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4月5日清明節之前幾天,母親、韋媽和哥哥姐姐們開始忙碌着,要給我父親在我家附近的山坡上建一個衣冠冢,方便我們以後在清明節的時候,給我父親上墳。
爲了這個事情,獵戶藍叔來到了我們家裡,跟我媽媽和韋媽商量給我父親安墳的事情。
這個時候,我才真正關注藍叔這個人。藍叔個子挺高的,非常壯實,看上還很年輕!如果,不是他的頭髮有些白,我一定認爲他是一個年輕人,其實他只比我母親小几歲吧。
母親和韋媽給藍叔交代了幫父親找墓地和建墳的事情。
藍叔說:“嫂子!韋媽!這個事情我去和岑老師商量怎麼辦理吧!岑老師是風水大師!他說了,在你們家後山是龍脈,風水很好!這個山坡的山地都是賈家人的山地,賈家是你們覃家的遠房親戚!你們用這裡一塊地給我大哥做墳墓,他們肯定同意!以後,我覃大哥就葬在那裡吧!你們在家裡準備好一套,我大哥生前喜歡服裝、鞋帽和用品等!我們勘定了墳墓的位置後,我們馬上建墳,給我大哥安葬了!”
藍叔跟我媽媽和韋媽說完事情後,他急忙出去辦事了。
......
安葬父親的那天下午,藍叔和岑老師等一羣人來到了我們家裡。
岑老師在年紀上,看上去比我母親他們大很多!他是一個瘦高個的中年男子,帶着眼鏡,那天他穿着一套老式長衫,像一個斯斯文文的老式教書先生!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岑老師。
母親把父親生前最喜歡一套中山裝、一個帽、一對皮鞋、一副眼鏡、一筆和一本書,以及母親爲父親最後一次剪頭的頭髮,放在一個黑色的木盒裡。
韋媽爲我們準備祭祀用品,她煮了一隻雞、兩塊豬肉,還買了水果、香燭紙錢之類讓我們帶上,而我們都披着麻布,頭戴白巾,然後,我揹着小妹,拉着敬狄,我們也要父親送葬、安葬和祭拜。
送葬儀式開始後,岑老師拿着一把木劍,手舞足蹈地走在送葬隊伍的最前面,他口中唸唸有詞道:“急急如律令!一切妖魔鬼怪快快閃開!浩天兄弟的英靈!你跟我來!我們要上山跟你安葬了!”
藍叔拿着一盞點亮煤油燈跟着岑老師,藍叔帶領着我們,藍叔不停的喊着:“跟上!不要掉隊了!”!
敬天哥捧着那個黑色的木盒,麗芬姐給敬天哥打着一把黑色的大雨傘,他們跟在藍叔後面。
母親和韋媽走在大哥大姐後面,我揹着小妹,拉着小弟手走在,母親和韋媽的後面!
一會兒,我們有聽到岑老師又用洪亮而渾厚的聲音喊道:“請太上老君!文武衆神!請爲我天浩兄弟的英魂護法!一切妖魔鬼怪再敢攔路搗亂!請神仙們收拾它們!”
就這樣,我們的送葬隊伍離開了家裡,慢慢地步行去安葬父親的山坡上了。
一路上,文昌哥在燃放鞭炮,文娟姐在不斷向路邊撒着紙錢,給父親靈魂送行!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累得流了一身汗水後,我們的送葬隊伍終於走到了一個山坡的半山腰上。
這裡是一塊山坳平地,藍叔他們已經事先在這裡挖好了墓穴,做好了墓碑!
在岑老師的指導下,藍叔請來幾個老鄉完成黑色木盒的安葬,並安裝墓碑等。
藍叔他們完事後,母親、韋媽、麗芬姐和文娟在父親墳前,點上香燭!擺上祭品!
我們開始按照岑老師指導給父親的墳墓上香、磕頭!
我和小妹、敬狄一起給父親的墳墓跪拜磕頭時,我們又忍不住放聲大哭了!
整個儀式結束後,岑老師讓我們脫下麻布和頭巾,將它們投入了火堆裡燃燒!
母親和韋媽用一個籃子裝上祭品中煮雞、煮肉等,我揹着小妹拉着敬狄,跟母親和韋媽先下山了。
哥哥姐姐們,燃放完鞭炮後,也跟着岑老師和藍叔下山了。
在回家的路上,岑老師對我們說:“孩子們!你們不要害怕了!你們父親靈魂已經有歸宿了!以後,他會保佑你們順利安康!”
