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9節 歷史(四)

通常,一件事在搞砸之前,都會有一個看上去很正規的開頭。至於後面爲什麼加速狂飆,乃至飛出懸崖或許是剎車真壞了,或許是就沒想着踩。

一開始,“比餉鎮撫司”成立時,劉宗敏也是很有規劃的。

他坐在國丈田弘遇的大宅中,對部下發布了當季追繳KPI:“中堂十萬,部院京堂錦衣七萬或五萬三萬,道科吏部五萬三萬,翰林三萬二萬一萬,部屬而下則各以千計”。

以上標註,公平公開公正,透明度很高。

當然了,其實劉宗敏也沒有真把這個KPI當作必須完成的標準。就和公司定年度指標一樣,多少有些獅子大張口的味道在裡面。

接下來,就是收繳雙方博弈了。

在大多數官員看來,這種粗暴野蠻的行爲,肯定是不能妥協的。即便上繳,那也要拼命抵抗後再吐出幾個.否則的話,不是公開表明自己是貪官了嗎?

要知道,按照以上標準,正常官員靠俸祿,八輩子也攢不出這麼多。

不過,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不管什麼號召,總有人押寶主動出頭的。

譬如之前提到過的,舊世界力阻崇禎南下的內閣大學士陳演。此君在這個位面,雖說還沒當上大學士,但依舊“以皮箱二隻載入宗敏處,賊喜其慷慨,遂得免夾。”

還有戶部主事劉明偀等“即完一千,遂得放去”。

千金買馬骨的套路,短短持續了兩天。接下來,對於“不支持大順朝廷工作”的廣大官員,除了極少數挑出來維持日常政務運作的官員外,其餘人等,開始遭受大規模的拷掠行動。

國仗田弘遇的宅邸,佔地廣闊,前前後後被分成了幾個檔次,分別拷掠不同等級的官員。

這個時候,慣常認爲自己的意志力能壓制住痛覺神經的官員,終於明白了現實和想像之間的差距。就像他們自己說的那樣:三木之下,何求不得?

不拷不知道,一拷嚇一跳。

第一天,就有一名翰林,從他家裡挖出了七千兩白銀。這個結果令包括李自成在內的,大部分窮鬼出身的人都十分驚訝:“翰林之富乃至是耶?”

號稱清水衙門的翰林都這麼富?

京官和鎮上的老財真不是一個檔次?

於是,

之前的KPI,這一次徹底落到了實處:“凡翰林官,無論新舊,皆派餉萬金以上。”

清流官都這樣了,那麼拷掠大頭,皇親國戚和各路大佬官員,自然是重點了。

之前在滿朝文武面前當衆哭窮的周奎周國丈,先是兒子當面被殺掉,然後老婆女兒也被迫上吊。這之後,劉宗敏開始對周奎使用酷刑。

最終,貪慾終歸抵不過夾棍帶來的痛苦。周奎被迫交待出的家產當中,僅白銀便多達五十二萬兩,此外還有各種珍寶財物數十萬:“周奎抄見銀五十二萬,珍幣複數十萬,人皆快之。”

此處劃重點:人皆快之。

皇親國戚免不了,官員更不用說了。大批官員遭到了嚴刑拷打。不光是夾棍,闖軍還用各種燒灼肌肉、折斷脛骨等殘忍手段,逼迫他們交錢。

唯獨躲過了一劫的,大約是歷史上的首輔魏德藻了。此君是崇禎十三年狀元,歷史上被夾棍活生生夾了五天,腦裂而死。其子隨後也被闖軍殺死。

在這個位面,由於提前了八年,所以老魏躲過了這一劫。

雖說提前了,但京官的總數量是不變的。劉宗敏這一劫,數量多達幾千的勳戚官員,無論在職的還是退休的,終究沒有躲過去。

即便這樣,劉宗敏還覺得不夠。

隨着拷掠的進行,驚喜於天量白銀的入賬,驚訝於京城藏銀之豪富,劉宗敏便又命人在門口樹了兩根柱子,作爲凌遲專用。敢不交錢的就千刀萬剮:“宗敏之門立二柱,磔人無虛日。”

