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整整三章

章節名:疲憊

哪怕沒有嬴政的提示,驟然被秦王提起自己不見衰老的事情,秦子楚短期之內也絕對不敢接近他了。

他對嬴政點點頭,壓低聲音道:“宮中眼多口雜,咱們去探望了太子,速速離去。”

嬴政收緊下顎,微微一點頭,率先邁步向東宮走去。

太子被下藥而導致的病重。

他此時絕對不會歇息在任何一個女人身邊,哪怕寵愛如華陽夫人也不可能。

果然,來到東宮正殿,門外圍着一羣內侍殷勤的進進出出,卻連一名宮女都見不到了。

這幅情景有些奇怪。

秦子楚不由得與嬴政對視了一眼。

有眼力見的內侍立刻跪在秦子楚面前,輕聲解釋:“子楚公子您回來了。太子病重之中,華陽夫人聽說他暈過去的原因之後大怒一場,太子勸說不住,乾脆放手將宮務徹底交給華陽夫人管理。夫人將那羣平日攛掇太子多寵幸些美人的宮女都攆出宮了——小的叫申,原本在華陽夫人宮中。”

聽到此人出身華陽夫人宮中,秦子楚立刻明白他熱情招呼自己,並且詳細解釋一番的原因了。

這是在告訴他,東宮之中再也沒有什麼可怕的了。

秦子楚點點頭,將一枚不顯眼的玉扣放進申手中以示親近:“你做得很好,平日裡要好好照顧太子的身體,不要讓他胡爲損害了健康。”

申笑呵呵的說:“是,奴婢一定照顧好太子。”

秦子楚點點頭,準備邁步走進殿內,忽然一聲嘶啞的吼聲從殿內傳了出來:“她爲什麼不見見我?你說!她是不是還在生氣?”

這聲叫喊讓秦子楚覺得自己撞破了什麼尷尬又荒唐的場面。

他不由自主停住了腳步,露出爲難的神色。

申馬上說:“太子和華陽夫人爭吵後,夫人再沒過來見他。太子總想親自去見華陽夫人,可太子根本起不來。這些日子身體折騰的越來越差了。”

秦子楚聽了這話,只覺得自己烏雲罩頂。

生病的人有許多脾氣會變得陰晴難定、不好伺候,太子柱現在要求得不到滿足,心情必定越發煩躁。

秦子楚身爲他的眼中釘肉中刺,覺得自己現在進去肯定要倒黴。

但秦王發話讓他來盡孝,秦子楚就是硬着頭皮也得走進去“盡孝”。

他深吸了一口氣,帶着一股送死的悲壯心情擡腳邁入殿中。

一隻有力的手掌猛然將秦子楚向後拉扯,把他用力拽了回來。

“我們去請華陽夫人吧。”嬴政看着殿中的神色十分冰冷。

秦子楚搖搖頭,這時候忽然顯出非同一般的冷靜。

他略有些憐憫的看着嬴政,低聲道:“你這種沒談過戀愛的人根本不懂這樣的心情,太子現在是把我當做情敵呢。華陽夫人是他的女神——你說若是你的女神被你情敵邀請,才願意來看看你,你會高興嗎?他肯定加倍恨我。我還是不要給自己找麻煩了。”

嬴政冷冷的說:“反正不必華陽夫人起多大的作用,只要她能夠讓你平安挺過今日的探視就足夠了。”

秦子楚搖搖頭,嘆了一聲:“太子其實也沒對我做過什麼,反而給了我嫡子之位。何必在他這種時候,還要刻意爲難呢?我親自去爲他盡孝,他若不爲難我,我就當是償還前塵的恩情。”

秦子楚壓住嬴政的肩膀,微笑着說:“你在這裡等我,不要進去了——我不想讓你聽到我被人訓斥的話,也不想讓你看到我滿臉卑微的神情。”

話落,秦子楚不給嬴政一丁點反應時間,直接走進殿中對上了太子柱難看的臉色。

“把藥給我吧,你們下去。”秦子楚溫和一笑,從不知所措的內侍手中接過藥碗。

他一步步走到太子柱榻邊,動作自然的跪在太子面前,叩首道:“請太子用藥。”

太子柱惱怒而嫉妒的瞪視着秦子楚。

他不客氣的嘲諷:“你還記得回來侍疾?”