小妹麗蘭在我背上睡着了,敬狄拉着我手跟我說話。
“阿才哥!爸爸真的有靈魂嗎?”
“岑老師是大法師!我們聽他的吧!他說有的東西!肯定有!我們爸爸生前是一個好人,他做了很多好事!因此,天神們肯定讓爸爸的靈魂過得舒服一些吧!唉!敬狄啊!以後,我們都不要再爸爸了!爸爸已經不在我們這個人世間了!明白嗎?”
“哥哥!我懂了!爸爸真的有靈魂!我昨天晚上夢到爸爸了!他像往常一樣,叫我們認字,給我們講故事!”
是啊,給父親辦完喪禮後,我感覺心裡安定多了,輕鬆多了,我感覺父親又復活了!
我相信,人有靈魂,靈魂是永遠不會死的!我也相信,我父親的英靈在看着我們,他還像以前一樣呵護着我們!
大家步行回到家裡後,韋媽從家裡後院的柚子樹上摘下很多葉子,泡在水桶裡,讓我們洗手。
韋媽說,這樣做可以洗掉一些不乾淨的東西,可以辟邪!
於是,我從背上放下小妹麗蘭後,我在水桶裡幫麗蘭洗手,小妹遇到井裡的涼水,她就對着我咯咯笑了!
麗蘭不停地喊着:“哥哥!我還要洗手手!”
韋媽笑着說:“阿才啊!不要給小妹玩水了!剛纔我們在外面曬太陽,身體太熱了!現在,不能碰太多涼水!否則,身體降溫太快,小妹會感冒的!”
然後,我給麗蘭和敬狄擦乾手後,我們到家裡的客廳聽大人聊天講故事了!
藍叔、岑老師,以及幫忙幹活人幾人,他們已經回到了我們家裡。
他們洗手之後,大家都聚在家裡的客廳裡,喝茶聊天,這裡一下子變得人聲鼎沸、熙熙攘攘的,好不熱鬧啊!
家裡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熱鬧了,我、敬狄和麗蘭興奮地在大人們中間跑來跑去!
母親、韋媽、麗芬姐和文娟姐在廚房裡忙着做飯菜,文昌哥出去給大人們買酒喝!
敬天哥給叔叔伯伯們添茶倒水!
岑老師和藍叔他們在高興地談論着往事!
天黑的時候,母親、韋媽、麗芬姐和文娟姐做好兩桌豐盛的飯菜,熱情騰騰的!我感覺這一天就像在過年!
岑老師、藍叔、幾個幫忙幹活叔叔,敬天哥、文昌哥坐一桌,岑老師說,我也算男子漢,讓我跟他們做一桌。
母親、韋媽、麗芬姐、文娟姐、敬狄和麗蘭坐一個小桌。
敬天哥和文昌哥給大人們倒酒後,大家就開始吃飯、喝酒、聊天了!
藍叔笑着說:“岑老師啊!你在我們心目中的校長和總司令啊!”
岑老師笑着說:“藍歌啊!這些事情都不要提了!這是過去的事情了!說多了,人家又要拉我去開大會了!”
大家笑了!
藍叔說:“唉!岑老師啊!現在,到處都有打鬥啊!天天都聽到有人走了!這樣繼續下去!以後的日子還能過嗎?”
岑老師說:“唉!我也不是神仙!我能有什麼好辦法?以後,大家少出門,裝聾作啞吧!”
敬天哥說:“岑老師啊!你做過民團總司令!能不能教我們一些防身本事啊?我們想學!”
藍叔說:“是啊!現在,孩子們都長大了!在學校裡也學到什麼本事!以後,怎麼在世上做人啊!”
岑老師說:“唉!敬天啊!我知道你們爲什麼想學這些東西!這個世界本事就是兩種!一種叫文化!一種叫武功!現在,你們在學校裡已經學不到真正的文化!而武功呢,你們出身不好,誰讓你們去學?!因此,你們暫時什麼都不要學了!有時候,沉默和安靜是最好的朋友!多看點幾本老書吧!等局勢好轉之後,我們在慢慢打算未來的事情怎麼做吧!”
大人們喝了幾杯後,岑老師把目光投向了我,他慈祥地看着我!
岑老師笑着說:“敬才!你今年幾歲了?”
我說:“岑老師!我五多歲,快六歲了!”
岑老師說:“阿才!你現在都會什麼?”