“宗敏討債無限責任公司”在京城的大項目,自啓動開始,便運作地紅紅火火,闖軍其他部門自然也沾了光。

進城十餘日後,在無數財富的刺激下,闖軍之前那一點謹慎和矜持,早就不見了蹤影。

這個時候,車子已經沒有了剎車。李自成手下這些將領們,拷掠之餘,又把目標盯上了城裡的商家、富戶。

不受管束的士兵甚至直接向普通百姓下手,打家劫舍,強搶民女之事頻頻發生。一時間,整個京城都籠罩在一片恐懼的氛圍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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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種逐漸失控的環境裡,京城中卻始終有一股勢力超然物外,冷眼旁觀。

這股勢力全員穿着黑袍,其中高層人士着道袍。他們的領頭人物,是執掌着情報司的國師周乙。

在闖軍中有崇高聲望的周國師,入城之後,一改往日鋒芒,倒是安靜了不少。除了之前在朝會上參與討論了戰略規劃外,之後這些天,就以打坐吐納爲由,沒有參與任何政務。

而就在這天入夜時分,原行人司衙門,周乙的國師府上,來了一位客人。

從後門進來的客人,身穿一套打了補丁的粗布短衫,渾身上下髒兮兮的。

可在書房見到這位客人後,周天師卻疾步上前,緊緊握住了對方的手,上下搖晃,臉上難得露出了激動神色:“老鬼同志,終於見面了!”

“我是今天上午才知道您的真實身份的。”前來接頭的劉旺同樣十分激動,用力握着對方的手:“久仰‘佛龕’同志大名,您這份功業,蕩氣迴腸,北京站同仁欽佩得緊啊!”

“過獎過獎,全靠後方支援,長官指揮有方。”

一番寒暄過後,兩人落座。

劉旺前腳灌了口茶,後腳便開門見山說道:“我這次來碰頭,主要有兩件事。”

“第一件,和您接洽撤退事宜。”

“第二件。”劉旺說到這裡,從大腿補丁下面抽出一張紙:“這是之前北京站調查出的一份名單。其上都是一些對咱們陽奉陰違,還私下資助反對派的京官名單。”

“這個好辦。”

周乙說話接過紙條,掃了一眼後,拉繩喚人進門:“把這份單子交給劉宗敏,就說這些人府中疑有大量藏銀,讓他加急安排一下。”

“是。”

“至於頭一件事嘛。”周乙給劉旺添滿了茶:“我這邊已經在陸續實施了。不急,咱們細細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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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佛龕同志和京城地下黨碰面的同時,遠在二百里外的天津北伐軍總部,也有一場見面會正在舉行。

會議的氣氛是很融洽的。溫暖的黃色燈光下,身爲主人的北伐軍總司令韓小波,揮手示意勤務兵,給下首的端坐的幾位中年人倒上了軍用咖啡。

“對於關寧軍的安置工作,皇上早有旨意的。”

端起綠色缸子隔空示意,然後輕輕嘬了口苦澀的黑咖啡,韓小波繼續說道:“祖大壽善行,吳三桂毅忍。將來,像西域、高麗、天竺這些地方,在在都要用兵。你們關寧軍是有大用的。”

下首幾個關寧將領,聞言心中頓時一塊大石落地。

說實話,自建虜入關以來,關寧軍上下也是不得安生。不但派出一部分軍力去京城打保衛戰,東邊也得防着山海關的安危。

而後,局勢突變。先是建虜倉惶撤出關外.雖說李繼春部封鎖了燕山至天津一線的消息,但關寧集團盤踞關外這麼多年,僅僅從關外的各種渠道,就能得到三屯營一戰的大概情報。

再往後,皇上一夜間掛了樹枝,李自成進京。

眼花繚亂的局勢,城頭變幻的旗幟,這一次真的令關寧集團目不暇接。

何去何從?