秦子楚表現得恭恭敬敬,神色沒有一絲不耐。

他語調溫和的說:“子楚平日不能隨侍太子左右,現在知道太子病重,怎麼還能心安理得的身在遠方,全然不顧太子的病痛呢?太子請用藥。”

秦子楚舀起一勺泛着古怪苦味的湯藥送到太子脣邊。

果然,太子一揮手打翻藥碗,對着秦子楚喊道:“滾開!”

藥湯從頭潑下,撒了秦子楚一臉,一滴滴的藥湯順着他白皙細嫩的臉頰滑落,將錦帛的內衫染得髒污不堪。

看着秦子楚這幅模樣,太子柱哈哈哈大笑。

秦子楚早就預料到了太子柱不會讓他輕鬆,可只是被絲毫不燙人的湯藥潑在臉上就能讓太子柱心滿意足這一點而言,他還是不得不說,養在深閨的男人就算是發起脾氣來,都顯得沒有力度。

他用袖子隨便擦了擦臉,好脾氣的轉頭對申吩咐:“再去給太子準備一碗湯藥來。”

太子柱一見秦子楚臉上沒有任何爲難的神情,原本掛在臉上的大笑驟然隱退。

“我不喝?別再端上來了。我身體好得很!”太子柱惡狠狠的瞪着申,忽而轉頭對秦子楚喊,“你以爲我會死了讓你天天肆無忌憚的看着夫人嗎?做夢!”

秦子楚始終面帶微笑,聽了太子柱的話,笑得更加開懷。

他語調一如既往溫柔的說:“那真是太好了,兒子盼望太子長命百歲。”

太子柱像是聽到了什麼詛咒似的,臉上怒色再現,對着秦子楚微笑的表情張了半天嘴卻找不到合適的話去羞辱他。

內侍已經重新端着一碗溫度適口的湯藥重新跪在秦子楚面前。

秦子楚笑眯眯的接過來,再一次將盛滿了藥汁的勺子伸到太子柱脣邊。

太子柱呼吸變得極爲粗重,他怒視着秦子楚仍舊選擇打翻藥碗,讓秦子楚看起來更加狼狽。

“申,再去端藥。”秦子楚臉上的笑容仍舊不變,看也不看的吩咐。

太子柱的面色已經徹底僵硬了。

他瞪着秦子楚的臉,心裡說:我要看看你能忍受多久!

太子柱表現得越發惡劣,如此反覆了十幾次,連來回端藥的申都跑得雙腿發軟了,可太子柱似乎還是沒有收斂的意思。

內侍們眼見如此,都瑟瑟發抖的躲在殿外。

他們生怕太子柱或者子楚公子發怒,遭受到池魚之殃。

室內漸漸變得昏暗不堪,秦子楚忽然擡眼看了看天色。

他臉上的笑容褪去,根本不管太子柱的暢快的面色,直接起身抻了個懶腰,輕聲對申吩咐:“到用飯的時間了,我今日先出宮,過些日子再來。既然今天太子不願意用藥,那就放着等我來的時候用吧。”

語畢,秦子楚直接起身,擡腳就走。

太子柱忽然衝他喊道:“你難道不是來伺候我喝藥的嗎?”

秦子楚轉頭露出無辜的表情,用一股純真得虛僞的口氣說:“太子今日不是用過藥了嗎?子楚這一身痕跡清晰得很。”

留下這句話,秦子楚走出門外。

嬴政仍舊在外面等着他,一見到秦子楚這幅狼狽的模樣,眉心幾乎皺成了一個“川”字。

秦子楚並不去牽嬴政的手掌,平靜又溫和的說:“咱們回去吧。”

嬴政擡手想要替秦子楚擦去滿臉藥漬,卻被秦子楚擋住了動作。

他輕笑着說:“就這樣走,看到的人越多越好。”

嬴政聽懂了秦子楚的意思,心疼的說:“咱們過來只是擺擺樣子,你何必非要弄成這樣?”

