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上的“肆”極爲醒目。
樑左全神戒備,注視着房間裡的一舉一動。
牆壁上、地板上、天花板都開始蒙上了一層水珠,溼度增大了不少。一種灼熱感從皮膚深處蔓延到全身,樑左呼吸起來反而覺得有些乾燥,鼻子裡發乾,喉嚨裡如同着火了一般,全身上下的溫度開始降下來……
他睜大眼睛,得出一個荒謬的結論。
周圍那些蒙在牆壁和地上的水分來自於自己。
自己真正一點點脫水……
如同是有一隻無形的手正在擰動着名叫樑左的生命體,將他體內高達百分之六十五的水分嘗試壓榨出來……
牆壁上的水分也在迅速消失着,轉瞬就沒有了水漬。
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樑左努力將自己的呼吸放緩,全身“元氣”遍佈體表,將身體感知開啓到最大程度。
微觀上的變化清晰投影在樑左視網膜上。
那是有一股外力正在“汲取”水分,就如同是一個具有極強力量的吸附裝置,從這個房間上下左右,牆壁地板之後在對其中的樑左進行作用。由於它們構建十分精細,而且受力平衡,所以樑左一時間都沒有發現身體細微變化,通過水分散失才明白了自己如今的處境。
水道的設計可以說是比起前三道都要直接,就是通過陣法開始抽取人體水分。
常規辦法應該是此時如同潤膚霜一樣鎖住水分……進行一場漫長角力。
樑左卻產生了一個有些異想天開的念頭。
陣法說到底也只是手段而非目的,因而陣法本身識別能力有限,也就是說,陣法本身不是要造成人體損害,而是吸走造成空間內水分不均衡的“異類”,這個異類恰好是樑左。
達成受力平衡後,陣法外力讓他體內的水分如同太陽光的輻射一樣朝着四面八方擴散而脫離他本身身體。
爲了試驗自己的猜測,樑左咬破了手指,擠出一滴血。
肉眼可見,血被拉成無比細小的血絲,繼而變成一個巨大霧狀血球,一剎那後朝着四周散去,在牆壁、地板、天花板、牆角都留下微不可見的血液尾痕。
果然如此。
吮吸着手指傷口,樑左心裡有了計較。
他皮膚一陣發白——
猛地樑左看向牆壁。
讓那頭的鎮守弟子一驚,這人又要做什麼?
樑左身上的皮膚驟然又恢復了原狀,他直接坐在中央處,閉上眼,渾身“元氣”運起,盡力抵抗四面八方的拉扯之力,沉默忍耐着水分一點點散失的痛楚。
鎮守的烽火樓師弟總算鬆了口氣,這個人總算是正常了一次,水道原本就是考驗的生死之際平衡,如果在這兩個小時的失水過程中有其他耗費體能或不斷更換方法,就很容易造成脫水重傷而死。真正安全的辦法只有一個,努力忍耐,用自己的全部力量去抵抗,減弱體內水分的散失速度。
這個顯而易見的笨拙辦法卻造成了一個難題:如果熬不到呢?
無數人內心都會想,這應該不是最好的辦法,因爲太過於笨重,將生命寄託於時間上。
如果賭博錯誤,很有可能直接造成死亡……
故而水道之中反而常常出現事故,因爲人心難定,要想在生死線上依舊保持自己意志堅定,忍耐痛楚與等待,其本身就是一次巨大考驗。
偏偏處於密閉的環境之中,更是讓人心中惶恐。
前三關死在其中的人大多數都還算姿勢豪邁,爲了嘗試新方法,過於自信或者自負,導致自己失算而死。
在水道中不少人死前都崩潰了。
求饒的,跪下想要出去的,大哭大鬧的,神志不清,胡言亂語的……實在太多了。
鎮守師弟正在觀察着,突然感覺到有人無聲無息出現在自己身後。
他嚇了一跳,扭頭一看原來是師兄。
“師兄,上面怎麼說。”
師兄臉很黑。
“上頭說,不礙事……”
“怎麼會不礙事。”
師兄擺擺手:“不過還是表揚了我們的特殊緊急迴避,只是說不礙事,這個人只是個新人,五年前才從外面進入崑崙。”
“五年前?那他是不是那顆……”
師弟頓悟。
“沒錯,地球遺民。”師兄看着鏡子中緊閉雙眼的樑左,表情也緩和了一些:“所以他哪怕有什麼問題,也不過是被人利用,不太會翻起風浪。加上靈霄鏡重開,他是靈霄鏡的人,如果我們現在將他逐出去,纔出事的靈霄鏡肯定會有意見……”
師弟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皮膚髮白?”