巨大的壓力面前,舉棋不定的關寧集團,分別向京城和天津派出了規模相等談判使團,用以收集信息。

來天津的使團代表,是時任前屯副將的祖澤盛這位是祖大壽的侄子。其餘使團中的重要人物,還有關寧軍另一個大山頭,吳三桂的親兵家將吳徹。

使團來到天津,隨即就得到了韓小波接見。見面後的韓小波也非常熱情,端着咖啡杯,就把曹皇帝的善意釋放了出來。

聞言,關寧這邊也是鬆了口氣。要知道,來之前關寧上下,可是判斷天津方面不會有好的招降態度的。

答案很簡單:既然曹燕能打敗建虜,那麼對於被建虜多年壓制的關寧集團,必然缺乏應有的尊重。

所以韓小波這邊釋放善意後,一干談判代表都鬆了口氣,紛紛抱拳行禮,一疊聲稱頌曹皇帝寬宏大量,韓大帥世勇無雙。

一通諂詞過後,代表團團長祖澤盛,有意無意地和副使吳徹對了個眼神。然後,吳徹乾咳一聲,抱拳說道:“末將大膽,有句話不知當問不當問。”

韓小波擺擺手:“都是軍人,有話直說。”

“敢問.關寧上下投了大燕皇帝后,就食之地於何處?”

“哈哈哈。”

韓小波聞言,仰天大笑一聲:“此事易爾,左右拿筆墨。”

話畢,韓小波當着下首衆人的面,刷刷刷幾筆寫就一封信,再用火漆封邊,交給了祖澤盛:“一切都在信裡了,你帶回去,給你家將主一看便知。”

祖澤盛珍重收起了信。

“還有些皇上賞賜給關寧軍的禮物,伱們一併帶回去吧。”

“關寧上下銘感五內!”

就這樣,當晚,發生在京城中的一場會面如約完成。而奔赴天津的關寧代表團,也於第二日一早,回返山海關。

來的時候,代表團是有帶一些財貨做爲拜會韓大帥的禮物的。不過回去的時候倒也不虧,代表團拉了兩大車的賞賜,貨箱堆得滿滿,反倒是賺了。

這一天,是十一月五日。李自成入京後的第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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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遠在京城的另一個關寧代表團,也帶着李自成集團的誠意和官職,踏上了返回山海關的道路。

此刻的北方情勢,又演化出了一個三角形的對峙局面。然而,看似最爲穩固的結構,實則脆弱不堪。李曹吳三方之間的脆弱平衡,用不了多久,就會徹底打破。

就在三天後的十八日,李自成早朝時,出現了一件驚天大事:國師掛印而去。

聞知消息後極度震驚的大順皇帝李自成,和同樣震驚的臣子們,一路快馬加鞭,從紫禁城踏馬而至。

當皇帝衝進情報司的大堂後,看到的就是吊在屋樑上的國師大印,以及靜靜躺在案几上的信封。

打開信封,抽出信紙,自小讀過私塾的李皇帝,顫抖着念出了其上文字。

信的內容很簡單。周大國師言道,如今李闖王功業已成,當日鐵傘門和闖王約定業已完成,雙方都得到了各自想要的。

接下來,周道掌就要尊掌教真人法旨,率衆道徒,回山修煉大道玄功去也俗話說大道無情,未免君臣之間再有俗世羈絆,周道長只好不辭而別。

信的最後,周道長臨別之際,留辭半闕,以爲紀念:“夏日消溶,江河橫溢,人或爲魚鱉。千秋功罪,誰人曾與評說?”

以上。

看完國師留言,大順皇帝仰天長嘆一聲,久久不能言語。這一刻,他彷彿感到有什麼重要的東西丟了,心中突然空蕩蕩的。

心情極度差勁的李自成,最終還是率領羣臣,一路返回皇城。

就在他們經過長街時,卻看到了一幕悽慘場景:一個下肢鮮血淋漓的商人,被如狼似虎的闖軍拖至當鋪門前,當場就要把家產全部當掉。

如若不然,便當街拷打。

默然不語良久,李自成扭頭,對他身邊最重要的將領劉宗敏說道:“何不助孤做好皇帝?”