秦子楚眼光轉冷,嘴角的笑容涼薄。

他口氣淡淡的說:“我很想讓太子好好養病,可他非要鬧騰,我也不攔着。我不是一個任人捏的軟柿子,國主只是讓我來盡孝,我盡孝到這種程度,怎麼能不給人知道呢?否則豈不是糟蹋了太子的一片好意?我這樣蓬頭垢面、形容狼狽的在咸陽宮內走幾圈,不出半月,太子專橫、子楚公子孝順的話,就會傳遍國都,到時候,他若想指責我不孝,我倒要看看太子還有出什麼話可說。”

秦子楚說完,重新笑了起來,牽着嬴政的手掌向外走。

嬴政回首瞥了東宮一眼,默默記下秦子楚今日遭受的折磨。

他輕聲說:“子楚,你可以不在乎這些名聲的。”

秦子楚玩味的眨了眨眼睛,輕笑道:“好名聲對於結交正直的君子來說是一張通行證,我們還要結交許多人,讓他們爲秦國效力,不能浪費這種輕而易舉得到名望的機會。”

語畢,秦子楚像是一丁點都感覺不到羞辱的憤怒似的,牽着嬴政高高興興的向外走。

嬴政悄悄的注視着內侍們的神色,果然從他們眼中發現了對秦子楚升起的敬佩。

他心中道:子楚所言不假,名望果然能夠控制一部分人心。

這一次,秦子楚沒有執意自己騎馬,在他自己的院落之中更換了衣衫後,主動坐在嬴政身後,雙手環抱在他腰間。

他對嬴政說起應付太子柱很輕鬆,可心裡並不是絲毫怨氣都沒有的。

此時,秦子楚忽然感到一陣疲憊。

秦子楚安靜的靠在嬴政背上闔上眼,他心中道:這時候能有一個人能讓他依靠,真是太好了。

一股熱氣忽然蓋在秦子楚背上,嬴政的聲音從前方模糊的傳了過來:“朕日後不會讓你受這樣委屈。”

秦子楚不由自主勾起嘴角。

他反握住嬴政的手掌,輕笑着說:“我不覺得委屈,只是偶爾會有點點累——但現在已經不累了。”

章節名:換牙

“子楚,醒醒。”

嬴政的聲音顯得十分含糊,秦子楚迷迷糊糊的從鼻腔裡“嗯?”了一聲,睜開雙眼。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着的,可現在整座壅宮別館之中的宮奴們全部都跪在地面上等待他的接見,只有嬴政仍舊坐在馬背上,緊緊握着他的雙手,防止他從馬背上掉下去。

“阿正,好了,我醒過來了。”秦子楚鬆開手,隨着視線的清晰,整個人慢慢甦醒。

此時天空已經完全昏暗了下來,宮奴們在壅宮別館之中點滿了火把,目光所及之處均被染成了溫暖的橙色。

他身上蓋着嬴政的披風,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感受不到任何冷風。

秦子楚反手在嬴政手背上摸了摸,果然感到一片冰涼。

他趕忙下馬,解下披風蓋在嬴政身上,雙手握住他的手掌將溫暖傳遞到掌心。

秦子楚輕聲說:“你快去喝點薑湯,我去見荀況先生。”

嬴政搖搖頭,硬是把秦子楚扯回房間之中:“朕已經派人告訴荀況先生你路上辛苦,睡着了。今晚,你就放心休息吧。”

秦子楚下意識的說了一句:“路上吹了一臉塵土,難道不洗澡了嗎?”

嬴政臉上一黑,轉身出屋。

他口中道:“你先睡,朕沐浴後回來。”

秦子楚還有些迷迷糊糊的沒清醒,躺進溫暖的被褥之中,沒多一會,他又睡了過去。

嬴政急匆匆的洗了個澡,很快頂着溼淋淋的長髮趕了回來。

一見到睡得雙頰生暈的秦子楚,嬴政心頭的擔憂忽然消失無蹤。

秦子楚嘴裡說的輕鬆,可嬴政自己是個心高氣傲的人,若是有人敢像太子柱羞辱秦子楚一樣羞辱他,嬴政必定會讓這個人後悔出生。

因此,他覺得秦子楚簡直是受盡了委屈。

當秦子楚在路上忍不住睡着在他肩頭的時候,嬴政十分害怕他心裡難受。

但看到秦子楚現在的模樣,他終於安心了。

嬴政輕輕描繪着秦子楚睡夢中舒展的眉目,一直緊繃的面色放鬆下來,輕手輕腳的鑽進被窩裡,將秦子楚抱了個滿懷。

統一六國曾經帶給嬴政無無窮無盡的榮耀,但現在比起六國,他希望能夠看緊秦子楚,不讓他出現在任何意外。

上天給了嬴政令一份渴求的生命,所以他對新生沒有了興致,但以他的貪婪絕不會就此罷休。

秦子楚是嬴政畢生的追求!

