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瑤函蹲在一條小小的溪流邊,雙手捧着溪水不斷的用力漱口。剛纔她又吐了。還沒等到“大俠”放她下來,她直接吐了他一身。胃裡雖然沒有食物了,可是還有胃酸,還有……膽汁。
“真苦。”瑤函呸呸的吐着嘴中殘留的溪水,用手背抹了下嘴脣。
“真噁心!”黑衣人黑色的衣服脫了下來,在瑤函不遠處用溪水不斷的沖刷着上面的嘔吐物。
“你還敢嫌惡心,我還沒嫌你呢。不是,你誰啊?憑什麼帶着我到處飛啊……那個,你這個是輕功吧?哇,你不是一般厲害啊。”瑤函滿臉興奮的讚歎道。
黑衣人翻了個白眼,繼續把衣服放到水中用石頭猛砸。
瑤函看着這個有“潔癖”的大俠,心裡的不安和忐忑都消於無形中了。如果真是心狠手辣之輩,還在乎身上沾了什麼?
“暴殄天物。你這麼砸,那衣服還能要了嗎?”瑤函揉揉胃站起來,在溪邊一塊大大的石頭上一躺,有氣無力的說道。
黑衣人轉過頭去饒有興趣的看着這個明明精緻到不行,可是卻一點沒有女孩樣的女人。她的雙手放到腦袋後面,雙腿交叉着不停搖擺,嘴裡還叼着一根野花。
“你很悠閒嘛,就不怕我嗎?”黑衣人放下衣服,黑着一張臉問道。
“不怕……是假的。可是怕也不能解決問題。你都把我弄來了,我還有的選擇嗎?對了,你剛纔跟誰說‘別分心’。你到底是哪夥的?”瑤函疑惑的問道。
“你剛纔爲什麼讓你的人不要殺人?”黑衣人沒有回答,而是問了另一個問題。
“因爲那是人命!看你的樣子應該也不什麼良善之人,我就不明白了,殺人的時候你就沒有想過別的?你是人,他們也是人,你下手的時候就沒有想到過那是一條人命嗎?”瑤函恨聲道。
“我只殺該殺之人。”黑衣人冷冷的說道。
“我拜託你,想找藉口也不是隨口就來的!你說他該殺他就該殺了?你這麼判斷的標準又是什麼?你是誰是執行者,你爲了什麼而殺人?”瑤函一連串的問道。
“我殺的都是惡貫滿盈之人。每個人手上流的血都不比我少。這樣的人,不應該殺嗎?至於我爲什麼殺人。哼,路不平有人踩,事不平有人管。總不能讓他們逍遙法外。”黑衣人鏗鏘的說道。
“啪啪啪……”瑤函鼓起了巴掌,繼續道,“很好啊,果然是‘大俠’啊。真個是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沒想到你還挺嫉惡如仇的呢。”
黑衣人眉頭一皺。他看不出來眼前的這個笑語嫣然的美人是在誇獎他,還是在羞辱他。
“那我再問,是不是壞人就都該殺,而判斷好壞的標準又在哪裡。你說你殺的都是壞人,可是你的手上同時也沾滿了鮮血。是不是再有個人出來,說你殺戮太重,也可以把你殺了呢?還有,被殺的人會不會有後代,知道他們的親族是你殺死的,要不要找你報仇。你如果死了,你身邊親近之人又要不要給你報仇呢。就這樣冤冤相報,你最後還能分得出來誰是好人誰是壞人嗎?”瑤函看向黑衣人的眼睛,真誠的問道。
“好人自然是清官。而那些壞人就是那些貪官污吏,對百姓橫徵暴斂之徒。這樣的人,表面上滿口的仁義道德,都裝成謙謙君子,可是論起刮地皮、欺男霸女起來,沒有一個人手軟!這樣的人難道不該殺?”黑衣人憤怒的大叫道。
“應該,死一百次都夠了。應該學洪武爺,剝皮揎草都不解恨。”瑤函點點頭,贊同道。
黑衣人眼中精光一閃,同時心中如擂鼓般跳動不已。她剛纔說什麼?“洪武爺”,她管前朝的開國皇帝叫“洪武爺”!這,這……
“可是你這麼殺就能殺光了嗎?全天下的官,都拉出來一刀一個剁了,肯定會有殺錯的。可是你要隔一個殺一個,還得有不少漏網的。怎麼辦,就是殺?”瑤函痛心疾首的問道。
“那怎麼辦?”黑衣人眼角一跳,問道。
“不是不可以殺,是不應該由你殺。你是幹嘛的呢,憑什麼你可以殺人呢?這世間難道沒有法律嗎?當然,可能遵守的人不多。可是別人不遵守你也不遵守了嗎?殺人是犯法的,無論你殺的是誰。當你殺那些貪官的時候,其實你就已經犯了罪了。他們犯的是貪污受賄滿買官職這樣在朝中的罪,而你,則是犯的殺人罪。”瑤函諄諄教導道。
“天下萬水俱同源。”黑衣人忽然開口說道。
“對嘛,你都說了,都是中……大清的人,應該一視同仁嘛。不能因爲人家是貪官,就連活着的權利都沒有了。”瑤函滿意的點點頭。
“紅花綠葉是一家。”黑衣人又道。