坐在馬上,目視前方的劉宗敏,毫無磕絆地回出了歷史上那句名言:“皇帝之權歸汝,拷略之威歸我,無煩言也。”

我現在是集團內部廣大參與發財將士的代言人,皇上你他媽別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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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們不知道的是,這個時間點,遠在千里外的江南大地,已經是另一副模樣。他們和歷史上一樣,收穫了無窮憤恨和詛咒。

一開始,當新朝廷傳出李自成在京城拷掠官員的消息時,江南一地的士紳,那是疑多於信的。大家普遍認爲,這是曹皇上爲了爭奪江南人心,從而放出的一些誇大其詞的消息。

然而,隨着報紙上每天都在更新,人們心裡就越來越嘀咕:咋感覺越來越有鼻子有眼了?

又過了幾天,京城快馬來報信的人到了。

李自成在北京城做事,並沒有關閉城門。所以各路官員的家人,大體上都是同一時間到的江南。

這一下,江南轟動了。信使們聲淚俱下跪在堂中,訴說着自家老爺/好友/子侄/同窗/同鄉在京城遭受的非人折磨,以及被勒逼出的滾滾白銀.

聞聽到詳情的士紳們,先是手腳冰涼,繼而怒火沖天。

和歷史上硬捱到李自成死在九宮山不一樣。這一次,士紳階層是有具體報復手段的。

短暫沉默兩天後,各地士紳寄發往全國各地的信使,先行出發了。

緊接着,大批求職信投往了江南各地新政府。然後,大規模的叩闕請願活動,連續在上海行在門前出現。

這一次,士紳們放下了矜持,徹底投向了曹燕一方。

爲了表示臣服,士紳們也給曹皇帝送上了投名狀。

其一:發往全國各地的信件,其內容,就是幫助新朝穩定地方,要求地方官臣服曹燕。

其二,士紳本人出來求官,算是做足了姿態。

其三,各地官辦新學中,開始有了大批士紳家中嫡子報名。

面對這些穿着綾羅綢緞的子民們羣情激昂的叩闕浪潮,暫居行在的天華帝,也不得不幾次公開召見臣民,流下了幾滴歡快,不是,是悲痛的淚水。

憤怒天華帝當衆表示:一定不會饒了李自成匪幫!一定要將愣娃李自成和那些陝西哈慫們,發配到窮山惡水之地幹苦役幹到死纔算幫大家解恨!

皇帝表態,衆怒遂平。

如此,,曹燕政權的控制力,以江南各地爲圓心,開始飛速提升。可以毫不誇張的說,這一刻起,天下邸定。

那麼,既然最後一道工序都完成了,骯髒的白手套也就失去了作用,主人是時候丟掉它了。

十一月十一日,從上海裝船的高速增援船隊,出發。

這一天,是李自成入京的第二十一天。

同一天,山海關城內的聚將廳中,從各處防區趕來的關寧軍將領,齊聚於此,氣氛肅殺嚴酷。

這一百多員將領,其所代表的,就是大明朝廷每年用幾百萬兩白銀供養出的關寧集團。

如今,大明覆滅,再也沒人給關寧集團輸血了。這個畸形的軍事集團,現在需要自己找飯轍。

可是和歷史上不同。這一次,沒有雄才大略的皇太極來帶着大家一起裝逼一起飛。

擺在關寧集團面前的,要不就是投李順,要不就是投曹燕,抑或今天大夥自己舉個旗,看推舉祖大壽還是吳三桂也做個皇帝,關外開國?

第三個選擇是搞笑的。就關寧集團的性質來說,從來就不是一個朝氣蓬勃,在政治上據有極度野心的政軍勢力。

這個肥頭大耳的武裝集團,早已沒了進取心。像癩蛤蟆一樣,不撥不動。歷史上每一步,直到康熙削藩,關寧集團最終煙消雲散,都是在別人推動下,亦步亦趨,隨波逐流。

現在,終於到了歷史性時刻。

而比歷史上提前了八年,內部還有祖大壽這個大山頭存在的情況下,山海關總兵吳三桂,會做出怎樣的抉擇?

