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淩推着小推車一路將撿的胖少年推回了家,把老姑母和府中的老僕人們都嚇了一跳。王淩素來節儉,府中從來沒養過多餘的活物,兩個妹妹偶爾撿一兩隻貓貓狗狗都能讓他心痛半天,嘆息說又多了張嘴吃飯要多出筆開銷。因此,衆僕役們看見王淩掀開草蓆,拖了個人到地上,都震驚詫異,以爲少爺上山時絆到了石頭,把頭殼摔壞了。
看門的老陳還大膽走上前去,探了探那個胖少年的鼻息,確定是個活人,越發詫異震驚。
管家誠叔問:“少爺,這個少年是……”
王淩道:“我看見他暈倒在山路邊,就將他救了回來。對了,那輛車是我在山腰上一戶姓李的農家借的,等下趕緊還了人家,他家門前有棵大槐樹,很好認。唉,他若是個貓啊狗啊的也就算了,是個人,實在不好見死不救。”
誠叔皺起老臉笑道:“少爺真是善心。不知少爺打算將他怎麼安置?他暈着,身上似乎還有傷,要趕緊擦洗乾淨安頓在牀上。但……廂房都數年沒打掃了,也沒什麼褥子可以鋪牀。要麼先在柴房鋪個草墊子,還是……”
王淩想了想,道:“先擡我房裡的牀上去吧。”
王淩府中此時正是艱難又拮据的時候,統共只有三四個老僕人,兩個老媽子。姬容君很沉重,兩個老僕人將他吭哧吭哧擡到盛滿溫水的澡桶前,王淩還親自在一旁搭了把手,待一解開姬容君的衣裳,露出後背青紫一片的棍傷,老僕人大驚:“這孩子這麼圓潤富態,穿的都是好料子,像是大戶人家的子弟,身上傷成這樣,難道是遭遇了仇家?”
他身上傷得厲害,不敢放進澡桶中,王淩便親自擰了手巾,將他仔仔細細地小心擦洗乾淨。
姬容君的娘打錯了算盤,王淩的兩個妹妹眼下都不在府中,被她們的外祖母接到國丈府上小住,不知道多久才能回來。
安頓好姬容君後,王淩忍着隱隱作痛的心讓誠叔去請大夫,順便打聽打聽城中有沒有哪家丟了孩子。
近一個時辰後,誠叔回來,領着一個滿身昂貴相的大夫。誠叔說,打聽過了,沒聽說有誰家丟了少爺。王淩愁眉苦臉地點了點頭,誠叔又小聲道:“少爺,這個大夫他不要診金。”
王淩驚喜又驚異地轉頭,那位大夫拱了拱手,道:“老夫在太醫院供職,鄙姓何,因曾立下過誓言,每十日在民間行一次義診,爲子孫積德。可巧今日正是義診之日,恰遇貴府管家去別處延醫。此乃緣分也。”
王淩急忙拱手:“原來是太醫院的何太醫,晚輩方纔多有怠慢,今日能遇見何太醫,真是緣分。”急忙引着何太醫進臥房去看姬容君,又親自斟上茶水。
姬容君仍然沒醒,何太醫替他診了脈,又和王淩合力將姬容君翻個身,掀開衣裳看了看他的棍傷,而後說沒有大事,只是因爲棍傷加之心緒不穩再加上昨晚吹了夜風,才昏睡不醒,不久就能醒來。打開藥箱,拿出幾包藥材配在一起,再分包包好,又拿出一瓶外敷的傷藥,在紙上寫明煎藥的方法以及內服藥的用藥時辰和外敷藥的換藥時辰及上藥方法,一條條陳列,十分詳細。又囑咐再囑咐後才告辭離去。
王淩拿着那張寫滿字的紙,心中想,行善果然會有好報,連太醫都能白白送上門來。一面在心中後悔,方纔忘了讓何太醫順便也看看姑母膝蓋疼的老毛病,不知道他不要錢的一次義診是隻看一個人,還是能多看一個人。
近中午時,姬容雲急匆匆地向姬太夫人、姬將軍和姬夫人稟報:“祖母,爹,娘,何太醫已經給弟弟看了病,說他沒大礙,吃吃藥再上點傷藥就能好。王家的人也沒有疑心。”
姬夫人方纔放心地含笑點頭,姬太夫人道:“趕緊,讓廚子燉些補品送到王家,就說是酒樓日行一善,白給的。容君傷得這麼重,不補補怎麼行。”
姬修道:“娘,補品大都是發物,像容君這樣的,在王家吃點清淡飲食正好,他那身膘,着實用不上補。”
姬夫人斜眼道:“你也知道兒子那身膘不好看了,也不知是誰從小哄着他養出來的,兒子想去掉些,還被用棍子抽。”
姬修咳了一聲,假裝沒聽見。
姬容君睜開眼時,背上和臀上的傷火燒火燎,讓他皺了皺臉,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陌生的牀上,周圍的一切,也挺陌生,牀邊有張有點熟悉的臉,含着絲微笑道:“呀,終於醒了。”
姬容君的頭還有些暈飄飄的,半晌後纔想起,此人不就是淇嫺的哥哥,那個罵他是醜胖子的麼。
還沒等他想到淇嫺的哥哥爲何會出現在他牀前,王淩已經先開口道:“我看你躺在山道邊,就將你救了回來。你姓什麼叫什麼,家在何處,爲何會暈倒在山路上?”