嬴政在夢中擁緊懷中修長消瘦的身體,嘴角勾畫出清晰的笑意。

秦子楚第二天清醒的時候,神清氣爽,一股許久未曾擁有的好心情縈繞在他心間。

他低笑了一聲,戳了戳也放棄了良好作息跟着賴牀的嬴政,手腕猛然被緊緊握住。

嬴政張開了他那雙不同與常人的眼睛,神色迷茫的望着秦子楚。

秦子楚心中一動,忍不住湊上前在他額前親了親,柔聲道:“阿正疲倦的話,就多睡一會。”

嬴政張嘴,點點頭。

忽然,他神色一僵,擡手捂住嘴巴,慢慢漲紅了臉!

秦子楚詫異的看着嬴政臉上密佈的紅暈,嬴政發紅的嫩臉卻漸漸褪去羞紅,變得僵硬又嚴苛。

他垂下頭,忽然動了動嘴,“噗——!”的一聲從吐出了整齊的四顆牙齒。

雪白光滑的牙齒落在嬴政掌心,雖然保持的非常健康,但這四枚牙齒的壓根很淺,一看就知道是乳牙。

嬴政擡起頭,秦子楚幾乎瞬間就發現他嘴脣微微向內凹陷。

他忍不住愣了一下,下意識的伸手往嬴政口中摸去。

嬴政閃躲着秦子楚的動作,激動的說:“離別彭真!”

話一出口,秦子楚和嬴政都愣住了。

秦子楚忽然哈哈大笑。

他擡手抱住嬴政的肩膀笑道:“好啦,別閃躲了,我知道你脫落的四顆都是門牙了。漏風成這樣!哈哈哈哈!”

秦子楚伸出手,笑意不減的說:“把牙齒給我,我要留作紀念。”

“……?”嬴政用充滿了疑問的眼神看向秦子楚,嘴脣卻抿得死緊,不讓一絲空氣透出去。

秦子楚在他背上輕拍了幾下作爲安撫,柔聲道:“日後你換下來的牙齒都要留下,我拿個小盒子裝起來,這是你成長的標記,多值得紀念。”

嬴政耳朵有點發紅,卻仍舊點頭將乳牙放進了秦子楚掌心。

秦子楚起身拍了拍嬴政的肩膀,微笑着說:“好啦,這幾天不願意說話,就老老實實的等着新牙長出來,別到處亂跑了。今天是個豔陽天,正適合我去拜會荀況先生。”

嬴政冷着臉點點頭。

秦子楚忍不住又在他額頭親了親,才更換了更加鄭重的外袍離開寢房。

荀況的年紀已經很老了。

他五十歲的時候曾經到過秦國遊歷,也見到了將秦國推上諸侯之首的秦王。

荀況試圖像那位王者推行自己的政治思想和治國方略。

雖然最終未能夠得到秦王的賞識,但荀況仍舊覺得那是一次愉快的經歷。

秦國境內的百姓安居樂業、憨厚朴實,國家政治清明,完全推翻了荀況心中秦王野蠻血腥的想法,簡直是他心中治世之國的模範代表。

此時,他又站在了秦國的土地上,不僅僅因爲心疼得意門生韓非成爲了秦國的階下之囚,還有一個不欲人知的秘密。

其實,荀況這幾年與對他照顧良多的春申君之間矛盾重重。

春申君得到楚王的賞識,家中豪富,門客三千。

因爲楚王無子,春申君這幾年甚至接連不斷的爲楚王物色面相易生養的美人送入宮中,爲此得到了楚王更多的信任和寵愛。

可比起表面上的這些事情,荀況知道的□□還要更多——春申君曾經拿過一件陰私的事情前來詢問荀況該如何處理!

“國主無子,但他曾經答應李園迎娶他的妹妹入宮,可這個小女子嬌媚多情,我已經收用了。”春申君說着臉上羞愧的神色一閃而逝。

不等荀況開口,春申君已經繼續說:“李園的妹妹懷孕了。他們和我商量,不如將她依照原本的計劃送入宮中,若是生下一個男孩,就是下一任國主。先生覺得此事如何?”

