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山洞裡的光線很暗。我進去好一會兒才適應了裡面的光線。
這個山洞很小也很簡陋,裡面只有一個池塘,池塘的邊上有一張石桌和石凳,桌子上還有密密麻麻的一堆紙筆。
我環視了一遍周邊的環境,走到了桌子邊坐下。
桌子上擺着很多的畫,但這畫上的人……
像是韜鬼王,又不像韜鬼王。
畫上的那張臉還很稚嫩和生澀,估計也就是十七八歲的樣子。和韜鬼王很像,但是他的眼睛很乾淨明亮。和現在這個全身戾氣的韜鬼王不同。畫上的男子,笑得很溫和,風度翩翩。
我一頁一頁的翻,看到最後面的時候,我覺得我明白了些什麼。
這應該就是韜鬼王,是他年輕的時候,是他還活着的時候。
幾萬年過去了,居然還有人能把他曾經的樣子記得這麼清楚。
會是誰呢?答案,其實已經在我心底了。
我沉思了一下,目光落在了那個池塘裡的荷花上面。
我走了過去,站在池塘邊,看着那唯一的一朵荷花,似乎不經意的說,“這麼美的花,懂得欣賞她的人卻沒有機會可以看到。真是可惜了。”
‘嘀嗒……’石壁上的水珠滴到了池塘裡,成爲了唯一回應我的聲音。
我也不急,歲月蹉跎已經把我急躁的性子給磨沒了,不管現在要面臨的是什麼,我都學會了淡定從容。
我知道,她就在這裡。只是,她不肯出來見我。
我彎腰,準備把那朵荷花給摘下來。我還沒有碰到那朵荷花,荷花冒出一陣刺眼的光芒,嚇得我把手給收了回來。
只是一瞬間而已,一切又恢復了平靜,我差點以爲剛剛看到的是錯覺。
“柳姑娘……”聲音是從我身後傳過來的,很動聽。
我回頭,看到了那個醜丫頭。
“你是衫衫。”我開了口,卻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句。
她還是一身綠色的衣服,低着頭沒有說話。
“這幾萬年來,你一直都守着他是嗎?你一直在他的身邊待着是嗎?爲什麼你不肯告訴他,你就在他的身邊。你們這是在互相折磨你知道嗎?”
“告訴他?怎麼告訴?告訴他,我是他曾經愛過的人?”她擡頭,眼裡含着淚,那張奇醜的臉上,流露着痛苦不堪的神情,“他會相信嗎?”
她說的,是曾經愛過……
她一直以爲,他不愛她了?
“衫衫姑娘,你說他爲什麼不信?你知道他有多愛你嗎?”
“不知道。”她自嘲的笑了一聲,“這一切都是你看到的假象,我愛他,不可自拔的愛他,可是他不愛我,他一點也不愛我了。”
“你怎麼知道?”我走近了幾步看着她,“他對你的愛有多深,難道你自己感覺不到嗎?”
“拿什麼感覺?當年我死了以後,他馬上就有了新歡。他死後,有了後宮,美女如雲。他還記得有一個叫衫衫的女人嗎?”
“他記得!”我很肯定的說,“他不但記得,還深刻的愛着。”
他對她的愛,一直放在內心深處最神聖的地方。從來也沒有鬆懈過。
他的後宮,全是用來自欺欺人的。他想讓自己變得狠心,所以他殺人如麻。因爲這樣可以麻痹他心底的痛。他後宮佳麗一堆,因爲只有這樣,他纔可以短暫的忘記她的臉。只有這樣,他才能不把自己毀滅,他才能一直等着她回來。
刻苦銘心的愛,可以讓你幸福,也可以讓你萬劫不復。
我的話,讓她怔住了,可眼眶裡的淚遲遲沒有掉下來。
我知道,她有她的顧慮,而她的顧慮,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你知道嗎,愛是可以有感應的。他說自己永遠也等不回來你,他說他不想等了,可是他還是在等。他一直在做着違心的事情,只因爲,心裡有你,一直有你。因爲他可以感覺得到你還存在這個世界。所以,他要讓自己繼續等。”我又說,“你可能會顧慮自己的臉,覺得你走到他的面前,他可能就不認識你了。我相信,他會認識你。但是你卻在刻意躲他。我也相信,你們之間,一定有誤會。你告訴我,爲什麼?”