姬容君比王淩上次見他時變了許多,從一個南瓜瘦成了一個冬瓜,身形臉龐都完全變了個樣,王淩當然認不出他。
姬容君又怔了半響,才反應過來如今的王淩已不認識自己。昨天,他被爹踢出門外,已經不是姬家子孫,居然被恥笑過他的淇嫺的哥哥救了,欠了他一個人情。
姬容君掙扎着想起身,道:“我叫……我叫驃奇,我沒有姓,也沒家。”姬容君從小立志要當驃騎將軍,所以給自己用了這個化名。
王淩一邊心想這孩子的父母怎麼起名字的名字起得跟馬似的,有什麼深仇大恨連家和姓都不敢說,一邊一把按住他:“你現在不能動,先老老實實躺着,後背疼就側着身睡,等下你先喝些藥再敷些藥,別身上有傷又受了涼。”
姬容君不甘心地倒回牀上,側身躺着,王淩試探地問:“是誰,將你傷成這樣。”
姬容君沉默片刻,簡短地吐出兩個字:“仇人。”
這個十來歲的胖少年,難道揹負着血海深仇?官場中最近沒聽說什麼大案,是私人恩怨,江湖仇殺?沒有再問,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阿彌陀佛,我什麼都不知道。
王淩先去吩咐老媽子將藥煎上,再拿了傷藥瓶回到牀前。
姬容君滿臉通紅,死活不肯掀開衣裳。王淩笑道:“我家的下人都年紀大了,恐怕給你上藥拿捏不住分寸。早先也是我替你擦了擦換了衣裳,”笑着湊近了些,“咦,我記得我替你擦澡的時候,你明明不是個丫頭。”
姬容君漲紅臉:“我當然不是丫頭。”翻身趴在牀上,一把撩開衣衫露出後背,褪下褲子。
上完傷藥,姬容君滿臉通紅,拽着被子迅速蓋在身上,王淩忍不住笑了一聲,姬容君身上肉滾滾的,剛纔上藥,手感十分好,王淩伸手又捏了下他的臉,姬容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少頃後,藥煎好,王淩端到牀前,舀了一勺,細細吹了吹,他照顧妹妹照顧慣了,十分熟練,如果現在牀上躺的是淇嫺淇蕙,早就該不耐煩地嚷:“哥,你別婆婆媽媽了,我自己喝!”但姬容君從小被捧着長大,被侍候慣了,而且現在他在王淩屋檐下,懂得必須要低頭的道理。老老實實地撐起身等着。
王淩約莫着勺子裡的藥不燙口了才送到他嘴邊,姬容君張嘴喝了,一勺又一勺,極其順暢,和喂聽話的小八哥一樣。王淩的照顧之心得到了滿足。
姑老太太也轉進房中看了姬容君一回,很是喜歡:“這孩子長得圓胖圓胖的真討人疼,哪像你們兄妹三個,小時候像三根棍子。”摸了摸姬容君的頭,又向他說,“有什麼想要的,只管和王淩開口,不要客氣。”嘮叨了半天,方纔走了。
姬容君有些鬱悶,他一直覺得自己已經是個男人了,之前被王淩摸了臉,現在又被姑老太太像哄奶娃娃一樣摸了頭,他覺得自己被看輕了。
吃了晚飯後,王淩又替他上了一遍藥,喂他吃了藥,而後出去。姬容君縮回被子裡,準備睡覺。房門卻嘎吱一聲,王淩又回來了。
王淩走到牀前,揉了揉姬容君的頭頂:“這張牀躺着還習慣麼。”
姬容君又被摸了頭再次鬱悶,裹着被子點點頭。
王淩道:“那就好。”忽然解開綁頭髮的帶子,開始脫衣服,一邊脫一邊道:“你向裡讓讓,你睡裡面吧,晚上想起夜就叫我。”
姬容君瞪大了眼,看着王淩一把掀開他身上的被子:“你爲什麼……”
王淩整了整牀邊的被褥:“唉,我家拮据,沒有別的廂房跟被褥了。你睡的這間是我的臥房,你就先和我擠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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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淩熄了油燈,姬容君在黑暗中縮在被中,感覺王淩在他身邊躺下。這是他從記事以來,第一次和別人睡一張牀。
更新兩章,祝各位大人新的一週愉快^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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