答案貌似很簡單:看李曹雙方開出的價碼唄。

此刻,李曹二帝,開出招納關寧集團的砝碼,就擺在將主們面前的桌案上。

左手邊几案上,是李自成的價碼。一些大概是搜刮而來的金珠財貨,外帶聖旨:封吳三桂和祖大壽爲侯,其餘關寧衆將俱有封賞。

聖旨上明確說明:如果未來關寧軍能爲王先驅南下滅曹,那麼“不吝王公之賞”。

總得來說,李順政權開出來的價碼,平平常常,中規中矩。

下面是曹燕開出的砝碼了。

首先是禮物。一直拼出大廳門外的長桌上,整整齊齊,排放着上百個曹皇帝賞賜下來的.頭。

這些頭,關寧衆將貌似都很眼熟,經常在戰場上能見到。

譬如,多羅武英郡王阿濟格的頭,多羅饒餘郡王阿巴泰的頭,一等公額駙揚古利的頭.等等等等。

差不多令關寧軍上下驚懼多年的那些人頭,今天全部擺在了所有人面前。

接下來,是封官許願的聖旨啊不,是信箋。

由北方大都督韓小波親手寫就的信箋。

其內容可謂是觀海聽濤,靜雅高妙。

第一句就石破天驚:“我操你們這幫關寧爛貨、蛆蟲。”

第二句:“就你奶奶個屁的食!關寧全軍交出武器,整體接受國防部改編,安置分流。”

第三句:“自見信之日起,限祖大壽、吳三桂本人三日內來天津請罪。過時,老子將你們這幫蠢貨全部轟殺至渣!”

全信攏共三言。其內容言簡意賅,文字洗煉,格調不是很高。但勝在通俗易懂,觀者絕不會悟錯其義。

下一刻,哐噹一聲。暴怒的前鋒總兵官祖大壽,抽出腰刀,一刀斬在了信皮上:“小兒輩欺人太甚!老夫誓與曹賊不兩立!”

同樣暴怒的山海關總兵吳三桂,不知是氣的還是怕的,臉色蒼白,盯着老友阿濟格的雙眼,口中喃喃地道:“派人,派人去京城,告訴李順皇帝,關寧軍這就投了大順,與爾共擊曹賊!”

兩大山頭暴怒,明明擠了上百員戰將的大廳裡,此刻針落可聞。

隨即,祖吳二人異口同聲大喝道:“可有異議!?”

“嘩啦”一聲,衆將皆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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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三六年十一月十八日,李自成入主京城第二十八天。

由李順政權發起的拷掠行爲,已經擴大到了京城百姓,完全背離了初衷,並且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

