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聽了陸離的話,靜了下來,沒有說話。雙眼望着流逝的河水。
陸離本來就是個話語不多的人,女孩不說話,他也不說話,繼續喝着手中的啤酒,只是喝酒的速度慢了下來。
女孩轉過臉來說道:“你是不是準備喝完這些酒就跳下去,其實人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很多時候我們別自己和自己較勁。”陸離“撲哧”一口酒噴了出來,他看着女孩說道:“誰說我想跳河?”女孩很認真地看着他:“你真沒有想不開?”
陸離點了點頭說道:“真的沒有。”
女孩才又笑了:“嚇我一跳,見你一個人在這兒喝悶酒還以爲你想不開要尋短見呢。”陸離苦笑道:“沒有,只是想吹吹河風。”女孩點了點頭說道:“這樣我就放心了,時間不早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她站起來拍了拍裙襬說道:“既然你沒事,那我就回去了,記住,好好善待自己。”女孩走了幾步回頭又叫了一聲:“陸離,記住,我叫柏雅祺。”然後便漸漸消失了。
陸離望着女孩消失的方向,心裡一陣失落。
他甚至懷疑女孩是不是真的出現過。
陸離輕輕搖了搖頭,柏雅祺,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嗎?
喝完了最後一罐啤酒,陸離準備返回住處。他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伸了個懶腰。慢慢地走進了無人的巷道,穿過這條長長的巷道就能回到餐館。
沒走幾步,他停住了腳步:“既然來了就出來吧,別鬼鬼祟祟的。”四周一片寂靜,並沒有一點聲音,陸離沒有動,就這樣靜靜地站着。突然身後閃過一道雪白的光亮,一個黑影夾着亮光快速地向他衝來,眼看就要到了他的身旁,他動了,他快速地跪到了地上,整個身子向後倒去,這時黑影飛過了他的頭頂。
陸離擡起一隻手,拉住了黑衣人的一隻腳,而另一隻手上的柳葉刀也出現了,直接挑上了那人的腳筋,“啊!”一聲慘叫黑衣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陸離欺身上去,柳葉刀逼向了那人的脖子:“說,誰派你來的?”
“好身手,不愧是‘太子’。”一個男子鼓着掌慢慢從暗處走了出來。陸離沒有說話,一雙眼睛緊緊地盯着說話的男人,手上的柳葉刀卻輕輕劃破了黑衣人的咽喉。
陸離下了殺手,這之前他還不能斷定襲擊自己的是誰,但男子的話卻讓他很快的做了判斷,能夠一語道破他是“太子”的人一定不是普通人,他不能留下後患,更不能給收留他的人帶來麻煩。
此時他望向那男子的眼神中也充滿了殺意。
那男子手一揮,又跳出兩個黑衣人,手中拿着倭刀,飛快地向陸離衝來。陸離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他竟直直地向其中一個黑衣人射去,只見兩人快撞到一起的時候,黑衣人的刀準備劈下,可他慢了,陸離已經捱到了他的身體,矮下身形,鑽到了他舉刀的雙手的空檔中,柳葉刀深深地划進了他的胸膛,刺破了心臟。
而這時另一個黑衣人的刀狠狠地刺了過來,陸離趕緊一蹲,閃出了兩三米,手一揚,柳葉刀直接飛進了他的咽喉。
陸離再望向說話的那個男子的方向時,人已經不見了。
他搖了搖頭,輕輕拔下插在黑衣人咽喉處的柳葉刀,在黑衣人身上擦試乾淨,然後也消失在黑暗之中。
陸離已經知道在這裡截殺他的是東瀛人,可他所惱怒的是讓那男人跑掉了。可他萬萬沒有想到,那男子竟也沒有走脫。
當發現根本無法成功截殺陸離的時候,他便逃離了,扔下了他的同伴。可沒逃多遠,便發現自己的身旁多了一條影子,然後他還沒有看清是什麼人,便被這條影子用一把軍刺刺穿了心臟,他臨死的時候問道:“你,是誰?”影子輕輕地,淡淡地在他耳邊說道:“我就是影子!”
