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如意縮了縮脖子,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性。【網??】
從小到大,老夫人從不曾給過他臉色看的。
“你說說,怎麼會連隨從也不帶獨自去了攬玉樓?”裴候爺開了口。
裴如意想了一下,神態難得恭瑾地說道“兒子是帶了隨從的,在姑母宮裡呆了一會兒,便想到外面走走。快到御花園時碰到了大皇子,大皇子說‘園子裡全是誥命夫人與小姐,你帶着外男進來恐怕不妥吧!’兒子一想也對,便把隨從支去了崇華門。”
“居然會是大皇子!”裴家二老爺驚詫的說道。
裴候爺面色也複雜起來。
“繼續說吧!”裴老夫人開了口。
“是,奶奶!”裴如意乖巧的應了,繼續說道“我在園子裡逛了一會兒,覺得無聊,又覺得有些累。擡頭一看,離攬玉樓挺近的,便想着在那歇息一會兒!再說攬玉樓緊靠寒山房,本就是爲男賓準備的呀。孫兒進去後便在錦榻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還睡得極沉,若不是聽到那聲尖叫,還醒不來呢!我也不知道那個禧珍怎麼會躺在孫兒身邊的!”裴如意說完了,眼巴巴地看着擰眉沉思的裴老夫人,意思是說,您看,我沒有不守宮規啊!
裴家人互視一眼。
“好了,你先下去歇息吧!這段時間就不要往外跑了
。在家呆着,準備迎娶公主!”裴老夫人轉着佛珠開了口,語氣仍是淡淡的。
裴如意如獲大赦。恭敬地應了,又向在座的叔伯紛紛行了一禮方退了出去,禮數週全得不得了。
在座的衆人心中都有一絲詫異,又有些安慰,總算還有救!
裴如意一退出去,裴候爺便陰着臉道“娘,難道這竟是妹妹的主意?”
他口中的妹妹自然是宮中的裴皇后。
“不會吧,大哥,妹妹再愚笨,也不至於將禧珍公主算計給自個的樣內侄啊!誰不知道禧珍公主空有陛下的寵愛。實則無母族無婦德。粗鄙得連宮女都不如!”裴家二爺開了口。
裴老夫人停下轉動佛珠的手,嘆了口氣“那原是個目光短淺,又沉不住氣的。”說的自然是統領後宮的皇后娘娘了。
這句話算是默認了。
裴候爺臉上頓時難看得有如烏雲翻滾。
“她這是要做什麼?早跟她打過招呼,不許插手如意的婚事。也不許插手裴府的任何事。只一心當好她的皇后就算是幫了大忙了。她倒好。自己跳出來陷害自己的內侄。她這是要丟卒保帥嗎?”裴候爺終於抑制不住自己胸中的怒氣。狠狠一巴掌拍在了几上。將那隻雨後天晴的藍釉茶杯震起來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她原是個沉不住氣的,事至如此你也就別怪她了。宮中成年皇子不少,她又一向不得聖心。眼看後宮受寵的妃嬪來越多。出生的皇子自然也會越來越多。她在焦慮失措之下辦了錯事,我們倒也要體諒她一二。”裴老夫人嘆息着說道。
是呀,事已至此,難道可以跟皇上說:陛下,臣嫌棄您的女兒婦德不好、母族又沒有勢力,請您不要賜婚了?!如此一想,他不禁頹喪的倒在了椅子上。
“好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好好準備如意大婚的事吧,畢竟是天家的公主,一切照規矩來便是了。”裴老夫人說着站了起來,又低聲嘀咕了一句“進了門以後便是裴家媳婦了!”。然後由身邊的老媽媽扶着向自己的福壽堂走去。
裴候爺似乎聽懂了那句“以後便是裴家媳婦了
!”的意思,臉色鬆緩了一些。
張雪瑩慢慢走下馬車,看了看高府,讓車伕上前去叫門。自己躲出去一個月,卻仍是不得不回來。
門開了,露出一個陌生的面孔,她略顯驚訝的看着那個門房,對方同樣以驚訝的神情看着她。
打量了一下她的衣着,然後恭敬的行禮“這位夫人?”
話沒說完,在一旁的車伕冷哼一聲“瞎了你的狗眼,張夫人回府了,還不趕緊迎進去?”
門房神情慌亂起來,急忙跪下“夫人見諒,小的沒見過您。”然後打開兩房大門,恭敬地說“張夫人請進!”
張雪瑩睃了他一眼“你剛來?”