然而,終歸沒有不散的宴席。這天后晌,從南門來了急報:天津方面有大軍進逼京城。

得此消息,大順皇帝李自成連夜召集部屬軍議。最終得出結論:必須出城與曹逆野戰。

這一刻,大順君臣心裡是明白的:得罪了全京城上下人等的順軍,是沒辦法守城的。

好在,全程參與了大順軍議的關寧軍代表,表示即刻回山海關送信,將關寧大軍帶至雙方約定的戰場。

第二日,確定了戰略的大順朝廷,開始全力收攏已經搶紅眼的士卒。

直到十一月二十日這天,李自成方集結全了麾下馬步六萬正軍。除留五千人守城外,其餘五萬餘大軍,鳴跑出城,迎擊膽敢來送死的曹逆部隊。

大戰序幕徐徐拉開。

而這一次,不知爲什麼,天津方面刻意收縮了警戒線。以至於當北伐軍主力出動後,闖軍前出的偵查哨,第一時間發現了異常。

不光如此。即便自己的動作被對手偵知,北伐軍後續的動作,依舊猶猶豫豫,每天只行二十里。

這樣一來,當李自成部聞訊出征後的第三天,擁有衆多輜重的北伐軍主力,纔將將行軍至永定河南二十里處。

北伐軍的拖沓,無疑給了李自成部寬裕的行軍和備戰時間。雙方最終相遇的時間,是李自成出征後的第五天,地點,在廊坊以南的雙臺鎮。

接下來,就是工程時間了。北伐軍見敵後,在雙臺鎮南迅速修建了大營。

李自成部同樣如此。藉助雙臺鎮的地形,迅速修建了大營。

然後。兩方就這麼莫名其妙地對峙了起來

李自成對此自然是樂見其成:時間是站在大順皇帝一方的。戰意不強的南人,很快就會等到噩耗。

一六三六年十二月一日。華夏大地上最後一場大型戰役開啓的日子。

前一天下午,數量多達三萬以上的關寧軍團,突然出現在了戰場東北方向。

第二天一早,貌似發覺上當的北伐軍,全體列陣邀戰。而對面的李自成部,同樣全軍出動。

此刻,總人數只有四萬多的北伐軍,戰略態勢並不好,貌似遭到了李順和關寧兩方夾擊。

而鑑於龐大輜重隊伍,以及大量科技兵種的原因,北伐軍正面擺出來的陣型,尤其單薄,還不如對面闖軍的一半。

不過,無所謂了,一切都將在今天結束。

騎在馬上的韓小波,用望遠鏡觀察完敵陣後,感概了一聲:“老李這是又把重騎藏起來了啊。”

“呵呵。”衛遠順手就遞過來了ipad。其屏幕上,顯示着頭頂無人機數據鏈傳來的闖軍實時圖像:“又是右翼突擊。”

“那就是我們的左翼了。”韓小波看了眼ipad,轉頭問道:“老子的意大利炮到位沒有?”

“報告,已標定敵重騎部隊射擊諸元。”

“等我命令。”

之前,從上海出航的高速增援船隊,並沒有步兵,而是搭載了從南方地區抽調出的整整兩個炮兵團。

以及,大燕國鎮壓氣運的兩門意大利炮。

爲了這兩門意大利炮,最新的一批進口物資中,還特意多出了兩百發75毫米高爆炮彈。

此刻,八百餘門各式口徑的火炮,已經密密麻麻放列在了韓小波指揮部的背後。由無人機測距校準後的射擊諸元,業已分配到了各個炮羣。

那麼,決定華夏大地沉浮的最終一役,到底需要多少時間?

答案是五分鐘。

就在李自成部吹響號角,步兵方陣準備推進之時,韓小波冷冷劈下了手。

隨即,天空突然一暗。

密密麻麻的彈丸,遮蔽了太陽。一瞬間,戰場上的順軍以爲天色突然黑了。緊接着,連成片的巨大轟鳴聲,彷彿天神打雷般響徹了戰場。

仰着脖頸的順軍,目光呆滯。密度高到居然形成了鐵幕的彈丸雨,飛過頭頂,“轟”得一聲,砸進了後方的騎兵方陣中。

末日般的景象是那樣突兀和神奇。沒等順軍反應過來,第二波炮彈又砸在了鐵騎頭頂。

整齊的兩次轟鳴間隔中,還夾雜着一種極爲特殊的尖叫聲。

這種聲音一開始以6秒爲單位,緊接着就變成了連綿不絕的嘯叫聲。伴隨着怪聲的,是天空中劃過的兩條紅線.意大利炮打出的通紅的高爆彈丸,像連綿不絕的紅色流星,轟進了重騎方陣。

全程,不到五分鐘,李自成部賴以爭奪天下的重騎方陣,就在無人機和炮羣的聯合絞殺下,變成了歷史,連跑都來不及。

工業化的戰爭偉力,徹底展現在了土著面前。

理論上,自這一刻起,真正的戰鬥已經結束了。科技和生產力,對傳統軍事力量形成了碾壓。

“衝!衝!全軍衝!”

被連續的鐵幕徹底砸傻眼的順軍中軍,大駭下,自李自成以降所有將領,開始瘋狂命令全軍衝鋒。

與此同時,位於戰場東北方向的關寧軍中軍,全身被甲的吳三桂,額頭冒着冷汗,對身旁的祖大壽喊道:“衝!再不衝來不及啦!”

