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一夜過後,船上的人在天還沒亮的時候就開始起牀做準備。
今天是最關鍵的一天。根據潘明忠他們的推測,附近的土人極有可能在今天,最遲不過明天,就會跑來和穿越衆接觸。
至於是豬突式接觸,還是試探型接觸,這個沒人能猜出來。元鬥號上的人現在只能不變應萬變,抓緊時間搶修一道牆出來再說。
木牆的修建速度很慢。即便是再小的砦堡,三四百個平方的內部面積還是需要的,所以今天絕大部分的工時都會用在修牆上:平整土地,挖壕,砸夯原木......
這些工作電線是幫不上忙的,因爲元鬥號帶不了那麼多工程機械,除了削尖木頭外,其他的只能靠人力一點點完成。
所以整個上午的時間,大家就在夯木頭中渡過了。這些一頭削尖,高度只有1.8米的原木是沒有經過處理的,被捆紮成牆以後,過段時間就會因爲木料中水分的蒸發,使得牆體變形。
不過這些問題在眼下都不是事。勘探隊的當務之急是在此地站住腳跟,所謂黃金三...一天。至於今後,只要能站住腳,那麼砦堡自然會陸續擴建,內部這道牆很快就會拆除掉燒火。
......
忙碌了一早上後,潘明忠看看砦牆只完成了三分之一,於是他知道今天是沒戲了,晚上還得回船上睡。好在截至目前,哨兵還沒發現射界區域內有土人出沒,這讓潘明忠懸着的心稍稍放鬆了一點:“沒準土人很少來這一帶?”
抱着喜憂參半的心情,潘明忠下令收工開飯。聽到命令後,所有人當即扔下了工具,圍在兩口大鐵鍋前,樂呵呵開始等飯。
下一刻,曹操來了。
屁股剛坐在地上的潘明忠,在聽到哨兵一聲大喝:“南邊有情況!”後,一骨碌就從地上爬了起來,提着AK就往南邊看去。
南邊就是河堤方向。
此刻映入潘明忠眼簾的,是大約200米外,站在河堤旁的兩個身影。等他拿起望遠鏡仔細一看,才發現那是一男一女。這兩個身影一高一矮,渾身一絲不掛,女的還是個小孩,七八九歲的樣子,男的歲數大一點,應該有個十二三四歲——這是潘明忠猜的,原始土著的年齡和後世人完全不一樣。
“老寧,上機槍巢!”潘明忠看到那兩個小孩身影的第一時間,就開始滿頭大汗地拿起步話機下達命令:小的來了,老的還會遠嗎?
“已經到位,OVER!”步話機很快傳來了寧韋的回答。
“所有人戒備,雷劍,雷劍趕緊觀察!”
“在看了!”位置就在不遠處的雷劍,這時正舉着一個大號的紅外觀察儀,對準四周的密林在細細搜索。
潘明忠如此緊張是有原因的,現在正是營地防衛最虛弱的時候。
元鬥號所處的位置是在河岸下方的水面上,所以機槍巢裡的寧韋視野很差——他看不到河岸上方的動靜。除非敵人從河岸上衝下河灘,他手裡的重機槍才能發揮作用。
而潘明忠他們這時的位置很尷尬:背靠河岸的營地現在就像個八卦陣一樣,零零落落的幾段木樁牆四處漏風,根本起不到防護作用。而且岸上沒有重武器,只有幾把AK和幾桿二八式,如果大批野人突然衝出來的話,事情就麻煩了。
事實證明,某人多慮了。
當雷劍用儀器詳細掃一遍樹林後,他明確告訴潘明忠:沒有大批敵人,附近只有那兩個不知道從哪竄出來的土人小孩。
“呼......”潘明忠先是長出一口大氣,然後下令加強警戒,其餘人繼續吃飯。
......下達完一系列命令後,他先是從自己的帆布登山包裡掏摸幾下,然後沿着河堤往那兩個小孩走去。當雙方差不多距離30米的時候,潘明忠停腳......因爲男孩這時已經抓住女孩的手,看模樣準備閃人了。
於是潘明忠便把手裡的糖塊扔了過去。
糖塊是從福州城裡採購的,桂花糖和芝麻糖都有。潘明忠先是對着兩個小孩亮一亮手中用紅紙包裹的糖塊,然後一揮手,糖塊就飛了過去。
看到一塊紅色的東西落在前方不遠處後,這個皮膚黝黑,瘦瘦小小的男孩猶豫了一下,然後猛地往前一躥,便從草叢裡抓住了那塊糖。
下一刻,潘明忠高高舉起手中的糖塊,然後剝開紅紙,給兩個小孩示範了一遍如何吃糖。
男孩很快就把糖果塞進自己嘴裡。
嚼幾下糖塊後,男孩笑了。然後他從嘴裡掏出那塊糖,塞進眼巴巴擡頭看他的小女孩嘴裡。
......
