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亭也認出眼前這人是自己的師父。
楊銳拉着兩人,快步擠入人羣,拐了幾個彎,叫了一輛馬車,將二人塞進去,放下布簾,自己步行跟在車邊。
劉清因爲沒能完全實現保護葉亭的諾言,有點見着楊銳有點心虛,所以受他支配,沒有表示反對。
馬車走了差不多有半個時辰才停下,楊銳帶着兩人步行又走了一段路,漸漸進入京城偏僻之處,最後進入一座像是菜園子的地方,四五間矮房,前後全是長勢喜人的蔬菜。
進屋坐定,軍師任效君和老將陳平也歡天喜地過來見面之後,劉清終於有機會開口問道:
“怎麼搬到這兒來了?付不起房租了?”
任效君一番解釋,劉清與葉亭才明白,原來那晚行刺史大誠不成,次日清早任效君從相府得到消息,葉府諸人的行蹤可能已經泄露,於是急忙搬家,大部分人撤到城外,剩下的人留在城內,假裝生意人在南城荒僻的地方租了一座菜園子,繼續打探小姐與楚蘭亨的消息。
楊銳派人守在史府與烏衣院附近,當天下午就知道劉清救出了小姐,可是劉清抱着葉亭跑得飛快,負責監視之人追趕不上,來不及告訴他們衆人已搬家,後來等一切平定之後楊銳派人偷偷去相府別院,也沒見着兩人。
不過倒是找着了楚蘭亨,葉亭被救的第二天早晨,楚蘭亨被烏衣院釋放,在附近監視的恰好是楊銳,楚蘭亨也是聰明人,一發現後面有人跟蹤,就開始滿城兜圈子,與師兄暗暗接上頭,兩人配合,將跟蹤者甩掉。
楚蘭亨自覺無臉見人,已經返回獨冠山了。
劉清聽說楚蘭亨沒事,備感失望,聽說他獨自回家,又暗暗高興。
接着,葉亭簡單地說了兩人這十餘天的經歷,待說到她毀壞別院財物、俘虜相府少爺這些事情時,十分不好意思地向軍師任效君道歉。
任效君一臉苦笑,說道:
“這樣也好,大太監如此一來也不會懷疑申相爺與葉府有關聯了。”
劉清納悶地說道:
“宰相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嗎?有他幫忙,怎麼還扳不倒史大誠,爲大帥洗冤?”
任效君嘆了口氣,說道: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表面上如此,一般百姓也這樣以爲,可是宰相的權力來自哪裡?天子喜歡誰誰的權力就大一些,縱然身爲宰相,也不能與皇權正面對抗。”
明白了,所以這個申宰相願意提供幫助,咱們扳倒史大誠,他躲在後面漁翁得利。”
“話倒是可以這麼說,不過申相爺爲此可是擔了很大的風險。”
劉清撇撇嘴,他本人只見識過班一級的鬥爭,全是爭奪男女朋友啦、誰說誰壞話啦、爲屁大一點小事沒面子啦,等等這些內容,不過在劍神的記憶庫中,天庭這一千多年的政治鬥爭可是層出不窮歷歷在目,所以能理解這位宰相付出的代價,但是不合他的性格,所以有幾分瞧不起。
劉清也說了史大謹欲設計繼續陷害葉存的事,任效君三人連聲稱謝,臉上卻無喜色,一問之下才知道,幾天前葉府的查抄清單已經公佈,現銀仍是五十多萬兩,想來史大謹雖然死了,顛倒乾刊的本事卻在他哥哥史大誠手裡,必然是他又動了手腳。
楊銳爲人精明,對劉清沒能保護小姐周全一事,絕口不提,由他親自下廚整治了一桌酒菜,爲兩人壓驚,楊銳身爲武林中人,過得是戎馬生涯,廚藝可想而知,切的肉比劉清的拳頭還大一圈,別說葉亭的櫻桃小口咽不下去,就是劍神也得咬半天。
酒過三巡,任效君與楊銳開始一唱一和,向兩位年輕人傳授做人道理,提醒他們復仇不可急躁,需按部就班精心策劃,越來越帶有教訓意味。
劉清不喜,暗道:老子是劍神,一肚子成仙的道理,還學什麼做人的道理?只是礙着葉亭的面子,不好翻臉,哼哼哎哎地覆衍着。
葉亭倒是紅着臉含着淚,認真聆聽了兩位府中老人的教誨。
只有陳平對劉清這幾次大鬧非常欣賞,不住地豎拇指讚賞,沖淡了任、楊兩人的一番心血。
酒足飯飽,大大小小的道理也聽夠了,時間已是深夜,劉清單獨住一間房,躺在牀上哎聲嘆氣,感嘆取回內丹咋就這麼難?亭妹妹要是聽了這兩個老古板的話,從此小心謹慎,猴年馬月才能替她報仇?報不了仇她就不肯破除“守貞訣”,一枚上好的高級內丹就這麼在她體內浪費着。
劉清又一次猶豫着要不要告訴葉亭實情,連通天寺的和尚都已經知道了,又何必瞞着她呢?
