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4月17日。
S市。
那間臥室寂靜得很,地面上一片狼藉,門窗緊閉,尼古丁和酒精的混合味道瀰漫在空氣中,刺鼻得很。
黑色窗簾遮光性極佳,但沒拉嚴,幾束光線透進屋內。依着極少的光,隱隱約約能看見地板上全是酒瓶,啤酒,白酒,紅酒,還散落着幾張白紙,幾個煙盒外加一地菸頭。
不知道上一夜,房間的主人到底吸了多少根菸,喝了多少酒,又經歷了什麼讓他崩潰的事情。
那幾張白紙,好似是醫院常用的診斷單。
一邊的大牀上,躺着一個男人。胳膊擋在眼前,身子上的被子一半都拖在地上,牀和被都是灰黑色的,整個房間都是深色系,帶給人一種陰鬱的感覺。
那個人的手邊也有着幾張白紙,還有半盒沒抽完的煙。
你能想象到,這個狼狽的像是流浪漢一樣的人,是從上學到工作一直以來拿獎拿到手軟,大家公認的優秀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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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隆重邀請我們今年全國最佳醫師獎的獲得者,陸舉,陸醫生,上來領獎講話!”
閃光燈打在臺下一個男人身上,他那冰冷的容顏,五官輪廓分明而深邃,周身似乎都散發着一種寒冽的氣息,冰冷的眸子光射寒星,肖薄的嘴脣微微抿着,一身裁剪得體的西裝,更映襯着他俊朗不凡,靜默時寒冷若冰,只隨意坐在那裡,就給人一種不可忽視的存在感。
他慢慢走上臺,環視着臺下黑壓壓的一片,
靜默了一會,
“陸金義,我知道你在看,這個所謂的最佳醫師,我陸舉,今天拿到了,這個獎名義上算是你的吧,現在你滿意了嗎?”
他那冷峻的臉上突出幾分戾氣,擡頭望着攝像機極其的冷靜,淡淡道。
一切都是那麼不真實。
這個世界處處都是虛僞。
他的身體就像是不受控制一樣,衝過衆人,衝向一邊的窗戶。
這裡,是21樓。
“啪嚓”!
隨着玻璃破碎的聲音,那個男人跳了樓。
該死。
他身體猛地一顫,坐起身大口的呼氣。
是夢。
原來是夢。
是的,還是那個狼狽的房間,
那個男人醒了,
他驚坐在牀上,後背的冷汗沁溼了襯衫。
他胃裡翻江倒海,像是一根攪拌棒來回地攪動着他的腸胃,又像是一團火在胃裡燃燒着。
呃,不行了。
他狼狽的逃下牀,衝進了衛生間。因爲過於着急把洗漱臺上的牙刷都打翻在地。
接下來,就是他的,嘔吐時間了。
他吐了好長時間,胃裡感覺吐得什麼也不剩了,但還是想吐。
太難受了。
他坐在馬桶邊,抱着馬桶。
他
是陸舉。
91年生人,14年畢業於S市排名第一的一流大學,A大。
麻醉系,博士畢業,在市內一高檔醫院任職,任職不到兩年,就當上了麻醉科總負責人。
至現在工作已經三年。
頭痛欲裂,他閉着眼睛,揉着太陽穴。
起身,拄在洗手檯旁,看着鏡中的自己。鏡中的那個人,好像在嘲笑他,
“哈哈,看看你現在什麼狗樣子?”
該死。
都該死。
鏡中的自己,眼睛好像滲着血,頭髮尖滴着汗,襯衫凌亂,露出一截鎖骨。
他搖搖晃晃的走回房間,看了眼地上那片凌亂的樣子,嗤笑了一聲。
他攤在牀上,
“嘖。”
拿起手機,開機。他不由自主的嘖了一聲,
中午十二點。
他是個醫生,但是今天不急,他請了假。
他把手機扔到一邊,盯着天花板,胃裡還是火辣辣的疼,回味着剛纔的夢,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累。
很累。
生活就像是一場賭局,賭贏了,便功成名就,高人一等,像陸舉一樣,有才華有顏值什麼也不缺。
那要是賭輸了呢?相形見銳,
賭輸了,庸庸碌碌,
那些在水泥工廠辛辛苦苦揮灑汗水掙苦力錢的人,就不值得尊重了嗎?
陸舉曾經向很多人說過他的想法,
但都沒有人理解,
現在的社會就只有利益了嗎?
憑什麼世界充滿了敵意?
生活中形形色色的人都配擁有到尊重,
哪怕街頭那昏暗的小發廊裡的站街女,也同樣配受到尊重。
可是好像連空氣中都充滿了敵意,
這個世界如果沒有感情,那麼就算是功成名就,又有什麼用?
他不想過多的去談論自己的過去,講述自己所經歷的一切,他是男人,他要獨當一面。
哭嗎?他做不到,驕傲和自尊也不允許,他只能一個勁的吸菸訴苦,把所有的委屈藏在自己的心裡。
他是個醫生,但是卻患了肺炎。
他有錢有名聲,但是他不快樂。
他嘆了口氣,下牀收拾房間。
打開窗戶,陣陣涼風吹進,四月份的S市還是有些微涼,尤其是早上。
他盯着窗外,窗外陽光明媚。像是刺痛了他內心的某一處,憤怒,仇恨,冤屈,在那一瞬間通通涌上心頭。
他撿起地上的一張白紙,唰唰唰,瞬間撕成了碎片。
“啊!!!!!!”
男人靠着落地窗,憤怒低沉的吼聲,在房間內迴盪。
誰也不知道他到底經歷了什麼。
誰也不知道,這個男人到底發生了怎樣的事情才使他如此絕望。
吹進來的風把牀上的一張白紙吹到了地上,那張紙也翻了過來,能看清上面的字,
確實是醫院診斷單,
陸舉,男,26歲,重度抑鬱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