“嗯,你能這麼想就好了。這世道上有貪官也有清官,紅花綠葉的纔好看嘛。再說了,就算的貪官,很多人都是罪不至死的,還有很多人那根本就是被逼迫的。在朝廷中,上面的貪,下面的貪,中間的要是不貪,不是怎麼活的問題,是還能活多久的問題。這個事,不是你這樣的大俠殺幾個人就能解決的。”瑤函搖頭道。
黑衣人眼中的光亮暗了下去,他猜錯了。“天下萬水俱同源,紅花綠葉是一家。”是“紅花會”的切口,可是這個女人一點都不知道。她不是紅花會的人。不過,像南宮滌塵說的對,她是一個有識之士,這樣有頭腦、有學識、心懷天下的女人,應該要好好接觸一下。
“我剛纔是跟你的人說的。”黑衣人又把話題換了回去。
其實他剛纔說的話很有歧義。兩邊的人都可以把他當做自己人,也都可以把他算做是敵人。“好好應戰,別分心。人我先帶走了。”要說是和那個一身黑衣和影子一樣鬼魅的人交代的,也沒錯。這是告訴他不用擔心這個女人的安危,讓他不要再手下留情了。要說是對那羣打手來說的呢,也對。告訴他們先把那個黑衣蒙面的人解決了,這個女人他來收拾。
“你有什麼目的?”瑤函忽然驚覺了起來。
“沒有,我是來幫你的。”黑衣人矢口否定,同時心中一緊,她還真是聰敏啊。
“幫我?幫我就應該和他一起把那些壞人都抓住,然後繩之以法,交給衙門來查辦。看看這樣的事還有沒有了,苦主都有哪些。”瑤函不相信的說道。
“哦?你難道不知道那個領頭的男人是知府大人的小舅子?他幹這活兒可不是一回兩回了,要沒有什麼憑仗,他怎麼敢在大街上隨便抓着個人就說是他家的逃奴呢?你把他交給衙門,哼,這兒的縣官大老爺沒準還倒打你一耙,說你污衊呢!”黑衣人冷哼道。
“呃……那就是告御狀!反正皇上就在周圍,治下有這樣的事,他那個皇上難辭其咎。”瑤函憤憤不平的說道。
死老康,還巡幸!這些人不是沒腦子,就是胡作非爲習慣了,壓根沒把這遠道而來的皇上當回事。不然的話,他們應該儘量的去“粉飾太平”,這種蠅營狗苟的事哪能光天化日的出現在街面上呢?
虧她還覺得老康這皇上挺不錯的。這種事就發生在眼皮子底下,他再巡幸個一百次有個屁用。
黑衣人震驚了。她居然敢質疑皇上!她不要腦袋了?
“呃……呵呵,我隨便說說啊,你看這四外也沒人,剛纔說的話風一吹就沒了。是吧?”看見黑衣人呆立的樣子,瑤函訕訕一笑,她又口無遮攔的胡說了。還好這人是那種殺人不眨眼的“好人”,要是那些老學究,還不得把她送到官府去治她一個“目無聖上”的大罪。
“你膽子真大!”黑衣人嘆道。那口氣說不上的羨慕還是訓斥。
“呵呵,傻大膽兒,傻大膽兒嘛。對了,你這麼一直捂着,不難受嗎?怎麼不把臉上的東西摘下……呃,當我沒說。”瑤函調皮的吐了下舌頭,這男人的男身太犀利了,一眼就看得她汗毛都要立起來了。
看着這個女人盯着他臉上的面巾不停打量的樣子,黑衣人心裡涌起了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我……見過你!”黑衣人皺着眉頭也開始仔細打量對方。像她這麼漂亮的女人,他雖然不是天天能見到,但是“家”裡也有幾個差不多的,不至於被晃花了眼。可是越看他越覺得,這個女人他見過,而且印象應該很深刻。
瑤函瞅瞅他,翻了個白眼。往後一仰又躺在了石頭上。溫暖的陽光照射下來,爲冰冷的石頭掃去了幾絲涼意,透着一層溫暖。躺上去不冷也不熱,舒服極了。
“沒水平!這話一點新意都沒有。要勾搭小姑娘也不是這個辦法啊。總是我見過你,我認識你。這話那些個文質彬彬的仕子說了還差不多。你說你一個刀口上舔血的大俠,哪怕來一句‘爺看上你了’,都比這話強。”瑤函躺着腹誹道。
黑衣人眼神一凝,他想起來了。
“你瘦了很多啊。出了什麼事了?”黑衣人好奇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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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天下萬水俱同源,紅花綠葉是一家”。這是金庸大俠在《書劍恩仇錄》裡描寫的“紅花會”的切口。筱焉非常仰慕金庸大俠,這裡借用一下。
至於這個黑衣人到底是不是“紅花會”的反賊,還請親們繼續關注,謎底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