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鳴沙山裡出來,他只想回去趕緊把自己從沙漠化的狀態中解救出來。
但是魏子衿已經在鳴沙山門口等他了,讓人再等自己換衣服洗澡,這話他說不出口,想想今天要去的幾個地方都是風沙漫天,現在換上乾淨的,到晚上還得再換一次,也就作罷,
把衣服拍了拍,把頭髮抖了抖,便大步向魏子衿走去,
魏子衿一邊熟練的發動汽車,一邊問他覺得鳴沙山怎麼樣,顧淼覺得說實話很傷感情,於是一本正經的說除了門票貴之外,沒什麼不好。
“哈哈哈,我可不喜歡踩沙子,爬半天累死了,五塊錢的門票我都沒怎麼進去過。”
顧淼笑笑:“正常正常,我在金陵生活了這麼多年,也從沒進過總統府,那地方一九六幾年被改成了幼兒園,毫無去看的意願。”
“那你來敦煌看完了莫高窟,會覺得無聊吧,陽關和玉門關都沒剩下什麼。”顧淼笑着搖搖頭:“不一樣,有心去看,石頭沙子都有情。”
“真會說話,中午了,我帶你去吃好吃的。”魏子衿方向盤一打,車子轉進了一旁的小巷裡,
看起來很普通的綠色門口掛着簾子,進去坐下之後,魏子衿連菜單都沒要,對過來點單的老闆娘說:“胡羊燜餅、驢肉黃面,大漠風沙雞,拌沙蔥。”
“要不要再來一份搓魚子?”魏子衿問完,自己又笑起來。
顧淼悲憤的轉頭望着窗外,
老闆娘轉身離開後,顧淼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的背影:“她長得不像本地人。”
“嗯,外地來的。”魏子衿笑吟吟的給顧淼倒上紅棗鎖陽枸杞茶,“來,嚐嚐這的特色飲料。”
顧淼喝了一口,喝出了一點甜味和一點棗香,他的心思還在老闆娘身上,
準確的說,是老闆娘和魏子衿之間的關係,
“她本來想追求我爸的。”魏子衿看出了他的想法,大大方方的說。
顧淼震驚了,這事,爲什麼從她嘴裡說出來這麼隨便。
“我爸出去採風的時候遇到她,幫了她一些忙,於是她一直追到這裡來,堅持了幾個月,我就出生之後,她才放棄。”
還有這麼奇妙的往事,顧淼問道:“那她結婚了嗎,還是在等?”
“差一點就要結了,未婚夫結婚前突然消失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我們這邊,要是誰死在無人區裡,給風沙一蓋,真的什麼都找不着。她就在這裡留下了,開了個店,說要等那個男人回來。”魏子衿聳聳肩,又給顧淼倒水。
不是所有的等待都有結果,不是所有的努力都有回報,她在這裡等着,一天天的紅顏老去,她到時候會不會後悔。
對於癡心的人,用常理,用邏輯,用任何理智去指責,都過於殘酷,也許她終有一天會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很快,菜就上齊了。
菜量巨大,就連顧淼看了都覺得,要是沒有高強度體力勞動,給他一天,他也未必能吃完。
胡羊燜餅這道菜的名字給人以極強的迷惑性,其實並不是餅,不如說是羊肉拌麪皮,看起來與大盤雞吃到最後,拌進寬麪條一樣的風格,
不過在古代,麪條也被稱爲索餅,菜名也不算騙人,
胡羊指的是胡人烹調羊肉的方式,
“真像大盤雞。”顧淼吃了一口,胡羊燜餅味道鮮鹹,帶一點辣,汁水帶着羊肉特別的香氣,與麪皮糾纏在一起,
大盤雞的起源地就是瓜果羊肉大省的沙灣,那裡長途車司機衆多,追求的就是快、肉、菜、主食一把抓,
想來遊牧風格的胡人,追求也跟長途車司機差不多,
顧淼拿起手機拍照,魏子衿笑着問:“我還以爲這是女孩子的愛好,原來你也拍。”
“嗯,拍給我女朋友看看。”顧淼應了一聲。
魏子衿捂嘴笑道:“你就這麼把女朋友扔在家裡,一個人跑出來玩,還拍照去饞她?”
“這個時間,她已經吃過午飯了,不會掉血的。”顧淼很有信心。
沙蓓蓓悲憤的回覆來了:“我在上班,你一個人跑出來玩,還拍照饞我!壞人。”
明明是她對自己說過,要把路上的有趣事情分享給她的,
想了又想,猜了又想,
女孩們的心事還真奇怪。
然後沙蓓蓓對他說:“我看見你發的那個古樂器的事了,正好我們公司下面有個劇樂團,我幫你打聽打聽。”
“公司,下面還有樂團?這麼拉風?”顧淼覺得企業贊助個足球隊還能理解,贊助樂團這事,還真沒見過。
“不僅有樂團,還去各種高級的場合表演過呢。”
“厲害厲害,那就等你的消息了。”
與沙蓓蓓的文字聊天結束後,顧淼沒有把這件事告訴魏子衿,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不如先什麼都不知道的好,萬一沒成也不會造成太大的衝擊。
“嚐嚐黃面,這可是在莫高窟壁畫裡就有的。”魏子衿熱情的把黃面推到他面前。
顧淼看着面,半天沒下筷子:“我記得你點的是驢肉黃面,怎麼沒有驢肉?不會這把麪條本身的名字就叫驢肉黃吧?”
“哈哈哈,”魏子衿又笑起來,解釋道:“驢肉黃面是三樣東西,驢肉是另加的,就是這盤涼拌驢肉,黃指的是香菇滷汁,面就是你看見的這盤拉麪了。”
可是菜單上明明寫的就是一道菜,不過想着老婆餅裡也沒有老婆,顧淼也就釋然了。
大漠風沙雞並不算特別稀罕的菜,也不是老闆娘獨創,以前顧淼就吃過一種名爲風沙排骨的菜。
“據說她那個失蹤的未婚夫,說大漠的太陽看起來像他家鄉的鹹蛋黃,看起來紅彤彤,在風沙裡看太陽的樣子,就好像蛋黃裡的油汪出來一樣,看着就很好吃。”
魏子衿給顧淼夾了一塊雞腿:“所以,這裡老闆娘做的大漠風沙雞跟別處不太一樣,外面灑了一層蛋黃。”
“含情至深的雞。”
可惜,因爲那個人纔有這道菜,但是那個人卻到最後都沒有吃到。
只是留下了這道菜與刻在老闆娘心上的傷痕。