我說:“報告岑老師!我能認一千四百多個漢字,我會寫信,說事情!我能看懂很多書!我會講普通話、英語和法語!我能背乘法口訣表,加減乘除法我都會!我記性好,我能背誦《論語》、《道德經》和《心經》等很多老書!這些都是爸爸媽媽教我的!現在,我跟韋媽學習養雞養鴨!”
大家笑了!
岑老師說:“阿纔是一個好孩子!要在古代你一定能夠考個狀元,光耀名門!以後,你做我的學生吧!你願意嗎?”
我說:“岑老師!我願意!我給你下跪吧!我給你敬拜師酒!”
於是,我拿着酒杯,走到岑老師門前,給他跪下!
用雙手將酒杯舉過頭頂,給岑老師敬酒!
岑老師接過我手中酒,仰脖子喝掉了!
我看到大家都在流淚,爲我們師徒鼓掌!
岑老師將扶起來抱着我說:“我的好徒弟!老師一定教你本事!我要讓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
就這樣,我們家辦了一件大事,而我也有家庭之外第一個人生老師,岑老師!
時間過得真快啊!我養的小雞和小鴨完全換了羽毛後,長成非常漂亮的雞和鴨!但是,它們的飯量也越來越大了。
韋媽讓我到垃圾堆去挖蚯蚓給雞吃,到河邊和小溪裡撿螺絲給鴨子吃!
因此,每天我都非常忙碌。根本沒有時間做其他的事情,因爲,我每天還有清理雞糞鴨糞,將雞糞鴨糞放在菜地邊的坑裡堆緊,準備用來做種菜的肥料。因爲,我知道,這是我唯一能爲家裡做的事情,因此,我非常勤奮,也沒有感到勞累!
夏天悄然來臨了,天氣開始變得炎熱。
我們小鎮的學校也準備放暑假了,每個週末哥哥姐姐不去上學了,敬天哥和文昌哥總要揹着魚簍,帶上釣魚杆,去河邊釣魚!這個時候,他們總是指使我幫他們在我們家菜地旁邊的挖蚯蚓做魚餌。
有一箇中午,幹完養雞養鴨的活,並幫他們挖好蚯蚓後,我也想跟他們一起河邊玩耍和游泳。
敬天哥嚴肅地說:“阿才!現在,你還是一個小孩!你會不太懂事!水能淹死人的!你還是在家裡帶弟弟妹妹吧!”
敬天哥總是這樣公事公辦的,我有些生氣了!
文昌哥笑着說:“唉!敬天哥讓阿纔跟我們去玩玩吧!這段時間阿才幫家裡幹那麼多活!我們也應該好好獎勵他!爸爸做的那些竹筒游泳圈還在!我們讓阿才帶上那些竹筒就行了!阿才,應該學習游泳了!游泳是一項重要的運動技能啊!會游泳的人生存能力更強!”
然後,文昌哥到房間裡,給我拿來了幹竹筒游泳圈。
這個竹筒游泳圈,是大竹筒做的,兩頭被竹節密封了,是兩個大竹節。可以前後綁紮在胸前和背後,這樣,可以讓人浮在水面上了!
我帶着兩個竹筒和綁紮竹筒的繩子後,我高興地跟着哥哥們去河邊了。
到了河邊,文昌哥讓我脫掉衣服和褲子,幫我們將兩個竹筒綁在身上。
文昌哥笑着說:“阿才!你先在靜水的地方慢慢遊!不要去水急的地方!要不然水會把你飄走!如果,你被飄着了!要一定要喊,救命!這樣,我們就知道去救你了!”
大家笑了!
敬天哥和文昌哥給我交代了安全問題後,他們去一個離我游泳處挺遠的岸邊釣魚了。
我像脫繮野馬一樣,跳入了清澈見底河水裡!
當我的整個身體浸泡在清涼河水裡時,我那種失重感,讓我感到特別享受和自由啊!
然後,我在水裡開始學着哥哥姐姐們,平常游泳時的樣子,用手在划水,用腳在登水!這樣,我整人在水裡遊動起來了!這是我第一次體驗的游泳,我感到從來沒有過快樂!
這是一條美麗的河!當我潛水的時候,我看到很多小魚在清澈水裡遊動着!我第一次看到水裡有綠油油的大片水草,水草在不停的擺動着!
河牀上還有很多各種各樣的鵝卵石,有白色、黃色、紅色、綠色的,也有黑色和灰色,它們晶瑩透明,折射着五顏六色的光芒!
