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賽結束後,第六輪淘汰賽正式開始了。
雲歸默默地站在決鬥場上,阿波羅廣場上的燈火輝煌掩蓋了夕陽沉淪的昏暗光輝。
經過了第四輪和第五輪的浴血廝殺,雲歸的臉上帶着一絲疲憊和倦怠,渾身上下已經血跡斑斑,也不知是他的血,還是對手的血。
雲歸的斷臂空蕩蕩的,一如末世陰影下不屈的無奈。
雲歸正凝視着眼前的對手。
臉上帶着極爲複雜的神情。
他最後一輪的決鬥對手竟是一個女人。
擁有第十三屆世界戰鬥大賽參賽資格勳章的選手裡面並非沒有女人。
但能走到第六輪的女選手寥寥無幾。
女人也凝視着雲歸。
不知爲何,他們就這樣靜靜地相互注視着。
誰也沒有動手。
奇怪的是,現場的氣氛並不凝重。
倆人身上也沒有絲毫的殺氣。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
他們就這樣互視着對方……
突然,雲歸的左手臂凝聚起冷峻的刀氣,朝着女人飛奔過去。
女人木然看着飛奔而來的雲歸,卻沒有做出任何的防禦動作。
在接近女人時,雲歸舉起了左臂。
女人仍然沒有絲毫防禦的動作。
雲歸的左臂形成的無形刀氣,剎那間猛然揮下,彷彿想要撕裂道貌岸然的僞善者們賊厚的心門。
女人高昂着頭顱,彷彿一隻優越到直立的貂。
霸刀以霸爲食,這一刀確實很霸。
只是,霸歸霸,再霸的刀也怕砍不中。
在如此近的距離下。
在女人沒有絲毫防禦動作的前提下。
霸刀這一刀居然砍偏了。
地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深深的刀痕。
一如心頭被割的那一刀。
女人看着那道刀痕。
笑了。
女人笑出了眼淚。
笑比哭好看。
這是女人的邏輯。
女人想要咒罵,一開口,卻成了:“雲歸,我等了你二十年,你卻一直沒有回來找我……你知道這二十年來,我苦盼了多少個日夜,廝守了多少道年輪嗎……?”
“舞月……”
“你的手怎麼了?沒有我,你連只胳膊都保不住嗎?!”
“我……”雲歸欲言又止。
“你爲什麼不回來找我?”舞月質問道。
“我沒臉去找你,我現在已經什麼都不是了……”雲歸撇過頭去,不敢看舞月的眼睛。
“你曾經是什麼?”
“元帥……”雲歸脫口而出。
“元帥?你再仔細想想看!你曾經是什麼?”舞月追問道。
“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雲歸一臉迷茫的神情。
“怪不得你一直不來找我!原來你已經全部忘光了!雲歸,你不是什麼元帥!你……是我的舞伴啊……”舞月的眼中閃爍着晶瑩的淚光。
舞月不是一個漂亮的女人,也不怎麼溫柔,她的外貌很普通,普通到往大街上一站就會被淹沒在人海中的那種。
她從不化妝,由於年齡的增大,舞月滄桑的素顏臉龐、略顯臃腫的體形顯得更爲普通。
就是這樣一個不修邊幅、長相極爲普通的女人,卻有着不凡的戰鬥力,她曾是雲歸的戀人,也曾是雲歸的師父。
除了雲歸後期自己領悟出來的「霸刀」之外,雲歸的大部份戰鬥技術可以說都是她教的。
“我……退賽!”雲歸低頭說道。
在末世決鬥場上說出「退賽」或「認輸」等詞語時,會立刻被周圍的機器士兵記錄,並上傳到對戰表系統,是不能收回的。
“怎麼?你沒有信心戰勝我嗎?雖然你現在只剩下一條胳膊,但你剛纔的那一招比以前的你強太多了!我不一定能打得贏你。”舞月道。
“不……我不想和你廝殺……”
“如果你放棄登艦名額,你會死在地球上的!”舞月凝視着雲歸,語氣中似乎帶着一些試探。
“我生來從沒見過我的父母,我本來就是個不該活下來的人……舞月,這個登艦名額是你的了,就當我給你這二十年來的補償吧……”
說完,雲歸轉身想要離去,剛走幾步,只聽身後傳來舞月的喊叫聲:“等一下!!”
雲歸驀然回首,舞月迅速飛奔到他的面前。
“還有什麼事嗎?舞月,沒事的話,我……”
“啪!!”沒等雲歸說完,舞月狠狠地打了他一耳光。
雲歸愣在原地。
“雲歸,收起你的自以爲是!還說什麼補償!你有資格道貌岸然的“施捨”給我一個登艦名額嗎?!你以爲你是誰啊?!我這二十年等來的難道是這樣的“補償”嗎?!”舞月大聲責備道。
“那……你想怎樣?”
“我把我所有的青春當成賭注押在了你身上,我不想輸得太慘……”舞月已經熱淚盈眶:“如果你死了……我去哪裡找我的舞伴……”
“舞月……對不起……”雲歸剛毅的臉上浮現出前所未有的傷感,他緩緩伸出僅剩的左手,想要觸摸舞月飽經滄桑的臉。
“我孤身等了你二十年,我不想再過如同行屍走肉般的一個人的生活……雲歸,我想跟你一起走!”舞月哽咽道。
“舞月,不……答應我!不要放棄這個活下去的機會!”雲歸的手指已經觸摸到舞月的臉龐。
“沒有你的日子裡,我的靈魂真的好孤單……雲歸,如果末世降臨,我不想再一個人苟活……我……”
雲歸猛然把舞月攬入懷中……
“別說了,舞月,我懂……我什麼都懂……我已經一無所有!我現在唯一能給你的只有一個活下去的機會……”雲歸輕聲道。
“雲歸,你忘了嗎?你當年,除了我之外,原本就一無所有……”舞月靜靜依靠着雲歸的胸口,聆聽着他的心跳聲。
“舞月,我還有最後一個心願,我……能不能和你……再跳一支舞……”
“雲歸……”舞月哭泣道。
“在這個殘酷的末世時代裡,我們能在這裡重逢,這是上天給我雲歸的最大恩賜了,我已經沒有什麼好奢求的了……舞月,你應該開心纔對……!”
女人淚流滿面,驀然,破涕爲笑。
伴着笑,女人翩翩起舞。
步履蹣跚,動作僵硬,手腳笨拙。
顯然,她不怎麼會跳舞,像只搖擺的鴨子。
但霸刀似乎並不在意,他注視着女人難看的舞步。眼中彷彿有一縷前所未有的溫柔……
霸刀跟隨女人跳起了一樣的舞,動作看起來比女人更生硬。
“風塵萬里雲和月,蕭蕭起舞歸故里……”女人一邊跳舞,一邊吟誦道。
“來世若有重逢時,惟願與你再共舞……”男人跟着吟誦道。
男人用獨臂緊緊抱住了女人。
一步,兩步,三步,四步,五步……
男人斷臂上的衣袖被晚風吹拂到輕輕飄動。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轉圈……”女人喊着節拍。
一如當年,他們在一間破舊的出租房裡,聽着一個老式收音機時的情景那般。
唯一不同的是,男人把生的機會留給了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