春申君看着荀況的神色十分期盼,眼中閃爍着勃勃野心,顯然對此事已經有了決斷。

荀況心中清明。

他很清楚春申君此時已經利令智昏,無論他說什麼,都無法改變春申君的決定了。

但荀況仍舊是個十分有堅持的人,知道自己無法改變春申君的想法,乾脆辭掉了春申君爲他推薦的官位。

荀況搖了搖頭,真誠的對春申君說:“荀況無能爲春申君分憂,只希望專注於開館授徒,不想再過問天下事了。”

春申君雖然對荀況忽然說出的這段風馬牛不相及的話而感到困擾,可他還默認的荀況的選擇,溫和道:“荀況先生若是願意開館授徒,我有一處廣闊的大宅,送給先生。”

語畢,春申君直接離開。

不出三日,荀況就得到了春申君向楚王進獻了李園之妹的消息。

荀況心中對春申君的做法十分不齒,可他一直受到春申君的恩惠,也無法對任何人明言心中的抑鬱。

正值此時得到消息,得意門生韓非被囚禁於秦國,荀況心中忽然一動。

他帶着願意繼續學習的弟子,辭謝了春申君提供的宅院,舉家來到秦國的都城咸陽。

荀況安靜的坐在庭院之中。

安置他的宅院十分寬敞,足夠他和弟子們居住。

壅宮別館的環境優美,以超越咸陽宮的清幽而聞名於秦國。

荀況也曾聽過這座別館,可他沒想到這位素未謀面的子楚能夠得到秦王的愛護,將此處賞賜給子楚公子居住。

荀況細心的打量着暫居的庭院,心中想:子楚公子年紀輕輕,不知道會是個什麼樣的人?

“老師,弟子有一事不明。”一名衣衫陳舊卻竭力將自己打理的乾淨整潔的年輕人出現在荀況面前。

荀況平凡的臉上立刻露出溫和的笑容:“有什麼事情不明白?”

年輕人視線有些癡迷的在院落轉了一圈。

隨即,他開口道:“老師是有意投到子楚公子門下才特意前來的嗎?從秦王和子楚公子的舉動中不難發現,韓非他並沒有生命危險,可老師卻爲了他特意來了。”

荀況笑了笑,輕聲說:“與韓非有關,可並不全是爲了他,我也很想見一見這位子楚公子。”

“哦?荀況先生也有此意嗎?”一道清亮溫暖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院門立刻被推開,一道身着紅衫的男子出現在了衆人眼前,讓他們頓時覺得眼前一亮。

八名侍衛護在來人兩側,紅衫男子一步步走到荀況面前。

他臉上掛着溫和的笑容,眼神雖然像是海水般深邃而充滿了魅力。

當年輕人擡眼看向衆人的時候,他們幾乎控制不住自己臉上的表情,跟着微笑起來。

“在下子楚,拜見荀況先生,昨日多有怠慢,請先生贖罪。”秦子楚自發坐在荀況面前,向他行了一禮,舉止鄭重。

他擡眼對上面前的老人,忽然提出了一個讓荀況震驚不已的問題:“先生曾經有意爲我大秦效率,不知道現在是否仍有此心?”

章節名:山陵崩

荀況驚訝的看向秦子楚,脫口而出:“子楚公子何出此言?”

秦子楚微笑了一下,低聲道:“國主爲我大秦奠定了一統天下的基礎,而九州將會在我有生之年收攏。可治天下不同於打天下,法家可以富民強兵,可當天下無敵的時候,繼續運用重典,則會導致百姓的怨言。”

荀況點點頭,卻並沒有開口插話。

秦子楚語調溫和的繼續說:“先生曾經對國主說過,儒生是重視禮儀之人,他們恪盡職守又對君王一片忠心。如果君王能夠任用儒生爲官,那麼對朝廷有益;若是不幸未萌人主賞識,也不會有所怨恨,會做一個順從老實的百姓。”

荀況再次點頭,可仍舊未曾開口。

秦子楚像是習慣了一個主演獨角戲似的,面色仍舊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

他搖了搖頭,對荀況說:“國主的希望是統一天下,可天下即將成爲我嬴氏的天下。因此,子楚需要的是一個能夠幫助我創造盛世的人。當初聽聞這段對話之後,子楚就一直很清楚,荀況先生溫婉謙遜,並非誇誇其談的人,所以,子楚希望能夠獲得先生的幫助。”

秦子楚說到此處,停下的聲音,擡眼真誠的望着荀況。

荀況聽到自己心中激動的聲音。

多少年來他一直希望能夠有一個人重視他的治國方略,但每次卻只能夠得到失望的迴應。

多年的搓磨早已磨平的荀況本就不夠銳利的棱角,讓他越發的謙遜溫和,幾乎忘記了年輕時候的壯志。

可荀況真的沒有輔佐一方君王治國的宏願嗎?