“回張夫人話,小的原是熊夫人在大興莊子上的莊頭。”門房回道。
熊氏莊子上的莊頭怎會來府裡作了門房?張雪瑩一邊思忖一邊走了進去。
院子裡比以前寂靜些,一直走到二門纔看見幾個低頭而行的僕婦,見到她一副複雜不已的樣子,低頭上前來請安。
張雪瑩隨意地點點頭,自已向聽雨軒走去。
聽雨軒院門緊閉,裡面沒有一絲聲音,她皺了皺眉頭,敲了敲院門。
“誰呀?”一個警覺的聲音響起。
張雪瑩笑着說“黃媽媽嗎?我回來了!”。
院門吱呀一聲開了,露出黃媽媽激動的臉“夫人您終於回來了!”,說完,眼睛便淚汪汪的了,除了激動,似乎還有其他。
緊接着,金媽媽、秋瑟、楓葉、荻花迎了上來。
張雪瑩一邊說“我的東西還在二門,秋瑟與楓葉去搬進來吧!”一邊向後面望了望,笑道“喜鵲丫頭還在氣我沒帶她回去嗎?也不出來迎我,看我怎麼罰她。”一邊往裡面走,一邊叫道“懶喜鵲,我回來了,還不趕緊出來迎我?”
。
完全沒看見後面衆人難看而悲傷的臉色。
張雪瑩掀開正房門的簾子“咦,這丫頭,心性真大呀!”。一邊走了進去。
“夫人,喜鵲不在。”黃媽媽深吸了一口氣,上前稟道。
張雪瑩坐下來,笑道“出去辦差了?”,一邊打量着室內。
黃媽媽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媽媽這是怎麼了?”張雪瑩嚇了一跳,急忙伸手拉她。
黃媽媽執着的跪在地上,擡起一張淚流滿面的臉“老奴對不起夫人,請夫人重重責罰。”。
張雪瑩的心慢慢冷了下去,臉上也不復笑容“有什麼事起來再說吧,事情既然出了總得想法子解決纔是。跪或罰都無濟於事!”。她下意識的認爲,自己院子裡的人一定是闖禍了,而且所闖之禍不小。
黃媽媽搖了搖頭,臉上既悲痛又愧疚“老奴死不足惜啊,請夫人聽老奴說完。”
金媽媽與荻花也走了進來,同樣淚流滿面的跪着。
張雪瑩坐下了身子,輕聲道“到底出了何事,說吧!”
黃媽媽又叩了一個頭,聲音哽咽着說“夫人請不要激動,是、是喜鵲丫頭去了。”說完這句,終於忍不住嚎聲大哭起來,俯着的身子戰抖不已。
“喜鵲去了?”張雪瑩喃喃自語,臉上一片茫然“她去哪了?”,卻沒發現自己已經臉色蒼白,身子微顫了。
“夫人,是熊氏,是她身邊的劉媽媽害死了喜鵲!”獲花跪着向她爬來,一邊哭一邊說着。
“害死了,喜鵲死了?”張雪瑩不敢置信地搖着頭,身子癱軟在椅子上“怎麼會呢?你們不要騙我,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夫人,夫人保重啊!是老奴的錯,老奴沒顧好喜鵲姑娘。”金媽媽見她面無人色的樣子,哭着上前抱住她不斷下滑的身子
。
張雪瑩卻好似癡呆了一般,不見血色的嘴脣輕嚅着,卻是不知道說的是什麼。
也好似沒看見自己面前還跪着三個痛哭流涕的人一般。
黃媽媽一看她神色恍惚、目無焦距的樣子,嚇得三魂七魄都不見了。
一個管事媽媽麻利的進了熊氏的屋子,附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
“哦,終於回來了!”熊氏冷笑一聲,吹了吹自己剛塗好的指甲。
“是的,夫人,院子裡主子奴才正抱着一團痛哭呢!”管事媽媽回道。
熊氏擡頭看了她一眼,臉上露出一個怨恨的冷笑“哭死她最好,憑什麼要我的奶孃給她那個不守規矩、牙尖嘴利的臭丫頭挨罰?”。
話雖如此說,卻終是站起來“走吧,去思慈堂告訴老夫人一聲,去看看我們這位歸寧一個多月的張夫人。”。
聽雨軒裡,金媽媽一邊哭,一邊將一個月前發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訴了張雪瑩。
張雪瑩臉色依然蒼白,神情依然悲痛,眼睛卻恢復了清明,清明中更見恨色。
“我知道了,那位劉媽媽現在怎麼樣了?”
“梅家少爺將她拘在了刑部大牢裡,熊夫人到處奔波了一個月,都沒能求人將她放出來。梅少爺說,劉媽媽的結果如何,要等您一句話。另外,行刑的兩個婆子也被大爺拘在後院柴房裡,一天一頓饅頭清水,老奴昨天才去看過了,已經瘦得不成人形了。”金媽媽說道。
“那喜鵲呢?她、她葬在那裡了?”過了好一會兒,張雪瑩才哽着聲音問道,一串晶瑩的淚水流下如玉的臉頰。
“喜鵲姑娘臨終前讓老奴轉告夫人一句話,她說此生最大的幸事便是跟着姑娘了。雖說她福薄無緣再侍候夫人,但也請夫人仍要活得開心些。”黃媽媽擦了擦自己紅腫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