陸離當然看不到這一幕,所以他的心裡很緊張,很害怕,他怕給袁丹紅帶來麻煩,他飛快會跑出了巷子,到了住處,衝上二樓,看到袁丹紅的房間關着燈,他敲了敲門,袁丹紅的聲音從裡面傳了出來:“來了。”
門開了,穿着紫色睡裙的袁丹紅站在陸離的面前,一副慵懶的樣子:“出什麼事了?”她才睡着,卻被陸離給吵醒了。陸離很突兀地問了一句:“你,你沒事吧?”袁丹紅說道:“我能有什麼事?”然後用手在鼻子前扇了一下:“你喝酒了?”陸離笑了,露出了潔白的牙齒,他總算放下心來。袁丹紅看到他的笑臉竟然呆了。
陸離說道:“你沒事就好,早點休息吧。”說完轉身準備去打開自己的房門。
“哎,你到底什麼意思啊?人家剛纔好容易睡着,卻讓你給鬧醒了。告訴我,你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陸離扭過頭說道:“沒事,你睡吧。”說完進了自己的屋子,也不開燈,就這樣在牀上躺着,點了支菸。
袁丹紅輕輕罵了聲:“大半夜的,不知道發什麼神經。”陸離自然是聽到了,可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他已經決定要離開這裡了,這次東瀛的殺手能夠找到這裡,說明自己的行蹤已經暴露了,只是他不知道怎麼向袁丹紅開口,算了,明天再說吧。
不過這一晚他卻不敢睡得太沉,他怕再出什麼意外。
第二天天還沒亮,陸離便收拾好了行李,他悄悄走到了袁丹紅的房間門口,猶豫着要不要向她道別,想了想,他還是沒有敲門,而是回到自己的房間,掏出六百塊錢放在桌子上,這是袁丹紅爲他購置小牀及一應生活用品所花費的錢,把房間的鑰匙壓在了錢上,然後最後一次看了看這個小房間,提着行李,悄悄地下了樓。
攔了一輛出租車,坐了上去:“師傅,去火車站。”
陸離站在火車站的售票大廳,卻茫然了,自己要到哪裡去呢?
排着長長的隊伍,終於到他了,售票員問道:“去哪?”他想了想說道:“黔城。”
黔城,一個美麗的西部城市,下了火車,他打了個出租:“寶山路。”
車在寶山路口停下了,付了車費,提着行李,他慢慢地走着,眼睛不停地注意着兩邊的門面。
“同心心理諮詢中心”,陸離找到了。他走了進去,一個年輕的女孩忙迎了上來:“你好,有什麼可以幫助你的嗎?”陸離問道:“朱毅老師在麼?”女孩說道:“你有預約嗎?”陸離搖了搖頭,女孩說道:“不好意思,你先登記一下,做個預約吧。”陸離說道:“對不起,我不是做諮詢的,我是他的親戚。”
女孩笑了:“你怎麼不早說呢?對了,你叫什麼名字?”,“陸離”,“你等一下,我給朱老師打個電話。”
一分鐘後女孩走了過來:“這邊請吧”。
陸離在女孩的帶領下走進了朱毅的辦公室。陸離輕輕叫道:“伯父!”