荀況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不但有,而且這種願望還異常的強烈。

他忍不住心中的激動,開口說:“但子楚公子該清楚,秦國崇尚法家,與我並不一致。”

秦子楚笑了笑,這個問題他已經思考很久了,答案也早就印在腦中。

他立刻回答:“無論哪一家的學說流派,究其根本就是爲了統治而存在的;而同樣的,無論哪一家的學說,也都有着各自的缺點。就像法家愚民是錯誤的,儒家教化百姓是正確的;而法家的帝王權術是正確的,儒家一味強調通過個人修養和禮義完成政治清明是不現實的一樣。”

秦子楚看着荀況的眼睛,認真的說:“只有正確運用各家學說治理天下的君主,沒有完美無缺的學說。子楚不會因爲希望先生教導我,而違心地說我將要‘放棄法家、盡尊儒術’,但我確實有向儒家吸取營養的想法。”

荀況細細品味着秦子楚話中透出的意思。

兩人靜靜的對視了片刻,荀況溫和的說:“那麼子楚公子想要如何運用儒術呢?”

“以法家訂立典律,明確何事會觸犯法律;而用儒術教化百姓,令其知廉恥、開民智。不以出身而論才能,個人成就僅憑才智。”秦子楚說到此處,微微眯起眼睛,忽然笑了起來。

他聲音異常溫柔的說:“當‘法’與‘禮’緊密的結合在一起,就能夠擺脫公卿世祿的束縛,若是貴族做出不合禮法的事情,一樣能夠讓其受到懲罰,而若是寒門學子懂得禮法並且踐行之,同樣可以封官拜相。”

秦子楚所說的內容在現代看來是極其自然的“法制”和“人治”的結合,但在這個戰亂的年代,則充滿了浪漫色彩。

他的想法與荀況不謀而合!

荀況身處稷下學宮的時候,因爲不斷閱讀各家流派的學說和親身感受到的天下大統趨勢,而讓他在儒家“禮教”的基礎上凝練出了“法制”的想法。

可荀況沒想到,萬里之外,竟然會有一個身處上位的年輕人與他有着同樣的想法。

這個發現讓荀況立刻興奮了起來。

他瞬間收起了之前溫和的模樣,興致勃勃的說:“子楚公子是如何得出這樣想法的?”

秦子楚淡淡一笑,手掌在空中劃了一圈,用一股氣定神閒的口吻說:“這天下注定是我大秦的,所以,子楚爲了教化自己的臣民提前考慮些事情乃是本分。”

“子楚公子未免太自信了。”荀況搖搖頭,剛剛忽然興起的激動略有些消退。

秦子楚平靜的說:“荀況先生與範睢相國有過接觸,他提出的治國方略已經顯現出了成果。今日我大秦可以滅韓,明日就能夠以同樣的方式滅掉其餘五國。哪怕統一的道路上會有各種阻礙,可誰都無法阻攔我大秦的腳步。子楚正是看到了這一點,才希望能夠獲得先生的幫助。我現在已經得到了國主的支持,對待剛剛併入大秦版圖的三川郡臣民一視同仁,決不允許士兵侵犯他們的生活、搶奪財物、虐殺百姓;未來,子楚也會以同樣的態度對待其他郡縣的百姓,讓他們享受關中百姓同樣的待遇,交同樣多的賦稅徭役。我大秦的士兵也會保護他們不受外敵進犯,體會平安的生活——子楚有這樣的決心,荀況先生還覺得我想得太早了麼?”

