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山並不高,山勢卻很拔秀。上山數裡,就可以看見一點燈光,燈光在黑暗中看來分外明亮。
花滿樓眼前卻只有一片黑暗。
陸小鳳道:“我已看見了那小樓。”
花滿樓道:“在哪裡?”
陸小鳳道:“穿過前面一片樹林子就到了,樓上還有燈光。”
花滿樓道:“你想,霍休會不會也到了這裡?”
陸小鳳道:“不知道。”
花滿樓道:“我剛纔說過,每個人都難免有冤枉別人的時候。”
陸小鳳道:“我聽見了,我也不聾。”
花滿樓道:“我只不過提醒你,霍休是你的朋友,而且對你一向不錯。”
陸小鳳冷冷道:“你以爲我會冤枉他?我雖然常常被人冤枉,卻還沒有冤枉過別人。”
他忽然顯得很煩躁,因爲他心裡也有種矛盾。
能趕快結束這件事,趕快揭穿這秘密當然最好,但他卻實在不希望發現那陰險惡毒的青衣樓主,真是他的朋友。
樹林中帶着初春木葉的清香,風中的寒意雖更重,但天地間卻是和平而寧靜的。
沒有人,沒有聲音,紅塵中的喧譁和煩惱,似已完全被隔絕在青山外。
只不過世上一些最危險、最可怕的事,往往就是隱藏在這種平靜中的。
陸小鳳忽然道:“我不喜歡這種情況。”
花滿樓道:“什麼情況?”
陸小鳳道:“這裡太靜了,太吵和太靜的時候,我都會覺得很緊張。”
花滿樓道:“爲什麼?”
陸小鳳道
:“因爲我每次遇見的怪事,都是在這種情況下發生的!”
花滿樓道:“你若是真的很緊張,最好多說話,說話往往可以使人忘記緊張。”
陸小鳳道:“你要我說什麼?”
花滿樓道:“說說霍休。”
陸小鳳道:“這個人的事你豈非已知道很多?”
花滿樓道:“我只知道他是個又孤僻、又古怪的大富翁,平生最討厭應酬,所以連他最親信的部下,都往往找不到他的人。”
陸小鳳道:“他不但討厭應酬,還討厭女人,所以直到現在還是個老光棍。”
花滿樓道:“可是一個人多多少少總該有些嗜好的。”
陸小鳳說道:“他唯一的癖好就是喝酒,不但喜歡喝,而且還喜歡收藏天下各地、各式各樣的名酒。”
花滿樓道:“聽說他的武功也不錯。”
陸小鳳道:“我也沒有真正看見過他施展武功,但我卻可以保證,他的輕功、內功和點穴術,絕不在當世任何人之下。”
花滿樓道:“哦?”
陸小鳳道:“而且他練的是童子功,據我所知,世上真正有恆心練童子功的人,絕不出十個。”
花滿樓笑道:“要練這種功夫,犧牲的確很大,若不是天生討厭女人的人,實在很難保持這種恆心。”
陸小鳳也笑了,道:“別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自己是絕不會練這種倒黴功夫的,就算要割下我的腦袋來,我也不練。”
花滿樓微笑道:“若是割下你另外一樣東西,你就只好練了。”
陸小鳳大笑,道:“原來你也不是真君子。”
花滿樓道:“跟你這種人時常在一起,就算是個真君子,也會變壞的。”
他們大笑着,似乎並不怕被人發現——既然遲早總要被發現,鬼鬼祟祟地豈非反而有失風度?
陸小鳳道:“古老相傳,只要有恆心練童子功的人,武功一定能登峰造極。”
花滿樓道:“這不是傳說,是事實,你只要肯練童子功,練別的武功一定事半功倍。”
陸小鳳道:“但是古往今來,武功真正能到達巔峰的高手,卻偏偏沒有一個是練童子功的,你知不知道是什麼緣故?”
花滿樓道:“不知道。”
陸小鳳道:“因爲練童子功的人,一定是老光棍,老光棍心裡多多少少總有點毛病,心裡有毛病的人,武功就一定不能到達巔峰。”
花滿樓微笑道:“所以你不練童子功。”
陸小鳳道:“絕不練,無論割掉我什麼東西,我都不練。”
花滿樓道:“只可惜你無論練不練童子功,武功都很難達到巔峰的。”
陸小鳳道:“爲什麼?”
花滿樓道:“因爲只要對練武有妨礙的事,你全都喜歡得要命,譬如說……”
陸小鳳道:“譬如說,賭錢、喝酒、管閒事。”
花滿樓道:“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你太不討厭女人了。”
陸小鳳大笑,然後就發現他們已穿入了樹林,來到小樓下。
這條路在別人走來,一定是戰戰兢兢,提心吊膽,但他們卻輕輕鬆鬆地就已走過了。
路本是同樣的路,只看你怎麼樣去走而已。人生的路也是這樣子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