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祖安的疑惑,桑弘解釋道:“你看那個許宇,從頭到尾可有真正動怒?”
祖安旋即望去,果不其然,許宇雖然在質問簡泰定,但眼神一直很鎮定,望向那個參將的眼神,並非憤怒,而是嘲弄。
此時許宇也開口了:“我也是爲了你們都督府的顏面着想,這個位置典參將未必坐得穩啊,到時候被趕下去反而更難堪。”
簡泰定淡淡一笑,只當他在逞口舌之快。
那個典參將哈哈一笑,聲音震得衆人耳朵都嗡嗡作響:“我現在不是坐得穩穩的麼?這個位置等會兒誰想來坐,讓他自己來找我,看誰坐得穩。”
說話間酒水直接流下了他的鬍子,整個人更是平添了一絲豪放彪悍之意。
桑弘低聲說道:“聽他剛剛的笑聲,這人好像也有七品的實力了,難怪這般桀驁。”
祖安掃視了全場一圈,場中修爲比那個參將高的,都已經在前排入座了,其他的都是不如他的,難怪他這般有恃無恐。
場中其他官員注視着這一幕神情迥異,有些面有憂色,顯然是和許宇關係交好的;
有些幸災樂禍,顯然就是另一個陣營裡的。
整體而言,大部分都是一臉等着看許宇笑話的。
這時郡守左蘇望向桑弘,示意他發個話呀。
桑弘微微皺眉,雖然他是朝廷派來的,理論上應該幫同爲朝廷一脈的許宇,但是他初來乍到,如果一下子表明態度偏幫一方,顯然不利於後續工作的展開。
但如果直接拒絕,又容易得罪太守府這邊。
幸好這時不遠處傳來了騷動,化解了他的爲難。
“何事喧譁?”左蘇不悅地望向遠方,只見一羣侍衛往這邊步步倒退。
“回稟大人,這人非要進來。”那些侍衛哭喪着臉說道。
左蘇大怒,心想都是些飯桶麼,自己剛剛已經在欽差大人面前丟臉了,現在竟然連閒散人等都攔不住,豈不是讓所有人都看了笑話。
果不其然,簡泰定把玩着手中杯子,似笑非笑地看着這邊,旁邊的司馬玉玄肅笑道:“之前提議在都督府辦歡迎晚宴,卻被左大人拒絕了,之前還有些不解,現在才明白,這晚宴在都督府辦哪有在郡守府精彩。”
左蘇冷哼一聲,正要下令將那人轟出去,結果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我是你們別駕大人請來的,幹嘛就是不信呢?”
其他侍衛紛紛呵斥:“別駕大人又豈會請你這樣的人!”
“快快出去,衝撞了欽差可是死罪!”
……
就在這時,之前閉目養神的許宇開口了:“他的確是我請來的朋友,放他進來。”
他的地位和郡守相當,他都發話了,那些侍衛自然不敢再阻攔,紛紛讓開了道路。
這時衆人方纔看清來人模樣,一身邋遢破爛的衣裳,大冬天還穿個草鞋,腳趾露在外面也不怕被凍壞。
滿臉不修邊幅,兩個眼睛彷彿沒睡醒一般似睜似閉,身上挎着個大酒壺,隔着老遠就酒氣撲鼻。
場中衆官員眉頭暗皺,心想許別駕怎麼有這樣的朋友。
不過誰也沒說話,能混到這個位置的誰也不是傻瓜,普通人能成爲別駕大人的朋友麼?
而且就看他天寒地凍的只穿草鞋,腳趾絲毫沒有凍傷的跡象,就知道他肯定不是一般人。
連簡泰定都皺着眉頭上下打量着那人,總覺得對方有些捉摸不透。
祖安卻是震驚無比,因爲他已經認出了對方就是之前在裴府中對自己出劍的那人,按肖建仁的猜測,很可能是祭酒的三弟子,曾經的劍仙肖遙。
此時那酒鬼若有所感,望向了祖安,眼神中閃過一絲疑惑之色。
祖安心想幸好當時我易容了的,不然此時被認出來有些尷尬呀,畢竟人家裴家老爹在那裡,自己偷偷摸到人家女兒居所,實在不太好解釋。
“肖兄,這邊。”此時許宇站起來向那酒鬼招手。
祖安心頭一跳,果然姓肖。
這時那酒鬼移開了目光,徑直來到了許宇身邊。
許宇有些歉意地說道:“本來給你準備了位置,可惜被這人佔了。”
“哦~”那酒鬼哦了一聲,轉身便往後面走去,似乎是另外尋找其他的座位。
這時那典參將哈哈笑了起來:“許別駕,這就是你看重的朋友,不就是一個窩囊酒鬼麼?”
聽到他的話,那酒鬼緩緩轉過身來:“這是你的朋友?”
他壓根沒有看那參將,而是望向許宇。
許宇猶豫了一下:“只是官場的同僚而已,沒什麼交集。”
酒鬼點了點頭,然後來到那典參將身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滾。”
語氣中聽不出一絲煙火氣,彷彿不是在發怒,而是在說一件再平常也不過的小事一般。
典參將:“???”
莫說是他, 就是場中其他官員也有些懵逼,大家雖然平日裡沒少幹噁心政敵的事情,但都還是講方式方法,很少會這種不留情面的直接衝突。
這時典參將終於反應過來,不禁勃然大怒:“臭小子你說什麼?”
