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北來軒。
皇城中若問起哪家客棧最大最奢華,那當屬夜北來軒。之所以稱它爲“夜”,實在是因爲整個房屋絕大多數都是用上好的紫檀木製成,當夜幕降臨時,整個客棧與夜色融爲一體而燈火齊明,客棧的門牌匾上那“夜北來軒”四字更是流光溢彩。據說,這牌匾還是皇后娘娘的師父百音真神所賜,整個皇城能出現此種流光的僅此一家。可想而知,宋家,到底是多有錢了。不過,再怎麼有錢,在皇室面前,他們也只敢低調行事。
今日客棧的客流量一如既往的大,即便是到了年末,京城的熱鬧依舊不減。金兒悄無聲息的進入城內,不自覺地腳步便走到了這家客棧門前,初看那牌匾時只是覺得有些熟悉,卻也沒有將它放在心上,若此刻是晚上,金兒定能發現這牌匾是誰的手筆,她現在只是覺得有一絲的清涼舒適感,走進客棧內,要了二樓廳堂內一個靠樓梯又靠窗戶的位置。
“好嘞——!姑娘,您需要點兒什麼?”
店小二對金兒是真的好奇:這都快過年了,眼前的這個小姑娘竟然還是一身單薄的素衣!她不冷嗎?
平朝的大家族雖多,但也沒有聽說過哪家會有苛刻過嫡庶女的情況,不知道的,還以爲小姑娘這是在弔唁呢!
但是看着金兒明顯不太愛說話的樣子,店小二也不敢太多嘴,反而是能進夜北來軒二樓的人,非富即貴。至於一樓,人多桌多,是個八卦的好地方。
“兩素一茶,素隨意,茶……隨意。”
店小二愣了小一會兒,隨即反應過來眼前這位姑娘應該是個不挑的:“行,客官您稍等,馬上爲您上菜。”
小二剛一轉身準備下樓,背後卻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爲這位姑娘上一壺‘聽音’。”
熟悉的聲音讓小二爲之一頓,瞪大了眼睛,回頭看着自家主子,有些不確定:“主……公子?”
奇了怪了,公子怎麼突然間提出這個要求?給這位姑娘上聽音?
“去上聽音,記在本公子的賬上。”
“好的,這位公子。”
想起夜北來軒貴到排行第三的茶水,小二覺得一陣肉痛。但他不敢猶豫。在東家面前,還輪不到他說什麼,總歸他只是個打工人。
宋墨穿着一件黑色長袍從閣樓處下來之際,本來還沒什麼,直到從金兒口中聽到隨意二字,有那麼一瞬,他以爲自己聽錯了。
好在他見多識廣,猜出了金兒說的“隨意”,是真的“隨意”——一種名叫“隨意”的茶。只可惜,他自己從未嘗過這種茶,夜北來軒更不可能會有。
聽這位姑娘所述,倒像是嘗過很多次。
待小二上了茶,宋墨走上前,親自倒了一杯遞至金兒面前:“姑娘,‘聽音’雖非本店最貴的茶水,但卻講求一個‘緣’字,還望姑娘莫要嫌棄。”
金兒這纔將從窗外的視線收回落入前方,打量眼前的這位公子。模樣生的倒是俊俏,不過比起昨日見到的那三位,面前的人倒還是遜色幾分,世家與京城培養出的終究還是有差別。而面前這位的一雙眼眸裡雖然刻意透露了討好的信息,卻還是不減眼底的精明,一看便是商人本色。
宋墨絲毫不知金兒將自己看了個透徹。不過看破不說破,金兒依舊接過了茶,品嚐了之後放下。
“好茶。”
不愧是真品。
“姑娘覺得合適就好。在下宋墨,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林,雙木林。”
“林姑娘,是這樣的,在下是個商人,雖然不知姑娘來歷,卻能感覺到姑娘的不凡之處,方纔之舉,也有交好之意,哪怕不能交好,宋某也認了,只希望日後不會與姑娘爲敵。”
“可。”
她和宋墨無緣,和宋家嘛,倒是有點交集,不過,倒也沒什麼太大的事。
宋墨聽見這個字,也鬆了口氣:“那宋某就放心了,多謝姑娘。”
多一個朋友也總比多一個敵人要好,哪怕不能做朋友,也絕不得罪。這是宋家的原則之一。
宋墨本想向金兒敬茶致謝,卻聽見街上傳來一陣熱鬧,而且還覺得聲音很耳熟。
“讓一讓,讓一讓——站住,你這個小偷,東西還回來!”
一個約末十三四歲的小公子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羣中,速度很快,似乎是在追什麼人。仔細一看,那追小偷的人倒和眼前的宋墨有幾分相似,不過,那被追的那個人,倒是也有點眼熟。
這麼熱鬧的動靜,宋墨自是也注意到了,當然,那與他長相有幾分相似的,正是他的堂弟,宋家最小的孩子——宋硯。他以爲,又是宋硯在調皮搗蛋了,可誰知,下一句話令他臉色大變:
“你個小偷,把玉佩還給我!”
“什麼?!”
