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營地內,其他幾支巡夜的契丹兵卒倉促吹響號角。試圖通知自家同伴,有人正在策馬闖營。然而,酣睡中的契丹將士們,卻無法及時從好夢中恢復清醒。
數萬大軍圍堵三十幾名對手,一人一口吐沫,就能將對方活活淹死。沒有一個人,想到他們可能會在自家營地內遭遇危險。更沒有任何人,會想到鄭子明等人居然會主動向他們起攻擊!
“擋住,擋住他們!”幾個膽大的巡夜小校,帶着各自的親信撲向戰馬。他們試圖用長槍組成小陣,來拖緩對手的推進度。此時此刻,這個戰術再恰當不過,只是,他們過分高估了自己的戰鬥力。
藉助戰馬奔行的高,鄭子明只是輕輕揮了下鋼鞭,就將一名契丹將領連人帶兵器一起抽得倒飛出去。陶大春和李順等人手中的彎刀輕輕一抹,就在戰馬的身側抹起一團團腥風血雨。
倉促匯聚而來的契丹將士,還沒等擺開架勢,就已經被幹掉了將近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愣了愣,踉蹌着倉惶後退。
“呯!”鄭子明用鋼鞭抽碎了一顆躲閃不及頭顱。鐵驊騮的四蹄緊跟着從死者的軀幹上踏了過去,濺起一團團紅色的血肉。
“嗤”,陶大春猛地一揮胳膊,鋒利的刀刃,從一名契丹兵的脖子上迅抽出,帶起一道紅色噴泉。
高高濺起的血漿,把他的臉瞬間染成通紅一片。然後帶着溫熱的水汽,沿着下巴慢慢滑落,滴滴答答,染紅了戰馬的鬃毛,最後又滴滴答答落下,落進河灘上沙土中,消逝不見。。
抽刀,揮刀、劈砍、橫掃。周信,李順、陶勇等人反覆重複相同的動作,整齊得宛若一架機器。嚴格的訓練,無數次結伴出生入死,令他們早就將每一步配合都刻進了骨髓。只要出手,便是數刀齊出,令敵將防不勝防。
“攔住他們,攔住他們,帶隊的是鄭子明!”
“攔住他們,攔住他們!”
“攔住他們,別讓他們靠近大船!”
……
當馬蹄已經踩過了大半邊營地的時候,四下裡,終於響起震天喊殺聲。大部分契丹人都被驚醒了,開始在自家將領的組織下,起了瘋狂的反撲。從營地外圍到營地核心,一隊隊像餓紅了眼睛的野狼般,衝向快移動的戰馬,捨生忘死,前仆後繼。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憤怒的號角聲,將黎明前的黑暗,攪得支離破碎。契丹東路軍節度使耶律底烈穿着一條鼻犢短褲,赤精的上身,拎着一把血淋淋的彎刀,親自督戰,“上,全都給我上去。殺了他,殺了他,要死的不要活的!”
“殺,殺鄭子明!”
“要死的不要活的!”
“跟弟兄們報仇!”
“殺……”
一隊騎着馬的契丹人,咆哮着上前,試圖完成耶律底烈剛剛交代的任務。時間倉促,他們都沒來得及穿盔甲,也沒顧上穿戰靴,兩隻毛茸茸的大腿夾在馬肚子上,被四下裡的火光一照,顯得格外醜陋。
“去死!”鄭子明猛地左手向身後一拉,奮力前甩。一把冰冷的鐵斧瞬間呼嘯而出,直奔距離他自己最近的膝蓋骨。
“咔嚓!”,沒有任何遮擋的膝蓋骨直接被斧刃砍斷,大腿和小腿一分爲二。馬背上的契丹勇士慘叫着摔下,被蜂涌而上的自己人,瞬間踩成了肉泥。
“去死!”鄭子明右手揮動鋼鞭,左手撤出另外一把鐵斧,呼喝酣戰。眼前的空間忽然變極爲狹窄,但時間卻變得極爲緩慢。鋼鞭磕飛一條長槍,鐵斧將另外一隻胳膊砍得齊肘而落。緊跟着,鋼鞭將另外一名送上門來武士砸得筋斷骨折,鐵斧抹斷第四人的脖頸。鮮血飛起,染紅頭頂的天空。紅色的天空下,戰馬撒腿狂奔,踩翻一具具屍體。
一杆長槍從側面襲來,鄭子明側身,斧刃貼着槍桿橫掃。五根手指相繼飛起,長槍的主人慘叫着抱鞍逃走。一把彎刀從前方砍來,被鋼鞭打得倒飛上半空。隨即,鐵斧脫手,砍中此人的面門。
陶大春揮刀,從背後砍死逃走的受傷武士。周信雙手持着一支長槍,左挑右刺,如虎入羊羣。三人身上都染滿了血,大部分是別人的,可能有一部分也是來自自己。但是,他們卻誰都感覺不到疼,感覺不到恐懼,感覺不到鎧甲的沉重和血液的滾燙。他們並轡而行,戰鬥,戰鬥,橫衝直撞。而周圍的敵軍將士一個接一個倒下,一個接一個被馬蹄踩入爛泥。
眼前瞬間一空,一整隊的契丹武士被殺散,魂飛膽喪。李順、陶勇等人迅跟上,穿過鮮血淋漓的缺口,將躲避不及的敵軍,挨個送上西天。
所有活着的滄州勇士都從缺口處策馬而過,還剩十八個人,中央簇擁着石重貴和三名昏迷不醒的彩號。所有備用戰馬,都在途中丟失,或者被憤怒的契丹人殺死,或者悲鳴着逃之夭夭。
整個三角形陣列縮小了一半,卻變得更加銳利。踩着鬆軟的河灘和契丹人的屍體,直奔大船停泊的河岸。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號角聲在四下裡響起,憤怒中帶着瘋狂。耶律底烈被徹底氣瘋了,親自領着護衛撲向鄭子明。然而,四下裡全是剛剛從帳篷中跑出來的契丹將士,將他的去路擋的嚴嚴實實。
衝向前想要建功立業的契丹勇士,和被打沒了膽子倉惶後退的契丹懦夫,還有剛剛被驚醒滿臉茫然的契丹糊塗鬼們擠在一起,你推我搡,剎那間,竟然膠着成了無數堵厚厚的人牆!
