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腦昏昏沉沉的, 彷彿有一個聲音在呼喚着他。
“吉爾,醒醒啊,吉爾……”聲音這樣請求着。但奇怪的是, 即使在說這句話的時候, 聲音也保持着絕對的鎮靜。
【你是誰啊……】吉爾想着, 渾身懶洋洋的, 提不起勁頭, 也沒有回答的意思。
“吉爾,醒醒啊……”那個聲音還在鍥而不捨地說着,可吉爾已經沉沉睡去。
恍惚之中, 他走在天空之城的街道上。街上空無一人,沒有任何怪物。他的身邊是威帝和瑪卡。包括他在內, 三人都穿着黑色的長袍, 看上去活像是□□的成員。
“怎麼樣, 很漂亮吧,吉爾哥哥!”瑪卡張開手, 笑容張揚無比。她擡起頭注視着天空說道:“有這個迷宮的話,爸爸媽媽也能夠滿意了吧……”
“瑪卡……”
“別用那個眼神看着我,我一點都不傷心的!”瑪卡轉過頭,眼睛裡亮晶晶的,“在沒有爸爸媽媽的日子裡, 我也成爲一名成功的迷宮製造師啦。”
吉爾眉頭舒展, 伸出雙臂接住了撲過來的瑪卡, 拍着她的背, 讓紅髮女孩在他的懷裡肆意地哭泣着。
威帝在一旁, 涼薄地說道:“喲,我們的刺蝟小公主偶爾也會這麼溫順啊。”
【真奇怪啊……威帝和瑪卡這麼不對盤麼?現在他所經歷的夢境, 雖然和回憶有微妙的區別,但他卻沒來由地相信這些都是真的。】
“威帝!”吉爾低聲呵斥道。
“好啦,伊利……吉爾,她在笑啦,下來吧下來吧。”威帝揪着瑪卡的帽子,把兩個人拉開。
瑪卡憤怒地瞪着他:“太過分了,威帝!你就不能體諒一下父母雙亡的孩子的心情麼?”
“哎……真抱歉啊,我感受不到你的心情呢。”威帝舔了舔尖牙,居高臨下地看着瑪卡,“你是來帶我們幹嘛的?”
“哼,沒教養的小鬼!”瑪卡抱着手臂歪過了頭。
“你說什麼——”威帝大怒,朝着瑪卡撲了過去——
然後中途被攔住了。吉爾站在他的面前,拿着書本敲了敲他的腦袋,然後轉身用手揉了揉瑪卡的腦袋,說道:“你們兩個都適可而止吧。很難理解對方的感受的話,至少去尊重一下吧。”
瑪卡和威帝對視了一樣,同時轉過頭:“哼!”
“不過,瑪卡,我也有着同樣的疑問,帶我們來這裡是做什麼的呢?”吉爾轉過頭,注視着天空之城最高的宮殿,“如果想要分配任務的話,把所有的人一起帶過來比較好吧。”
瑪卡撓了撓頭髮:“吶,你們也不是不知道,難道我能靠瑞秋姐和那個傻小子來做迷宮麼?”
吉爾抿着嘴笑了:“瑪卡,真的只是‘一個傻小子’麼?”
“咦?怎麼這麼問,當然只是——”
“哎呀哎呀,看來普羅科還是挺有用的嘛。”威帝站在瑪卡面前,彎腰揪住她的臉,“能把你收了真是太好了。”
瑪卡臉上通紅地否認道:“你在胡說什麼!吉爾,快把你說的話收回去!”
“瑪卡,不用擔心啊。”吉爾微笑,“我是支持自由戀愛的。”
瑪卡:“……”
【這一段比較熟悉呢。】
“啊啊啊啊啊你們這些人不要太過分了!”紅髮女孩大叫道,“我絕對跟那個小子沒有任何關係!”
“嗯,我知道了。”
“……算啦。”瑪卡嘆了口氣,嘀咕道,“你跟威爾金斯果然是一夥的,是我太天真了。那麼,分配一下任務吧。吉爾哥拜託做密道,還有完善迷宮的保障系統。威爾金斯,你就負責做迷宮的裝飾工作和迷宮內部的機關吧。”
“那你呢?”除了這些工作之外哪還有別的事情了?
“這個迷宮前期都是我搭建的吧。而且,我要負責最重要的事情!”瑪卡一臉嚴肅地說道,“我要去請卡瑪大人和別的怪物啊。如果你們願意和我交換,我也很樂意……”
“不用了!”威帝立即說道,拉着吉爾大聲道,“我要和伊利斯再交流一下,沒別的事情我就走了!”
瑪卡哼了一聲,轉身就走:“誰想和你們在一起啊!”
她走之後,威帝挨着牆根坐了下來,擡頭看着吉爾,說道:“那丫頭還真是難搞。”
“就算你不喜歡你的父母,也別在瑪卡面前說啊。她可是把她早逝的父母當成神的。”吉爾無奈地看着他,“我的那句話是對你說的。”
威帝抿起嘴:“你也很喜歡你的父母吧。”
“嗯,我喜歡他們。”吉爾的表情舒展了,“我非常喜歡他們。你也應該見見他們,或許你的想法會改變的。”
“如果這就是你要說的話,那我們談崩了。”威帝厭厭地說道。
吉爾聳聳肩:“我可不怕。”
“……該死!”威帝跳了起來,揪住吉爾的領子,“我的父親把我當成害蟲,我的母親只知道關注我父親。你難道不應該把你可憐的那點同情心用在我的身上麼?”