我的話,終究是觸動了她心裡的那根玄,她心動了,摸着自己的臉泣不成聲。
我靜靜的站着,我等她哭完。我知道,等她哭完了,真相就出來了。
最後,她如實說了。
她說,當年她不是被韜鬼王的父母害死的。韜鬼王的父母,真的很愛他。
她的死,和韜鬼王父母沒有關係,她是被一個心術不正的道士設計了。
那道士是被她善良老實的父親救回來的,本來想讓他傷好了以後就走,可是他卻對她起了歹心。
那天夜裡,無恥的道士又一次提出了那種不知廉恥的要求,她抵死不從,還在抵抗中傷了道士。
最後,她還是沒能逃,道士還是玷污了她的身子。
因爲害怕她出去生事,毀了他德高望重的聲譽,他把她給殺了。
第二天早上,韜鬼王的父母氣勢洶洶的過來找她算賬,認爲她蠱.惑了自己的兒子。
可恨的道士就把這件事情嫁禍到了韜鬼王父母的頭上。
她死後,道士還是不解氣,於是用邪術把她的魂魄提煉成了青蛙。
她回去找過韜鬼王,可是那個時候他有了新的妻子。她本來想忘了他,可沒多久,他也去世了。她聽說他死得很慘,於是她一直在找他。
她找了很多年,但她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是韜鬼王了。
這片桃林,是她在人間種的,他變成鬼王后,把桃林搬到了這個地方,於是,她就遠遠的看着他,靜靜的蹲在這個角落,悄悄的打理着這片桃源。
“他沒有忘記你。他娶我,就是因爲我和你有相似的地方。如果你認真一點,你可以發現,他後宮的女人,其實都和你或多或少的有相似之處。”
“我還是不能去見他。”
“因爲你的臉?”我問出口以後,她把頭低了下去。
我知道,這對一個女人來說,真的很殘忍,也需要很大的勇氣纔可以去面對。
可是,我已經沒有辦法去尊重她了。因爲,太多的靈魂等着她去救了。
我走到桌子旁邊拿過了那些畫,“三萬多年了,這是一個很漫長的數字。三萬年,多少個日日夜夜,你還記得他曾經的少年模樣。愛情,真的可以讓一切磨難都變得很微不足道。你愛他,不管他是曾經的陽光少年,還是如今的殺人狂魔,愛,就是他的全部。我想,他也還清楚的記得曾經青澀美麗的你是什麼樣子的。今天,他也一樣不會介意你的臉。”
她的眼裡有了掙扎的神色。
我把畫放下,走過去抓住了她的手,然後直接跪下了。“衫衫姑娘,我知道,你是一個無比善良的姑娘。你知道外面有多少無辜的靈魂逝去了嗎?你失去的,是這張曾經動人的臉,可是他們,那些無辜的人,他們失去的,何止是一張臉,還有一條命啊。”
她的手緊緊的握在一起,指甲深深的陷進了肉裡,我知道,她心裡在痛苦的掙扎。
有掙扎,就說明有希望,我趁熱打鐵的說,“天下蒼生的平安,不也是你所看中的嗎?韜鬼王的生死,不也是你在乎的嗎?你的猶豫,會讓多少的生命流逝。而這些罪過,都會加註在韜鬼王身上。你毀了一張臉,就要毀了他的全部嗎?你等了三萬年,只爲了在這個不見天日的地方看着他滿身罪孽,看着他萬劫不復,看着他走向死亡?這是愛嗎?”
她閉上了眼睛,顫抖着嘴脣流下了兩行清淚。
最後,她說好。
最後,她答應了我。
我從來沒有一刻,覺得自己那麼有成就感。
韜鬼王出去了,我想他肯定是親自去找我了。我們離開了桃源,閻喬楓一直在出口等我,看到我的時候他鬆了一口氣。
可是看到我旁邊的衫衫時,他挑了下眉,把我拉到了一邊。“這人是誰?你在鬼宮把她帶出來的?這麼看着這麼……”
“她不是壞人。別擔心。”我悄悄的迴應了一句。問道,“有南延的消息了嗎?”
“恩,他知道了你被韜鬼王通緝以後,馬上就找到了鬼宮,現在在索命江。”
“什麼江?”
“索命。”他一本正經的點了下頭,怕我沒有聽清楚,他又重複了一遍,“索命江,一般的小鬼不敢去那裡,除非想自殺了。那個地方,適合高手過招和自殺輕生。”
我白了他一眼,拉着衫衫和他一起去了那個地方。一路上他嘰嘰喳喳個不停。“我姑姑呢?”
“不知道。我沒去找她。”
“你不是答應了我要去找她的嗎,你……”
“住嘴!”我不耐煩了,顧南延這麼冷的人,怎麼會和這個話嘮子做朋友。“你姑姑暫時沒事。”
“你怎麼知道?”
“直覺!”
“你居然用直覺來定義我姑姑的生死,你你你……”
我不在理他,他自己也覺得無趣,只能老實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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