孩子終歸是好騙的。
當潘明忠手裡的糖只剩最後一塊時,兩個小孩已經被他像引小狗一樣引到了自己面前。
下一刻,潘明忠微笑着伸出手,而男孩猶豫一下後,同樣緩緩伸出手,從潘明忠掌心拿走了那塊糖。
大叔在搏得小朋友信任後,就可以帶他們去看金魚...不,是看鐵鍋了。兩個朋友隨後被領到營地,坐在了鐵鍋旁的一段木頭上,開始和滿臉笑容的大叔咿呀咿呀地比劃起來。
雖說從頭到尾,大叔也沒弄明白這兩個孩子說話的內容,但是他至少弄清楚了一件事:孩子的名字。
這兩個明顯是兄妹的土孩子組合,哥哥叫塔甘,妹妹叫塔南。
塔甘和塔南兄妹倆,很快就嚐到了他們人生中的第一碗鹿肉湯泡米飯。原始人沒有鐵鍋,所以他們總是把獵物串起來烤,把穀物用植物葉子包起來,或者用竹筒裝起來燜熟。
翹家兄妹倆今天在營地裡得到了優待。不但吃了煮肉,他們每人還混到了一件風衣......其實就是普通工人穿的靛藍褂子,套在這二位身上,就成了風衣,至少膝蓋以上都被遮住了。
這之後潘明忠恭送二位離開的時候,還給塔甘身上掛了一個布包:裡面是一小袋鹽,一顆玻璃球,一個小瓷碗,一塊糖。
接下來就是忐忑的等待。
周圍有土人的村寨這一點已經確定,現在只等他們上門了。和之前不一樣的是,已經釋放出善意的穿越者一方,心裡多少有了點底,不再時時刻刻處於恐懼中。
......
下午四點左右,在哨兵的示警聲中,大批土人終於出場。
數量約有200,拿着梭鏢的土著戰士,緩緩從樹林中走了出來。這些人和他們在臺南臺北的親戚沒有什麼區別,同樣的一絲不掛,同樣在脖子上掛着各種小飾品,其中一些的耳朵和嘴脣上還穿着木塞,風格實在是原始到爆。
而見到這一幕的潘明忠同志,不由得喜上心頭:土人沒有豬突,而且他已經看到走在前排的塔甘兄妹。
“很好,看樣子不是來打架的。”潘明忠笑着對旁邊的雷劍說一句。然後他又對着身後已經嚴陣以待的隊員大喊道:“所有人注意,沒有我的命令,不許開槍!”
......當土人大部隊走到距離營地只有50米距離時,終於停了下來,這讓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下一刻,古老的接觸方式再一次上演:三個頭領模樣的人走了出來,和潘明忠在場地中間相遇。
原本應該很有歷史性,很莊重的接觸,事實上整個過程乏善可陳——因爲沒有翻譯。
苗粟這裡的土人屬於山溝種羣,是純正的生番。他們的語言即不是大員那邊的南島語系,也和臺北的親戚說得明顯不同,所以元鬥號這次帶來的新港社翻譯,只能聽懂不到10%的當地單詞。
沒有翻譯怎麼辦?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來交談。
土人的頭領是一個皮膚鬆弛,滿臉皺紋,蒼老的不像話的男人。他走過來後,先是手舞足蹈了一番,在這同時,老人家嘴裡發出了詠歎調式的歌謠。
尬舞完畢後,老頭看到潘明忠學着他最後那個動作,擺了個攤手的造型後,貌似很高興。
接下來老頭便拿出那個潘明忠送給小男孩的布包,然後掏出那一小袋鹽說了句什麼後,身後有個健壯的戰士就把一張不大的黑熊皮扔在了潘明忠腳下。
......這個動作大家都懂,所以很快大家就在現場學習本地語言的翻譯主持下,開始了易貨貿易。
這裡的土人沒有多少可以拿來貿易的東西。他們沒有硫磺,而且毛皮也不是很多:大員的熟番會有意識地晾曬,存儲所有的毛皮用來交易,而此地的生番,明顯沒有這個概念。
不過這都無所謂。在潘明忠看來,只要這幫土人願意交易,那就一切好說。
傍晚之前,外來者已經用鹽,布,玻璃珠,還有粗瓷碗換來了土人所有的貨物:皮毛,乾肉脯和小米。
看到一部分土人戰士揹着鹽巴和布匹打道回府後,潘明忠知道對方的戒心已經降了很多,於是他接下來又拿出了屢試不爽,通行多元宇宙的終極大招:請客吃飯。
很少有土人在面對大鐵鍋時會鎮定自如,尤其是當他們吃到加了足夠調料的燉肉後。
當那個蒼老的頭領喝完用瓷碗裝着的粘稠肉湯後,重頭戲終於來了:下一刻,雙方開始用手勢討論起一件事來,鐵鍋換土地。
就像紅毛用玻璃球換曼哈頓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