荀況這才露出真正的笑意。

他點點頭,輕聲道:“子楚公子想得不錯,荀況可以留下,但我此番前來卻並非爲了子楚公子,還請公子將我的弟子韓非帶來吧。”

秦子楚客氣的解釋:“非公子過得很好。子楚並未難爲過他,他唯獨沒有的只是自由而已。荀況先生若要見他,我今日就命人帶他挪到這個院子裡面來。”

荀況忍不住爲了秦子楚的寬容而折服。

他對秦子楚叩拜一番,感激的說:“多謝子楚公子大度。”

“荀況先生客氣了。”秦子楚笑了笑,隨後說,“子楚還有其他事情要做,先行離去,先生若是有事尋我,只管讓內侍傳訊,子楚一定儘快前來拜訪荀況先生。”

話落,秦子楚禮數週詳的與荀況辭別,回到了自己的庭院之中。

嬴政一見到秦子楚,忍不住擡手掩住口,逗得秦子楚眼中馬上現出笑意。

一名內侍跟在他身後捧上一枚小小的玉盒,端到嬴政面前。

秦子楚笑着說:“因爲你的乳牙都是成長時候特別珍貴的紀念,所以,我讓他們從府庫之中找了一塊璞玉,將其中剖開,製成一枚小小的玉盒,大小正好可以將你的乳牙都放進去。這樣的話,上面穿上皮繩,就可以掛在脖子上了。”

秦子楚說着拿起桌面上穿着繩結的玉盒,往自己脖頸上掛。

他忽然說:“不要舔你的牙齒,聽說那樣會長歪的。”

嬴政瞥了似乎興致勃勃的秦子楚一眼,忽然伸出手,他掌心又出現了三顆潔白的乳牙。

秦子楚看得呆愣不已。

他猛然撲過去,抱住嬴政,嚴肅的高聲道:“張嘴!你讓我看看這是怎麼回事,一口氣掉了七顆牙,這也太誇張了!”

嬴政閃躲着秦子楚的手掌,用力將他箍在自己懷裡。

可秦子楚這時候哪肯聽從嬴政的擺佈,越是被嬴政壓制就越反抗個不停。

嬴政忍不住捏住秦子楚的手腕,將他整個人控制在身下,廝打之中,兩人在地面滾成一團。

嬴政漆黑的長髮完全覆蓋在兩人身側,爲他們隔出一片封閉的空間。

他定定的看着秦子楚的眼睛,用漏風的聲音低聲說:“朕原本就這樣,沒關係的,你別怕。”

秦子楚微微一掙,嬴政立刻鬆開了他的手腕。

秦子楚馬上擡起手臂,掌心落在嬴政臉上,細膩的手指一寸寸撫摸着他的臉頰,指尖停留在嬴政脣上。

“張嘴!”秦子楚堅持的說,眼神一寸不肯退讓。

嬴政忍不住嘆了口氣,張開嘴脣。

秦子楚的指尖立刻穿入他口中,落在光禿禿的牙牀上輕柔摩挲,敏感的指尖下感覺到新生牙齒的痕跡。

他的動作刺激着牙牀,讓嬴政口中□□不絕。

他閉口含住秦子楚的手指,舌頭忽然捲住指尖向內挽留。

秦子楚忍不住笑了起來,另一隻手掐向嬴政腮邊的嫩肉,聲音裡充滿了笑意的說:“鬆口吧,被沒有牙齒的人咬住感覺太微妙了。你剛出生的時候,都沒有這樣過,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你牙牀光禿禿的樣子。”

嬴政臉色一黑,猛然張嘴用舌頭將秦子楚的手指頂了出去。

他起身坐回原位,用充滿了埋怨和指責的眼神瞪向秦子楚,讓他臉上慢慢露出愧疚之意。

“阿正,對不起。”秦子楚牽住嬴政的手掌,柔聲致歉。

嬴政冷哼一聲,緊緊抓住秦子楚的手掌。

他心中道:朕決定在換牙結束之前,都不再說話了。

嬴政一向是個敢想敢做的人。

在他下定了決心後,果然未曾再對秦子楚開口說過一句話,兩人之間的一切活動都變成了眼神交流。

秦子楚驚訝的發現,經過兩年多的沉默,嬴政只要一個眼神,他就能夠從這雙別緻的眼睛裡解讀出真正的含義。

“阿正,你真的打算換牙結束之前,一句話都不對我說嗎?男人太小心眼了不是什麼好事兒。”秦子楚無奈的看着固執的嬴政。

嬴政向下飛去一個得意的眼神,對秦子楚已經無法用身高體現權威異常滿意。

“公子,國主薨了。”內侍忽然闖進門,面色蒼白的。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曉玥扔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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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細雨溼流光扔的地雷,麼麼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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