祖大壽滿臉虯髯根根炸起,絕望地注視着依舊出現在天空的可怕鐵幕。最終,他一咬牙,認命般的吼道:“衝!他媽的給老子衝!”

隨即,騎陣先是緩緩加速,然後提速。最終,關寧鐵騎一頭扎進了李自成部左翼。

眼看着當面之敵遭受重創,北伐軍主力並沒有動。

肉眼可見的,當關寧軍反水後,對面的順軍大陣已經開始鬆動崩散。這個時候,北伐軍前排火槍方陣,甚至沒有射出子彈。

緊接着,評估完戰場態勢的指揮部開始下令:炮火覆蓋當面之敵,打兩個齊射。

黑壓壓砸向步兵方陣頭頂的彈丸,真真只用了兩輪,就砸潰了士氣已經崩散的大順軍。

這時候,韓小波終於下令:左右兩翼騎兵團出動,包抄李自成部。

中路步兵師也開始緩緩進攻。

不過這種進攻,怎麼看都像是在散步。

畢竟敵方已經處於崩解狀態,失去了成建制的抵抗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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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寧軍啓動那一刻,位於中軍的李自成一看路線,就知道完了。

果不其然,隨後的關寧軍,衝進了大順軍左翼。

“果然又被賣了啊”

如果說順軍對關寧軍沒有防備,那就是搞笑的。從混亂的明末亂世中殺出來的順軍,怎麼可能對關寧軍沒有提防。

可一切在炮彈組成的鐵幕面前,都失去了意義。這種時候,關寧軍反不反水,又有什麼區別?

只是,爲什麼要說“又”?難不成是被天雷震暈了頭?

恍惚間,大順皇帝李自成,熟稔地掉轉馬頭,做出了他半生中最熟練的動作:“撤。”

原本入京坐了龍椅後,他以爲自己的後半生,再也不需要逃跑了。

中軍這一撤,餘下幾萬順軍就徹底成了散漫的羔羊羣。這個時候,位於兩翼的騎兵,只需要徐徐靠攏,等逃兵跑個幾里路自己癱倒後,就可以抓社畜了。

至於關寧軍.沖垮了李自成左翼後,關寧軍及時剎住了車。今天這場仗不按人頭記功,沒必要下死力。

事實上,導致關寧軍三心二意的根本原因,並不是功勞北伐軍右翼騎兵出擊後,陣線後方緩緩露出來的,卻是準備已久的東江鎮重騎兵團。

總數已經達到四千的東江兵團,看位置和衝擊路線,目標恰恰就是關寧軍。

喘着粗氣摘下頭盔,望着遠處罵聲連連,彷彿很遺憾的東江反賊,吳三桂和祖大壽互相對視一眼,額頭滾滾冷汗直冒。

他們都是知兵的。現在回想,一旦他們方纔率兵衝擊北伐軍右翼,迎頭碰上的,不正是藏起來的東江重騎嗎?

“速速去大帥面前請功!”

兩個人慶幸之餘,急忙催馬,奔韓小波中軍而去。

且說李自成,自從拋了大軍後,便率領殘部往京城而去。

真實歷史上,李自成兵敗一片石後,同樣是掉頭回了京城。然後用馬車拉着他拷掠來的銀冬瓜,倉惶逃回陝西。

這一次,由於有輕騎追兵的緣故,李自成殘部只好快馬加鞭,一路奪命而逃。至傍晚時分,堪堪趕在馬匹全數倒斃前,抵達了京城腳下。

當其時,永定門城頭上方,插滿了旗幟。

左旗曰:敕封永平縣男。

右旗曰:北伐第四師。

中間一面斗大的“李”字將旗,迎風招展。

永定門的城頭上,此刻也站滿了人。不光有春雷營的戰士,京城中但凡拿得起武器的成年男子,現在已經全部聚集在了環京的城牆上。

密不透風。

被偷了家,還被截留了那麼大一堆銀冬瓜,此刻城下的殘兵,頹廢無比。

望着城頭上射下的怨毒目光,以及瘋狂卻又開心的叫罵聲,唯有李闖王拿得起放得下,面無表情地繼續拉馬:“走。”

