忠心,若養只可以幫忙的小狗又有什麼關係?
“平日你去上班我可以抱寶寶過來陪小哥,纔不會讓他有悶到的機會,所以我不準養狗。”齊穎湖搬出有利的最佳武器出來,她兩個月前生的寶寶高儀人,一個讓小哥疼入骨子裡的小侄子。
“你想有朝一日被高晨休妻回來啊?告訴你,我齊心白的女兒不準丟這個臉,當人老婆的就要給我當得稱職點,老往孃家跑像什麼話?不知情的人還以爲我女兒準備要離婚了纔會成日往孃家跑!總之這狗我是養定了。”悻悻然的罵完後,再堅持己見的補了句。
“你堅持要養是吧?那好,反正再幾個月就冬季了,到時我正好宰了當補品。”言下之意就是就算養了,到最後依然會成了冬天的香肉補品就對了。
“你敢宰,老子就跟你沒完!”
“你敢養,本姑娘就宰給你看!”
“你你你──”幾乎被氣炸心肺的,齊心白惡狠狠的碎了口:“不孝女!”
“客氣,你的血統。”
話一出口再度氣得齊心白跳腳,另一埸的話鬥也再度展了開來。這廂倆人爭得臉血脖子粗,恐有爆神經的危機。那廂坐在一旁看着眼前戲碼的高晨卻險些沒笑死當場,來個英年早逝。
自從他的丈人出乎他們意料之外的來個良心發現和小哥解開心結後,那麼身爲人家女兒和女婿的他和穎湖當然是不能袖手旁觀的讓丈人將齊宅給賣了,所以他和穎湖便在隔日殺到──喔,不是,是回到齊宅找尋丈人齊心白商量。
爲了小哥的怕生,所以齊宅決定不賣。再,小哥的後半輩子也由他們和丈人一同照顧,至於小哥要和誰住這就由小哥自己決定──雖然在小哥決定選擇和丈人一起住時,穎湖曾經發出了一兩句抗議之聲外。
而自從經過丈人那次的認錯告白之後,小哥的病情竟也跟着奇蹟的轉好,依據主治醫師的判定,該是因爲丈人突來的“認親”而湊巧解開了小哥心底深處的莫名不安,就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門般。也或許那是存於小哥心中不安的因素之一吧。
只是他們仍然不知道真正讓小哥不安置至險些一命嗚乎的原因是什麼,在小哥病情隱定下來後,經過他和穎湖的回想和猜側,他們想到了初回臺灣之前,小哥在知道自己和龍慕樊離婚將回臺灣時那不對勁的模樣,和在經過與龍慕樊不知談了什麼之後,那寧靜和先前根本有着天壤之別的極端反應來看,事情絕對不離十的和龍慕樊有關,他們想問卻又怕會再度刺激到小哥只得做罷。
還好回到了齊家的小哥雖然傷風感冒是偶而有,但在日常生活上總是還算順遂無礙。因此,也不知道該說是幸還是不幸?一個是感念承受小哥恩惠諸多,一個是覺得愧對兒子,所以倆人都盡力加努力的想彌補穎-因爲他們所失去的一切,偏偏倆人的獨佔欲也十分相像,因此便造就了眼前針鋒相對的局面。
就在倆人鬥得不可一世,幾乎要將天翻了過來之時,門口的門鈴聲打斷了倆人的爭執,面面相覷了眼,這時有誰會來?
午後,近黃昏的陽光帶點兒暖意,引人睡意。
一個男子手上抱着小男嬰坐在樹蔭下,男子倚靠在樹枝上,一顆頭左點右點的打着盹,手上的小男嬰也乖乖的趴在他手臂上睡得香甜,只是看那上身在手臂、下身懸掛在腳邊的模樣,還真叫人忍不住要爲這即將發生嬰兒摔下去的慘狀捏一把冷汗。
男子身邊還趴臥着一隻有着美麗茶褐色毛髮的牧羊犬,看來也正是造成客廳裡面那埸辯論會的主兇。
手臂上重力突然一失的讓齊穎-猛然震醒,及時的在嬰兒滑落之前將之抱回,但也因此駭着了小嬰兒而使之發出了洪亮的哭泣聲。
“喔喔…乖乖,對不起、對不起,是小舅嚇到你了,乖乖──不哭、不哭哦──”抱着小男嬰,齊穎-輕聲細語的拍撫着嬰兒。其實連他自己也被嚇了一跳,沒想到他竟然睡着了,還差點讓小儀人掉到地上。
心中對小侄子感到抱歉萬分的齊穎-只能對着懷裡的baby又哄又撫,最後甚至起身來回走動,臉上溫柔慈祥的表情就好像一個慈父一般,和藹寧謐的構成一副祥和溫馨的畫面。
遠方,至遠處緩緩走近的他不禁因眼前的情景而震懾住了,不由停下了腳步,只是不語靜靜的凝視着眼前人兒臉上那充滿安寧溫柔的神態,莫由來的,一股灼熱猛然的傳導直撼入心,讓他眼眶不由得一陣酸。
彷佛像是感受到他的存在,拍撫安慰的動作頓了頓,原本注視着小baby的眼光像牽導似的緩緩移向了他,然後──與之接觸。
人就像是電影畫面定了格一般,男子在剎那間呆立原地,忘了安慰啜泣中的小baby,忘了對懷中小侄子的關心,在望入他注滿柔情的星眸時被浪潮般的驚愕所佔滿。
他來了?他真的來了?是我在做夢嗎?是我在做夢嗎?!他真的來了?