說着一雙大手便來提對方領子,同時蒲扇大的手掌往對方臉上直接呼了過去,他七品的修爲,又精通摔跤之術,這一抓可謂是快若閃電。
不少人心想這個酒鬼恐怕要吃大虧了,這一巴掌扇實了受傷倒是小事,丟臉纔是大事。
唯有祖安暗暗爲那個姓典的參將默哀。
這時那典參將一個趔趄,剛剛一抓抓了個空,彷彿對方是透明的一樣。
可對方明明一直都在那裡啊?
只有少數人才看到,那酒鬼剛剛其實後退了半步,然後又往前了半步,正好躲開了攻擊,因爲速度太快,彷彿在原地沒動一般。
簡泰定瞳孔一縮,急忙說道:“典參將,回來吧。”
他已經看出了對方絕非這神秘酒鬼的對手。
可典參將平日裡性格本就魯莽,衆目睽睽之下哪裡受得了這個氣,只當自己剛剛是大意失手了,於是捲起袖子惡狠狠地瞪着對方:“拔出你的劍,我們好好打一場,誰贏了誰坐這裡。”
那酒鬼睡眼惺忪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緩緩吐出幾個字:“你不配。”
此言一出,全場響起各種倒吸涼氣之聲。
這人好狂!
典參將更是氣得七竅生煙,哇哇大叫着往對方衝了過去,這次他沒有再留手,渾身元氣流轉,整個人猶如一頭憤怒的公熊一般往對方衝了過去。
“不可!”左蘇急忙出來阻止,這般聲勢,修爲低一點的被擦到碰到都是傷筋斷骨,如今歡迎宴會上怎能這般下死手。
可惜憤怒的典參將連簡泰定的話都不聽了,又豈會聽他的呢?
面對對方來勢洶洶,那酒鬼連眼皮都沒有擡一下,手中劍忽然跳出劍鞘幾寸,後發而先至,劍柄撞到了對方身上,然後典參將整個人瞬間倒飛而回,直接撞到遠處一座假山方纔停下。
轟隆一聲,假山已經被巨大的衝擊力撞成了碎片,典參將掙扎了好幾次想從地上爬起來,都以失敗而告終。
酒鬼的劍早已反彈回劍鞘之中,從頭到尾幾乎只出來了幾寸。
“這樣就擊敗了一個七品高手?”場中所有人都風中凌亂了,唯有祖安最爲鎮定,因爲他可是親身體驗過對方的劍法有多高的。
那酒鬼像沒事人一般在那位置做了下來,也不喝桌上的酒,解開自己的葫蘆咕嚕咕嚕地喝了起來。
“好膽!竟敢謀害朝廷命官!”都督府那邊有人已經驚怒交加地叫了起來。
這時許宇微微笑了起來:“剛剛各位大人都是見證,兩人約定好誰勝了就能贏得這個位子,大周以武立國,素來是支持這種比試的吧。”
“可是典參將是朝廷命官,他也不該下那麼重的手,明顯超出了比試的範圍!”對面反駁道。
許宇淡淡地說道:“典參將只是看着狼狽而已,又沒有受傷,我這位肖兄何錯之有?”
都督府的人一怔,急忙回頭望去,這時典參將已經爬了起來,原來剛剛他只是體內氣息被打散方纔爬不起來,確實沒有受什麼傷。
不過他此時卻沒臉繼續呆下去了,羞愧地朝衆人拱了拱手,匆匆掩面而去。
這時桑弘終於出聲圓場:“哈哈,剛剛見識了一場精彩比鬥,也徹底感受到了雲中郡的尚武情懷。我們大周以武立國,朝廷正是需要這樣的英雄好漢。爲了我大周繁榮昌盛,大家共飲此杯!”
這種理由擡出來,郡守府和都督府雙方肯定要賣他一個面子,一個個借坡下驢,紛紛舉杯附和。
都督府那邊的人原本還尋思着那酒鬼不舉杯的話,他們事後還可以給其定個不敬之罪,結果沒想到原本一副事不關己模樣的酒鬼竟然也跟着舉杯了。
看到這一幕,祖安心中越發確定了幾分,也只有學院出來的人,哪怕如此落魄也依舊保持了家國情懷了。
一杯酒下肚,之前緊張的氣氛漸漸變得其樂融融,很快那些丫鬟僕人也上前將烤肉分發到每個人桌上。
桑弘心中雖然好奇那酒鬼的來歷,但擔心詢問打破好不容易恢復的平靜,於是始終沒有開口,而是和這些人聊官場上的事情。
一干人等紛紛恭維桑弘昔日的功績,什麼開邊屯田,均輸鹽鐵等等,讓祖安對其刮目相看,以前雖然知道他很厲害,但沒料到經濟方面如此拿手。
桑弘自然也投桃報李宣揚着這些地方官員得意的事蹟,很快大家氣氛也越來越熱烈。
聊着聊着,話題就聊到了欽差隊伍比預期中晚到了些時日的事情。
“說起來都怪魔教生事啊。”桑弘將易郡發生的事情大致說了下。
衆多官員開始聲討魔教的可惡,最後聊到了魔教教主雲間月有多麼可怕。
這時桑弘笑着拍了拍祖安的肩頭:“說起來,阿祖還和雲間月交過手呢。”
此言一出,原本喧鬧的會場頓時寂靜無聲,連彷彿睡去的那酒鬼也擡起頭望向了祖安,眼中精光一閃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