可是思來想去劉清又否決了這個想法,首先,葉亭是凡人,年紀也小,一旦知道這枚內丹的價值,到底會做出什麼反應,劉清拿不準,雖然他百分之九十九地相信她,可是內丹太重要了,百分之一的意外也承受不起。其次,又是“風流”二字惹的禍,劉清覺得自己已經俘獲葉亭大部分芳心,寧可等她心甘情願,不想令她被迫獻身。
劉清翻來覆去無法入睡,忽聽有人在外面輕輕敲窗,聽聲音像是葉亭,於是一骨碌爬起,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外面可不就是葉亭。
劉清大喜,笑嘻嘻地說道:
“亭妹妹,你終於想開了?”
葉亭一臉嚴肅,衝着劉清噓了一聲,又招招手,示意他出來。
劉清一想也對,這幾間屋子都很簡陋,不隔音,哪能在這裡行好事,於是從窗戶中跳出,落地無聲,不等他動手動腳,葉亭已經一把握住他的手,向黑暗處躡手躡腳走去。
劉清更加興奮,悄聲跟着葉亭,不一會,兩人出了菜園,卻向人煙稠密的地方走去,劉清納罕:亭妹妹這是要去客店開房嗎?這大半夜的,誰還營業。
在一條黑黢黢的小巷裡,葉亭停住腳步,低聲道:
“好了。”
劉清聽到這兩個字,如聞仙音,張開雙臂就想擁抱葉亭,接着聽她說道:
“咱們兩個自己去報仇。”
“什麼?”劉清假裝伸了個懶腰,又撓了撓後腦勺。
“師父和任叔叔太小心了,我也不想連累他們,就讓他們繼續與宰相聯繫,咱們自己動手殺奸臣。劍神哥哥,你也是這樣的想法吧?”
“當然當然,咱們這就闖皇宮殺太監去。”劉清意興闌珊地說。
“闖皇宮太危險了,我想咱們不如先去刺殺李射虜,師父說他還在北郊,沒有返城。”
劉清這時候無可無不可,點頭同意,忽然想起一件事來,說道:
“先不忙出城,那個張文炳還欠我一疊書信呢,咱們先去他的府中要出書信,偷偷交給任軍師,有了兩大奸臣假公濟私的證據,想要扳倒他們不就容易多了?”
“對啊,可是他會聽話盜信嗎?”
“去一趟就知道了,老東西也是壞得冒煙的傢伙,他要是沒弄到書信,我就要爲民除害了。”
葉亭覺得這計劃不錯,同意了。
劉清攬着她的腰,駕雲飛往東城鐵帽兒衚衕,不一會就到了張府上空,這天不是旬末,張文炳應該在自己家中。
與史大誠私宅相比,張府不大,前後三進院子,庭院也小了許多。
劉清帶着葉亭在上空兜了一圈,正發愁不知張文炳睡在哪間屋子裡,忽聽後院一間廂房內隱隱有人聲傳出,劉清運起法力來耳聰目明超過常人數倍,所以能聽到聲音。
兩人緩緩降落至窗下,矮身偷聽,裡面果然有人在談話,一男一女,男的正是張文炳,他這些天裡心神不寧,患了失眠症,所以深夜不睡,在自己最寵的小妾房裡嘮嘮叨叨,那小妾睏倦不堪,也不得不強打精神曲意奉承。
“嬌梅,我這身體可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焦煤?窗外的劉清暗笑,這女人得黑成什麼樣?
“哎呀,老爺的身體好得很,你天天來我這兒,倒是我還有點承受不住呢。”
劉清捂嘴偷笑,他旁邊的葉亭卻聽得莫名其妙,不明白這女人說的是什麼意思。
“我的那些保命老本兒你都藏好啦?”
“放心吧,老爺,藏得好好的,就是神仙也找不着。”
這陣子不知爲什麼心生倦怠,總想歸隱山林,過那閒雲野鶴的生活,那些老本兒也夠咱們花的了。”
劉清不屑地衝葉亭一努嘴,這老壞蛋明明是被劉清嚇得膽戰心驚,哪來的“心生倦怠”?
“老爺,你可不能這樣想啊,咱們的小三兒才四歲,他兩個哥哥已經當官兒了,他還一無所有呢,你總得替他也掙個前程吧。”
“是是,我不就是隨口一說嗎?”
劉清直起身,在窗戶上敲了兩下,然後咳嗽了一聲。
面張文炳緊張地問道。
清低聲道。
就聽裡面咣啷一聲,似乎有人從牀上掉下來,還砸碎了什麼東西,不一會,門開了,卻沒人出來,劉清正奇怪,葉清拉着他的衣袖,讓他看下面,只見張文炳穿着睡衣,四肢着地,正仰頭看着他呢。
雄人在此。”
“站起來說話。”
人站不起來了。”
“你受傷了?”
是,有點……腿軟。”
劉清一把拎起張文炳,伸出另一隻手,說道:
“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