可是,往哪裡走?如今李自成殘部只餘幾十騎,人困馬乏,沿途已經不斷有馬匹倒斃,後方還有好整以暇的追兵所謂絕境,指得就是現在了。

藉着黃昏的餘光看了看四周,李自成現在也想不出太多辦法,只好指了指南面的馬家堡方向,催馬而去。

馬家堡是一個很小的堡子。之前建虜入關時,馬家堡裡的人死得死,逃得逃,現如今堡子早已荒廢。最終,趕在天黑前,李自成拼盡最後一絲馬力,逃進了堡。

接下來的流程,大家這些年來在逃亡中都十分熟悉了。搖井打水,燒窗起火,割死馬肉燉煮,就着乾糧飽食一頓,恢復體力。

是夜,萬籟俱寂,星斗漫天。除了遠處時不時經過的馬蹄聲之外,貌似馬家堡並沒有追兵來查,倒是讓逃亡者難得休息了一夜。

第二日,東方魚肚白時,恢復了體力的人馬,靜悄悄推開堡門,準備再次踏上逃亡的旅程。

迎接他們的,是上萬名默不作聲,已然將四周圍得水泄不通的騎兵。

垓下被圍,四面楚歌,不過如此了。

對頭頂一對一VIP專屬無人機盯梢一無所知的李闖王,這時,是真的想要放棄了。

於是,在這個位面,年僅三十歲的李自成,捏緊了手中刀,打算戰鬥到能喘氣的最後一刻。

歷史上的李自成,可謂是中華五千年來,最爲堅毅的一個造反者。

他的一生,自揭竿而起那一刻,就永遠處於戰鬥、失敗、東山再起、再戰鬥、再失敗這樣的循環中。

所謂的“隻身而逃”,“大敗虧輸”,種種別人很難承受的失敗,在李自成鋼鐵般的神經面前,都不算什麼。

哪怕是被官兵團團圍困,他也要詐降復叛。

哪怕是被趕出了京城,他依舊一路敗亡,一路廝殺。直至在湖北九宮山下死亡那一刻,李自成依舊在和當地農民戰鬥。

這是一個真正百折不撓的人。在他身上,將關中男子那份執拗堅韌的冷娃精神,詮釋到了極致。

下一刻,就在李自成準備自殺性衝鋒時,他對面的騎陣卻裂開了一條縫隙,從中緩緩出來一匹馬。

馬上迎面而來的,是一個穿着黑紗道袍的年輕男人。

“國師!”

再也顧不上其他,李自成騎馬出門,將微笑着的國師,迎進了堡內。

“國師何故棄我而去?”

“國師這一走,自成敗運了啊!”

“如今自成已是走投無路,國師可有妙計?”

“貧道今趟而來,正是爲大王指點一條明路的。”

捻鬚微笑的周乙,說話間,從袖袍中掏出一封信來。

李自成隨即撕開了信封。

“自成吾弟,見字如面。”

“我知道你是一個百折不撓的人。”

“你可能對新國家有誤解,並不知道我們的目地是星辰大海。”

“咱們之前還是缺乏溝通。連崇禎我都能許他行明正朔, 上書不稱臣。”

“對於你這樣的開拓性人材,我怎麼會小肚雞腸呢?”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發誓,一定會安排一處‘水草豐腴,魚躍龍翔’之地,供你施展才華。”

“帶着你那些兄弟,去打下一片江山。”

“我和國家都給你注資。”

“許你以藩王之禮陛見,藩國聽調不聽宣。”

良久後,李自成滿臉不能置信地擡起頭,盯住了國師雙眸。

周乙依舊捻鬚微笑,緩緩點頭:“是皇上的親筆信沒錯。”

一六三六年十二月二日,大順皇帝李自成,降曹燕於京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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