吉爾將他的手從自己的領子上面拿開:“別激動,威帝,你恨你的父母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威帝鬆開了手,頹然坐下,咬牙切齒道:“總有一天我要殺了他!”
“不管怎樣,我都會站在你這邊的。我的確不理解你,但是我相信你。”吉爾彎下腰,對他伸出了手,“走吧。”
“嗯。”
【這些話,我曾經和威帝說過麼?爲什麼完全沒有印象呢?】
瑪卡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在旁邊的屋頂,衝他們揮手:“嗨,說完話了麼?說完了,我們就回去吧。天色不早了。”
“謝謝,瑪卡。”吉爾朝她點了點頭,“你先回去吧,我和威帝待會兒再走。”
瑪卡聳聳肩:“友情真美好,那麼我就先走咯。”她說到做到,從另一邊跳下了房屋,消失在了房屋背後。
“謝謝,伊利斯,我們也回去吧。的確不早了。”威帝握住了他的手,站了起來。
視線一陣模糊,吉爾向前地走了一步,踏出茫然,腳踩在冒險鎮的街道上。周圍是熟悉的景色,遊客來來往往。
“今天要到我家來麼?”吉爾聽到自己問道。
“我也想。不過,如果不報告我爹的話一定會被打的吧……伊利斯,陪我回去一趟吧。如果是你開口,他應該不會拒絕的。”威帝轉身擋在吉爾面前,對他請求道。
吉爾沒有多想便答應了他:“沒問題。”
“太好了。沒意外的話,今天我們秉燭夜談吧!”
幾乎是一眨眼,他們就到了村長的房子前。和村裡其他所有人一樣,村長的房子也是兩層,房子後面有一個小小的花園。
威帝走到了門前,敲了敲門,說道:“父親,我回來了。”
裡面沒有任何聲音。他遲疑了一下,問吉爾:“那我們先進去?”
“你自己的家不用這麼小心吧。”吉爾推開了門,大聲叫了兩句,“村長先生?村長先生?”
威帝關上門,鬆了口氣:“的確不在啊。真奇怪,他平時不都在這個地方麼?而且母親也不在……”
“不知道,大概你父母今天有事吧。”吉爾四處張望了一下,對威帝問道,“那麼,你是現在去我家,還是在這裡等一等?”
“在這裡等一會兒吧……麻煩你了。”威帝確認父親和母親都不在家,微微鬆了口氣,拉着吉爾坐在桌子旁,給兩人各倒了一杯牛奶,然後自己也坐了下來,“難得能這麼平靜地待在家裡啊。”
吉爾喝了一口牛奶,問他:“你的父母真的有這麼差勁麼?”
“我父親頂多就打我罵我,當然大部分時候都無視我。我母親、我母親私底下是一個好媽媽,但是,她太愛我父親了。一旦我們三個在一起,她一定會絕對支持父親的所有做法,甚至助紂爲虐……她常說的一句話就是‘威爾,你又不聽話了’。只有我們兩個人單獨在一起,父親不在的時候,她纔會關心我。”威帝苦笑了一下,“伊利斯,聽到這些你是不是很震驚?”
【這些話的確有印象,但是又回憶不起來是在哪裡聽到的了……是在這裡麼?】
吉爾聳了聳肩:“我猜你一定很羨慕我。”
“……的確有點。”
“是麼,不過我家並不值得你羨慕。如果瑪卡的父母在,他們或許會是好的學習對象吧。”
“哎?但是雅格芭嬸嬸和校長……”威帝忽然停住了話語。
吉爾露出了一個又無奈又慶幸的表情,緩緩搖了搖頭:“以後會和你說的。村長和夫人這個時間還沒有回來麼?”
外面的天已經完全黑了。威帝露出了奇怪的表情,站了起來,嘟囔道:“說不定他們都死掉了。”
“別說這樣的話。”
“我知道了,伊利斯,去房子別的地方看看吧。對了……後面的小花園還沒有看過呢。”
吉爾聳聳肩:“去吧。”
“父親偶爾也會去小花園的,但是母親不怎麼去,那裡到處都是雜草。難道今天他們一起去那裡了麼?不可能吧,母親雖然十分迷戀父親,父親卻對她不假辭色呢……”威帝一邊說着,一邊打開了通往小花園的門。他的腳步突然停下來了。
“威帝?”走在後面的吉爾看不見前面發生了什麼,只能這樣問道。
“……”威帝的肩膀顫抖着,忽然推了一把門然後發瘋一般衝了出去。
吉爾剛想追過去,目光被面前的景象吸引了。不,與其說是吸引,不如說是因此而震驚。
遍地荒蕪雜草蔓生的小花園裡,到處都是鮮血。半凝固的鮮血沾在草葉上,混合在泥土中,醒目地在牆上。噴濺一般,潑灑一般,塗抹一般。
鮮血的盡頭,是一個並不陌生的身影。
回憶中的吉爾驚訝而警惕,回憶外的吉爾無奈而釋然:果然,和天空之城聯繫在一起的,都沒有什麼好事啊。
在這一刻,兩個吉爾合二爲一。他忘記了這裡是他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