朱毅正在埋頭寫着什麼,看到陸離進來,擡起頭來笑道:“先坐幾分鐘,等我把這個報告出完,馬上就好。小娟,謝謝你。”女孩微笑了一下便帶上門離開了。
陸離坐在沙發上,輕輕擺弄着茶几上的茶具。
“這還是你父親送我的呢,對了,你爺爺和你父親身體還好嗎?”陸離輕輕回答道:“他們都很好。”幾分鐘後,朱毅忙完了手上的事情,也坐到了沙發上。
朱毅說道:“會泡茶麼?”陸離點了點頭,朱毅輕輕擦拭着眼鏡說道:“給伯父來一壺吧。”陸離清洗了茶具,慢慢地進行着每一道工序。朱毅靜靜地看着,沒有說話。陸離泡好茶後,倒上一杯遞到朱毅的面前,朱毅端過來,聞了一下笑道:“嗯,不錯。”
陸離說道:“讓伯父見笑了。”朱毅說道:“伯父是高興啊,如果我記得沒錯你今年應該是二十二歲,在你這樣的年齡,能夠有如此心境已經很不錯了。”陸離沒有說話,認真地傾聽。朱毅喝了口茶說道:“從中洲過來的吧?”陸離擡起頭,驚訝地問道:“伯父是怎麼知道的?”朱毅淡淡地笑道:“你父親昨天就給我來過電話,他說你一定會到我這來的。”
陸離的眉頭緊了一下,嘴角輕輕搐動,這一切讓朱毅看在了眼裡:“你的事情你父親已經全都告訴我了,伯父不是一個喜歡說教的人,不過我送你四個字。”說完朱毅走回到辦公桌前,從書櫃裡取出一個卷軸,交給陸離,陸離慢慢地打開,四個蒼勁有力的大字展現在他的眼前:胸懷天下。
朱毅看了看錶,笑道:“快下班了,走吧,跟伯父回家去,這幾天就住在伯父家吧。”
陸離點了點頭。
兩人回到家裡,家裡沒有人在,陸離問道:“伯母和雯姐呢?”朱毅笑道:“她們到海南去了,每年這個時候她們都會出去旅遊。”陸離說道:“伯父是爲了等我纔沒有去麼?”朱毅點了點頭說道:“你父親說你一定會來的。”
陸離苦笑道:“他還是那樣喜歡算計,我的整個人生都在他的算計當中。”朱毅望着陸離說道:“你應該說他在設計着你的人生。”陸離說道:“可我想要的是我自己的人生。”朱毅笑道:“你坐一下,自己看看電視,我去做飯。”
陸離說道:“我幫你吧。”朱毅說道:“不用,你就坐着吧,一會就好,對了,你鄧叔叔也要來這蹭飯,一會你給他開門。”說完朱毅進了廚房。
陸離坐在沙發上,望着這套小三居室,雖然房子並不大,但他卻感覺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溫馨。他嚮往這樣的生活,做個簡單的人,朝九晚五,象每一個平常的人一樣,或者一家人在一起看看電視,敘敘天倫,或者和自己心愛的女人,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可這一切離他太遙遠,遙遠到他根本想都不敢去想。
他的生活中,更多的是硝煙,戰火和殺戮。
門鈴響了,打開門,是鄧琨夫婦。陸離輕輕叫道:“鄧叔叔,木阿姨。”鄧琨望着陸離,眼角揚起了笑意:“小離,好久不見了,都長這麼大了。”陸離看了看他們身後問道:“然哥呢?”鄧琨說道:“一會就來。”
大家在沙發上坐了下來,鄧琨說道:“你還和小時候一樣,和你爸爸嘔氣就往你伯父這跑,這是第幾次了?”陸離不好意思地說道:“第三次。”鄧琨說道:“既然來了就多呆上幾天,好好和你伯父聊聊。”陸離點了點頭。
這裡朱毅在廚房喊道:“鄧琨,來幫着端菜。”
木蝶站了起來:“你們聊着,我去幫朱哥。”
菜上了上來,鄧然還沒到,鄧琨說道:“不等他了,這小子,明明說好小離來了,讓他早點過來的。”就在這時,鄧琨的電話響了,鄧琨看了一眼說道:“是鄧然。”他接完電話說道:“我們先吃吧,他說有個案子脫不開身,晚一點過來。”
朱毅說道:“那我們就先開工了,小離,來點白的?”陸離說道:“好的。”朱毅打開一瓶“茅臺”,給陸離和鄧琨倒上,自己也滿了一杯,然後說道:“來,第一杯我們就幹了!”三人端起了酒杯,一飲而盡。
木蝶見三人喝完了,又給倒上,鄧琨說道:“小離長得越來越象當年的陸少了。”朱毅說道:“可惜,小離少了陸亦雷的那份淡定與從容。”說完他看着陸離,陸離低下了頭。朱毅繼續說道:“小陸,男人在這個世上最重要的是什麼你知道麼?”