“哈察,吹角給哈察,如果膽敢放走鄭子明,他提頭來見!”耶律底烈接連推翻了七八名自家將士,依舊無法提起戰馬的度,氣得啞着嗓子,大聲命令。
哈察是來自室韋族的勇士,素有萬夫不當之勇。爲了穩妥起見,昨晚紮營時,耶律底烈刻意將哈察和其他室韋勇士安排在了最靠近大船的區域。期待最後時刻,此人憑着手中兩隻鐵蒺藜骨朵,創造出一個奇蹟。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親兵將命令化作角聲,儘可能地傳到遼河岸邊,傳進每一個傾聽者的耳朵。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黑漆漆的遼河對岸,隱隱也有號角聲相應。大遼泰寧王耶律察割站在河畔一棵老樹的陰影裡,眼睛像兩團鬼火伴滴溜溜亂轉。
“大哥,對面,耶律底烈好像快被氣瘋了。”左軍都指揮使耶律盆都湊上來,滿臉幸災樂禍,“早告訴他睡覺時要睜着一隻眼睛……”
“行了,都是一家人,他被鄭子明打了個措手不及,你有什麼好歡喜的?”滴溜溜亂轉的鬼火猛地一滯,耶律察割翻翻眼皮,冷冷地呵斥。
“這,是,大哥!”耶律盆都鬧了個大紅臉,訕訕點頭。隨即,卻又不甘心地問道:“那,那咱們是不是現在就收網,讓耶律底烈也好安心!”
“急什麼?”耶律察割斜着看了自家弟弟一眼,輕輕撇嘴,“打虎,得先讓老虎跑上幾圈,累脫了力。現在收網,得不到耶律底烈的感激不說,弄不好,網子都得被老虎撕破了,得不償失!”
“這,這,大哥英明。”耶律盆都聽得似懂非懂,撓了撓頭上的小辮,低聲誇讚。
“別出聲,朝對面看,好戲還在後頭!”耶律察割詭秘地笑了笑,向前數步,手搭涼棚,就像對面的廝殺跟自己沒半點關係般,優哉遊哉看起了熱鬧。
遼河在與三岔河交匯處附近,只有不到二十丈寬展。河對岸,燈球火把亮如白晝,將上萬個焦頭爛額的身影,照得清清楚楚。
東路軍將士很努力,其他幾支契丹部族軍,也是前仆後繼。然而,同一時刻,能衝到鄭子明身邊的,每次卻只有數十人。
這數十人被李順和王寶貴等人擋住一半兒,再被陶大春和周信各自分出兩成,真正能與鄭子明交上手者,寥寥無幾。
倉促組成的防線,轉眼被鄭子明衝破。衆滄州勇士騎着渾身是血的戰馬,距離大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就在此時,喊殺聲忽然一滯,燈火也瞬間變得暗了暗。一大隊身穿皮襖,手持各色古怪兵器,又矮又壯“妖魔鬼怪”,緊貼着河岸撲了上來。
“室韋人,室韋人!”
“哈察,哈察!”
“吃人頭的哈察!”
“哈察來了,哈察來了……
遼河兩岸,歡呼聲轟然炸響。無數契丹武士本能地停住腳步,眼巴巴地望着那羣大夏天依舊身穿皮襖,又矮又壯的生力軍,臉上充滿了期盼。
室韋人來自大漠以北,以狩獵爲生,與冰雪爲伴,成年男子個個能活撕惡狼。雖然因爲性子狂暴粗野的緣故,無法被大規模訓練成戰士。但用於小範圍內廝殺,卻最強不過。
往往七八個室韋男子,就能敵住上百皮室軍精銳。百十個人,就能在上千契丹大軍中潰圍而出。只有在雙方都達到近萬規模的時候,契丹勇士才能憑藉優良的兵器、嚴格紀律及密切的配合,將其擊潰,並且追上去將室韋勇士們挨個殺死或者俘虜。
所以,當大隊的室韋人投入戰鬥,其餘契丹將士都立刻停住了腳步。他們相信,他們確定,鄭子明已經徹底插翅難逃!
室韋第一勇士哈察,也的確未辜負契丹人的期待。在跑動中,就帶領自家弟兄,組成了一道厚厚的人牆。手中兩隻鐵蒺藜骨朵相互碰撞,“咣!”“咣”,火星四濺,嚇得周圍的戰馬紛紛人立而起,大聲悲鳴。
“來,聽說你也是英雄,跟俺大戰三百……”操着生硬的契丹語,他大喊大叫。唯恐對面衝過來的那名中原少年落荒而逃,不肯讓自己過一次廝殺的癮。
“嗖”一把利斧凌空而至,正中他的面門。
兩隻鐵蒺藜骨朵“噗通!”“噗通!”先後落地。肥碩的屍體仰天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