驚疑半參的齊穎-不敢置信的直視着眼前的他,內心卻是猶如驚濤駭浪般的翻滾不已,百感交集、五味具雜的他分不清是因爲喜悅而感動或是因爲怪他讓自己等得太久,只知道此刻的自己心頭鼻頭都泛着酸,凝聚而成的淚水模糊了視線……
待查覺時,他已趁着視線不清時來到了自己面前。待猛然驚覺時,自己已被他溫柔的摟入懷裡,手上的小儀人被他抱過交給了尾隨而來的穎湖手上,頓時空曠的雙手在他的引導之下環上了他的腰,然後──他輕輕的、柔柔的吻上了他的脣,是那麼的小心翼翼……是那麼的溫柔多情。
哽咽了聲,凝聚的淚水紅了眼眶,原本被引導輕輕依附在腰上的雙手此刻是緊緊的摟上了他的背,力道之大似乎是害怕他會在下一秒又消失似的,比着先前離別時還要纖瘦的雙臂讓他更感憐惜。
“…我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哽咽着,在見着龍慕樊的齊穎-終於聽到了心落了地的聲音。
“我說我會來接你的,你不相信我說的話?”柔情似水的話中帶着些責備,控訴着遠在一方的他在聽及他病危時的心情。他若學不會相信他,那他面對他就永遠都會是小心翼翼的,這樣的日子怎麼可能會幸福?又怎麼可能會得到快樂?
“不是……我、我是對自己沒信心……我的心似乎被刀子切成了兩半似的,一邊在說相信你……一邊又在說毫無用處的我憑什麼讓你愛上我?一無是處的我……有什麼理由能讓你遵守諾言來接我?我…我好怕也好厭惡這麼猜忌你的自己……可是……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爲什麼會失眠……爲什麼會吃不下任何東西……爲什麼…又讓關心我的人來爲我擔心,我……我不要這樣,可是……可是我沒辦法,我愈是告訴自己說要相信你就愈感到害怕……愈是逼自己不要讓穎湖擔心就愈無法控制自己……愈想保持清醒神智卻愈加渾噩……”
站在身後的齊心白和高晨夫婦這才總算是明白了真正讓齊穎-不安甚至於險些沒要了他一條小命的原因,自卑心的作崇和不安定的戀情讓他的心沒有可以寄託的地方,自厭的心態纔會讓他身體負載不了精神上的損耗,轉變成難以抑止的自虐。
“那麼你還相信我嗎?願意和我一同回紐約去嗎?”
講什麼?他還要帶小哥回紐約?那這男人不就是來和他搶小哥的?
乍聞龍慕樊所言的齊穎湖猛然瞪大了杏眼,正想扯開喉嚨反對,身旁的齊心白和其老公高晨卻已十分有默契的同時出手,一個接過她手上的小baby一個一手捂嘴一手攔腰,合作無間的退離現埸。
“爸爸,你似乎──並不反對?”路上,高晨還是忍不住的問出心中的疑問。
“我幹嘛反對?”一面逗弄着手上孫子,齊心白一面難改脾氣的瞪過一眼。
“他們倆個都是男人,你真的可以接受?”他以爲他的腦袋硬得可以跟石頭相比哩。
“是不能接受,只是──兒大不中留啊。”剎有其事的,又是搖頭又是嘆息的。
“啊?”兒…兒大不中留?“啊?!”手掌心突如其來的傳來一陣刺疼,高晨痛叫出聲的同時伸回了手,不滿的瞪着老婆:“你幹嘛咬我?”
沒理他,嘴巴一得到自由的齊穎湖立即朝着齊心白諷刺道:“我就知道,假大方,這下兒子快被人家搶走了吧。”
“哼!總比兒子沒命好。”
“少來了,我知道你也捨不得的。”齊穎湖一副幸災樂禍的哼笑了聲,倏,一道電光般的念頭飛快的閃爍而過,端着一臉不懷好意的笑臉朝朝齊心白勾了勾手指道:“我說老爸,打個商量如何?”
“什麼?”雖說是自己女兒,可是他怎麼覺得那張臉笑得跟賊似的?
“你想想,我們一個是小哥的老爸,一個是小哥的妹妹,橫看豎看都是咱們和小哥比較親,那個外來的人憑什麼來和咱們搶小哥?”
“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咱們連手來抵制那外來人如何?”
“呿!”
“啊?”呿?
“沒點建設。”再度惡狠狠的瞪過一眼,這次眼中還帶着不屑。
“啊?……”說她沒點建設?她哪裡沒有建設了?
“我這麼聰明怎麼會生出你這麼笨的女兒咧?”
說她笨?齊穎湖瞪大了雙杏眼。“客氣,你的血統。”
“你老子我血統良好,纔沒有你這麼愛頂嘴、愛做對、愛耍笨的不孝女兒。”
她愛耍笨?
“喂喂喂,你得寸進尺了哦,什麼叫做我愛頂嘴、愛做對、愛耍笨?你……”
漸行漸遠的爭吵聲伴隨着遠去的背影終至消失於庭院,拜這一爭吵所賜,反而讓齊穎-止住了哭泣,還因那番令人莞爾的話而破涕爲笑。
“高晨很辛苦。”看到齊穎-笑逐顏開,龍慕樊抻手拭去他的淚水,聞及他的話,齊穎-怔了下,旋即又露出了抹令人爲之眩目的真摯笑容,“但是他還是很愛穎湖的。”
“看得出來。”愛的另一面是寵溺,看得出某人是被寵壞了。
彷佛像是聽出來龍慕樊語中的不滿,但那感覺卻讓齊穎-感到一股莫名的感動,摟抱着龍慕樊,齊穎-只是揚着頭埋在他胸前,鼻間汲取着屬於他的麝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