陸離輕輕說道:“請伯父教導。”朱毅說道:“擔待。”朱毅喝了口酒,繼續說道:“伯父送給你那四個字,其實就是你父親的寫照。你所經歷的,你父親同樣經歷過,可是他卻沒有逃避,沒有退縮,爲什麼?因爲這是他的責任,他必須揹負的。”
鄧琨給陸離挾了筷菜,笑着說道:“朱哥,別淨顧着說話,讓小離先把飯吃了,一個咱們泡着茶慢慢聊。”朱毅笑道:“看我,說過不說教的,又話多了,來小離,快嚐嚐伯父做的回鍋肉,我記得你以前最愛吃了。”
陸離嚐了一口:“伯父的回鍋肉還是那麼香,味道一點都沒變。”朱毅說道:“那就多吃點吧。”
晚飯後,木蝶主動承擔了收拾洗涮的活,讓三個男人在客廳裡抽菸喝茶。
鄧琨泡着茶,朱毅點了支菸說道:“小離,其實伯父希望你能象你父親那樣,做一個有擔待的男人,不要怕錯,我們每個人都是在錯誤中成長起來的,如果因爲一次錯誤,便放棄了你的責任,你的使命,那麼在人生的道路上你永遠都只是一個逃兵。”
鄧琨倒好茶說道:“來,嚐嚐我這手藝。”
陸離喝了一口,輕輕說道:“伯父,陸離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每當回想起那件事情,我的心會很痛,很難受。”朱毅說道:“伯父知道,也能夠理解。小離啊,你聽說過你優叔和宛兒阿姨的故事麼?”陸離點了點頭說道:“我聽父親說起過,說宛兒阿姨是優叔在一次任務中錯手殺死的。”
朱毅輕輕地嘆了口氣說道:“與你優叔相比,你覺得你們誰更痛苦一些?”陸離低下了頭,朱毅接着說道:“可你優叔並沒有因爲這件事情一蹶不振,他仍然勇敢地面對着自己的人生,承擔着自己的責任。”陸離說道:“伯父,我明白了。”
朱毅說道:“有些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可以悲傷,也可以流淚,但卻不能夠永遠地沉淪。小離,一個人的能力越強,他和責任和使命也就越大,而你便是這樣的人,因爲你的家庭,因爲你的父親,因爲你的身上傾注了太多人的心血。”
陸離擡起頭來說道:“伯父,小離知道錯了。”
朱毅笑道:“你並沒有錯,一個男人,有熱血,也應該重情感,伯父相信經過短期的調整,你一定能夠走出來的。”
鄧琨說道:“對,這幾天就當是給自己放假吧,好好休息一下,明天鄧叔叔陪你到黃果樹去散散心。朱哥,一起去吧?”朱毅點了點頭說道:“嗯,我也想好好休息兩天。”
躺在牀上,陸離的心情很複雜,他知道朱毅的話是對的,可是他卻無法抹去腦海中閃過的那一幕,他無法忘記莫愚那充滿希望的眼神,陸離掏出手機,卻發現卡已經被他扔掉了,他輕輕地走到了客廳,用座機電話撥打了一組號碼。
電話裡響起了回鈴聲,不一會,電話接通了。
陸離拿着電話半天沒有說話,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陸離,你是嗎?”陸離輕輕地叫了一聲:“爸。”
第二天一大早,鄧琨夫婦便開了車子過來接朱毅和陸離,說好今天去黃果樹玩的。
陸離隨口問道:“然哥還在忙麼?”鄧琨說道:“是啊,昨晚說好過來,竟然也不出現,家都沒回,打電話問他還搞得神神秘秘的,說是正在負責一起大案。不管他的了,我們玩我們的。”車子開出了市區,在距離收費站只有一公里的地方,突然從路邊竄出來兩個男人,攔住了車子,鄧琨一個急剎,車停了下來。
鄧琨伸出頭去罵道:“想找死啊?”誰知一個男人從包裡掏出了一支手槍,對準了鄧琨:“你,你他,他`媽才找,找死,趕,趕緊給老子下,下,下車。”是個結巴,鄧琨輕輕問道:“朱哥,怎麼辦。”朱毅說道:“先下去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