師兄皺眉:“估計是脫水導致吧。”
他們自然而然,不會想到裡頭的人是夜魂態。靈霄鏡怎麼可能放任夜魂態到處出沒?
之前氣道時,由於樑左夜魂態只是短暫使用,發現無效後就放棄了,無論氣道還是土道外部也看不見裡頭具體情況。這是烽火樓爲了給其中闖關者保持隱私的一個考慮,除非掌門人薛怯打開權限,其他人都無法直接透過其中陣法迷霧,只能夠看到現場傳遞回來的實時影像。
“地球遺民啊……”
倆人一陣嗟嘆,對於十幾年前以太人鬧得風聲鶴唳的事情依舊記憶猶新,某種程度上正是以太人毀掉了地球。
“師兄,時間到了。”
師弟出於禮儀還是提醒了一聲。
他們倆人是這個月輪班弟子,師弟負責操控閥門,師兄負責處理應急情況,各有分工又互相協同。
“讓他過。”
師兄點點頭。
閥門被師弟打開。
樑左整個人虛脫在地上。
嚴重脫水讓他現在癱軟成一團,手指幾乎都動不了。縱然是在崑崙之中,規則與現世世界依舊相同,人體的組成遭到破壞或者缺失時反饋而來的各種反應十分靈敏,樑左只覺得無比困頓,而且渾身無力,皮膚髮涼,視線不斷出現重影。
據他判斷,身體脫水幾乎達到了百分之三十。
這還是樑左拼命在僵持角力得來的結果。
如果再持續幾分鐘,他有預感,意識中樞將會因爲刺激過重而關閉——即陷入沉睡,那樣造成的損害已經不知道如何衡量,說不定就無法再醒來。
好在此時周圍那股汲取水分之力已經消失,空氣中重新遍佈了水分,樑左通過攝取空氣中的水分不斷補充着自己。
恢復過程中樑左感覺到自己各種感官都變得極爲清晰,而攝入水分和能量都變得極快,空氣中能量與水分的濃度非常之大,他立刻明白過來——是烽火樓早就考慮好的,一旦闖關完畢就要給闖關者補充能量和水分,作爲緩解恢復。
稍微心中安定,樑左不由慶幸,幸好自己沒有衝動。
前頭他差點忍不住進入夜魂態,直接強行切割身體和外界的聯繫,以此想要讓陣法捕捉不到目標物。
因爲夜魂態時他生命特徵幾乎停滯,沒有心跳,沒有呼吸,完全是依靠體內能量,與外界沒有交互。
可最後關頭樑左停下來。
六景說過,千萬不要隨便進入夜魂態,這會帶來危險。
樑左猛然驚醒。
一直以來他總是將夜魂態看成自己的一個“變身”狀態,想必羊歸寧已經清楚,只是沒有明說。
再看看六景,出了方寸山後六景就幾乎沒再進入過夜魂態。
一切都是等價交換。
樑左當機立斷恢復原狀。
除非是生死之際,必須賭命一搏,他不想要再依賴進入活屍般的狀態來增強戰力。
過分依賴其本身就是很病態的。
正是重新將自己看作“普通人”讓樑左躲過了這一劫。
此時,牆上出現了一個方形門洞。
走出去,就將遭遇十二正道。
每一道都有一名正道使,擊敗他們,就能夠進入下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