我不知道在水裡遊了多久,當我感到眼睛被水泡模糊了,身體乏力了,於是,我爬上了河岸。
我在上岸的樹蔭下,風乾身上水後,解下兩個竹筒,穿上了衣服褲子。我躺在樹蔭下休息。
我仰望着大樹和天空,我聽到樹葉的沙沙作響,小鳥在嘰喳歌唱着!白雲在天上慢慢地飄動着,我想知道,它們從哪裡來,準備要飄到哪裡去?
當我環顧四周時,我看到紅蜻蜓在岸邊蘆葦叢裡,自由飛着,不時停落在蘆葦上,它們隨風搖擺!紅蜻蜓像綠葉中的點點紅花!
我呼吸着那清涼空氣,感到這個世界是多麼安靜祥和!此刻,我忘記了,我的家庭正在經歷的苦難!我感到快樂和自由!這是我印象中,這是我第一次被大自然陶醉和征服了!
在這之後,游泳成了我的一個愛好,每天我在家裡幹完活之後,我把弟弟妹妹交給韋媽幫看管,我帶着竹筒去河邊練習游泳。
一個月之後,我學會游泳了,我不需要游泳圈了!我可以在水裡自由的漂浮、潛水和游泳了!
但是,這段時間一箇中午,我在游泳時,發生了一件我終生難忘的事件!
當我在一次潛水時,我的腳被水草纏住了!
我拼命掙扎也不能到達水面!我缺氧,嗆水了!
突然間,我清醒了!我意識到,掙扎的結果就是死亡!
於是,我再次潛入水底,我用手拔斷了纏繞在我腳上的水草!這樣,我輕鬆而自然地浮出了水面,我自己救了自己的命!
獲救上岸後,我躺在草地上,靜靜地思考,我意識到,人的危險和苦難都是自己造成的!而危險和苦難往往難以預測!而苦難中的掙扎是無濟於事的!只有冷靜,才能找到拖離危險和苦難的方法!
而每個人的痛苦和經歷,只有自己最清楚,不要指望首先指望別人幫助自己,自己一定要敢於面對困難和風險,做掌控自己命運的主人!
當然,我也爲自己大難不死,而感到非常欣慰!我覺得是父親在保佑我!
事件之後,我回到家裡,哥哥姐姐們正在客廳愉快討論放暑假之後,準備做事和玩耍的事情。他們讓我、敬狄和麗蘭也一起參加討論。
敬天哥笑着說:“阿才!你今年6歲了!你已經有一米六以上了,也很壯實了!今年,你還學會了養雞養鴨、游泳等事情!你進步很大啊!以後,阿才應該入我們大人的行列了!”
大家都高興地鼓掌了!
敬狄說:“敬天哥!我也有一米四幾高了!我算不算大人?”
敬天哥笑着說:“敬狄啊!你還小!明年算你一個!今年你多吃飯,多幹活!你要有敬才那樣的本事!我們就拉你入夥!”
大家笑了!
麗芬姐笑着說:“阿才啊!我們放暑假之後,我和文娟姐幫你養雞養鴨了!敬狄負責看護小妹麗蘭!阿才!你跟岑老師拜師那麼久了!家裡養的雞鴨也下蛋了!我們剛剛撿來十幾個雞鴨蛋!明天早上,你給岑老師送過去!順便跟他老人學點本事!”
我笑着說:“好啊!我和韋媽給你們做冰糖喝吧!”
文昌哥笑着說:“阿才啊!這大夏天的!那有冰糖水喝啊!你不要去打井水給我們喝啊!”
大家笑了!
我跑到家裡的書房,我將我與爸爸在去年冬天收集雪花的熱水瓶抱來!
我將熱水瓶放在茶几上,我打開熱水瓶的蓋子,頓時,熱水瓶裡冒出了白色的冷氣!
大家看到熱水瓶裡面的雪花像白糖一樣,鬆軟而晶瑩剔透!
此時,小妹麗蘭已經兩歲多了,她笑着說:“這是阿才哥哥和爸爸一起撿的雪花啊!爸爸真聰明,它們沒化!”
大家聽了麗蘭的話後,感動得的落淚了!
我和韋媽用大勺子從熱水瓶裡,拿出幾勺子拌冷開水裡,加入白糖給大家做冰糖水。
韋媽笑着說:“大家喝吧!這是你們爸爸的心意!這個熱水瓶裡冰雪啊!夠我們用一個夏天!”
我看着大家享受這冰糖水的樂趣,我感覺,我幫爸爸完成了一個爸爸再也做到的願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