顧不得再與金兒交談,宋墨臨走前道:“抱歉姑娘,失陪一下。”
宋墨急忙衝下樓。
圍觀的人羣越來越多,那小偷也被堵的無路可走,而宋硯也追累了,正在一旁喘氣。說真的,他是真的累,從凌晨到現在,兩人追了一個多時辰,還是不帶內力純體力的那種,不累纔怪!
看到宋墨下樓來,宋硯眼前一亮,忙用手指向某處:“二哥,快,快幫幫我,幫我把玉佩要回來,就是他,就是他偷了我的玉佩!”
“胡鬧!”
宋墨先是訓斥了自家弟弟,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場合,玉佩這東西能隨便說出來嗎?!他氣的想要暴打弟弟一頓,只怕宋家,近期要有麻煩了。
果然,他再怎麼訓斥也無濟於事。宋硯已經說出來了,而且是在大庭廣衆,衆目睽睽之下說出的。
見訓斥無果,宋墨只好仔細打量起眼前的這個“小偷”,看他的衣着配飾用的都是上好的布料,怎麼看都不像是個缺錢的主,怎麼就盯上了他弟弟的玉佩?再看這位面容,很面生,應該和自己的弟弟沒什麼衝突吧?
不過,對比外人,他自是會站在自家人這邊。
“這位公子,還望您將小弟的玉佩歸還一下,公子若有什麼爲難之處,可以告知我們。也沒有必要爲了一塊玉佩大動干戈。”
“我說這玉佩是我撿的,你信嗎?”
宋墨臉上的笑有點掛不住:“公子,這玩笑開不得。”
要真是他撿的,絕對是小弟不小心將它弄掉的,這小兔崽子簡直欠揍!回去再收拾他。
“沒開玩笑,就是撿的。撿到了自然是我的,說什麼還不還?再說了,這玉佩又沒刻你家名字,你說是就是,你怎麼證明?大家評評理,這小公子說玉佩是他的,你們當中有誰見過,誰又能證明?”
“這……”
周圍的人一下子犯難了,好像這些年來,他們確實從來都沒見過那個小紈絝有玉佩這種東西。
“你……!”
宋硯急了。他怎麼都沒想到,他不過就是在樹上睡了一覺,察覺到有東西掉落也沒怎麼注意,誰知道就被眼前的這個黑衣人撿了個大便宜,等他發現之後就上演了一副你追我趕的畫面。
宋硯本想上前理論一番,卻被自家哥哥拉的死死的。
別人不知道那玉佩的來歷,不代表宋墨宋硯不知道。宋硯到底還是個孩子,性子急躁。眼前的這個小偷說的很有道理,他們沒辦法證明這塊玉佩是硯兒的,也不能證明。但玉佩是一定要拿回來的。
“好,那就如這位公子所說是撿來的,在下願出高價將其帶走,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海夜轉了一下眼珠子,思索了一會:“不如何。看這樣子,這玉佩對你們來說應該很重要,你說,要是賣給你們對家,我會不會更賺?”
“你……你無恥!”
“阿硯!”
宋墨趕忙將人拉住,避免他暴走。作爲一個商人,而且是京城中最有錢的商人,他對自己說道:不氣,不氣,只要是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宋家本就樹大招風,無論什麼時候絕不能惹事,也絕不能給宮裡的那位出手的機會,而且這塊玉佩,絕對不能落入宮中成爲把柄!
今日這事,估計很快就會傳到柳露雪那裡,這塊玉佩,怕是要暴露了。他弟弟還未完全成長起來,今日這小偷一鬧,往後,怕是要陷入無盡的麻煩當中了。
眼下,玉佩在這個黑衣人手中,而他們處於被動狀態,無論如何都得先安撫好眼前的這位。
整理好心緒後,宋墨臉上又堆出商人似的一貫笑容:“公子想如何?”
海夜將手中的玉佩提起來看了看:白日下,上好的玉佩晶瑩剔透,玉佩整體呈現出的是一棵松樹形狀,摸在手中竟是溫熱的觸覺,冬暖夏涼,果然是個好東西,就是不知道這兩位公子要來有何用。說是祖傳玉佩吧,看着也不太像,哪有人會這麼粗心大意,將祖傳的玉佩隨便丟的?連東西掉了都不在意。
“這樣吧,我聽說,這京城六月一季的拍賣會就在今夜。這東西是我撿的,要着它也沒什麼用,可你們也證明不了你們是這玉佩的主人,乾脆我送到拍賣會去好了,想要的話,自己憑本事拿,能不能拍下來,就看你們自己的本事嘍。”
宋墨強忍住心中的怒意:“好,那我可真要多謝公子的‘好意’了!”
送去拍賣行?這傢伙還嫌不夠招搖嗎?拍賣行裡未知的因素太多了,更別提是今晚的這一場拍賣。
海夜笑了笑,脣角一揚:“不謝。”
就喜歡看人類這種看不慣他又幹不掉他的樣子,真沒想到,人界這麼好玩兒,比其他幾個界派有意思多了,不過要是來到人間法力沒有被壓制,那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